殺,殺無赦?
亞瑟·赫瑞德禦前騎士威脅的話語落下,在場的帝國貴族們並未露出任何恐懼的神色,幾名大公們更是麵麵相覷,呆愣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原本肅殺的氛圍,突然間變得有些…詭異?
“大膽!”
勒文特大公率先站出來,衝著渾身是血的亞瑟·赫瑞德怒斥道:“你一個小小的禦前騎士,誰允許你如此狂妄,對著帝國的大公們發號施令?!”
“我……”
“住口!”搶斷了禦前騎士的解釋,滿臉凶惡的勒文特大公一個箭步,擋在了羅蘭大公和貝爾納大公身前:
“你難道忘記,這場宴會正是推選帝國皇帝的關鍵時刻,我身後眾人都有可能成為你的皇帝;明知這一點還大發厥詞,你在圖謀什麼?!”
麵對勒文特大公近乎指控的斥責,眼神冷峻的亞瑟·赫瑞德咬著牙默不作聲,右手死死攥著腰間的刀柄,像是在拚命壓製著怒火,又仿佛內心深處正苦苦掙紮。
“說啊,怎麼不說了?”
勒文特大公還在輸出,於心不忍的瀚土王太子萊昂·弗朗索瓦下意識想要替禦前騎士爭辯兩句,沒等開口就被身旁的安森死死攔住。
“區區一介禦前騎士,還敢在我們,在貝爾納大公麵前如此囂張?”勒文特大公開始加倍陰陽怪氣:“算你無知者無過,剛剛恰巧不在盛筵廳內,不知道貝爾納大公的票數已經遙遙領先,加冕稱帝已經是近在咫尺!”
說到“遙遙領先”的時候,勒文特大公還故意加重了語音。
人群中羅蘭大公和貝爾納大公的麵色驟變,瞬間明白了勒文特大公到底在乾什麼——很顯然,這位南方帝國騎士的領頭羊不可能突然變性,轉而支持貝爾納大公,那就隻剩下一種可能……
鐺——!!!!
利刃與地磚碰撞的巨響刺穿了所有人的耳朵,無數雙眼睛死死盯著砸在勒文特大公靴子前的刀尖,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顏色。
最為震驚的就是勒文特大公本人,淩厲的刀鋒似乎隔著空氣撕開了自己的臉頰,以假亂真的痛感讓他甚至想要觸摸下根本不存在的傷口。
他…這小子…居然真敢……
“我再重複一遍,沒有我的命令任何膽敢擅作主張之人……”亞瑟·赫瑞德一臉平靜的將刀尖揚起,“啪!”的砸在勒文特大公肩膀上:“殺無赦。”
“住手!!!!”
瞳孔驟縮的勒文特大公趕緊開口,千鈞一發之際總算在最後喊停——大廳內的南方騎士們已經將他麵前的禦前騎士團團包圍,密密麻麻的刀尖和槍口,瞬間就能將亞瑟·赫瑞德撕成碎片。
憤憤不平的南方騎士們咬牙切齒,卻還是在勒文特大公的命令下沒有動手,但也完全沒有收回武器的意思;貝爾納大公更是麵沉如水,哪怕看穿了勒文特大公的陰謀,可對方剛剛畢竟是在為自己說話,想要趁機奪取兵權的人也確實是自己。
這種時候如果再自抽耳光站在禦前騎士一邊,那他就真的兩邊不是人了。
王座台階上麵色慘白的帝國長公主死死抱著渾身戰栗不止的小國王,宮殿外的喊殺聲和眼前的景象,讓母子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想起了此前的克洛維城暴亂。
“正如勒文特大公您說的那樣,現在盛筵廳正在舉行推舉皇帝的儀式,在座的每一位都有可能成為皇帝,而我隻是一介小小的禦前騎士。”
無視了周圍南方騎士們凶惡的目光,亞瑟·赫瑞德話語中的怒火簡直噴薄欲出:“那不知道我這個小小的禦前騎士,是不是也有被推舉為皇帝的資格?!”
“既然我也有可能成為皇帝,是不是至少可以和在座的諸位平起平坐?!”
“是不是,就有了對諸位發號施令的資格?!”
“是不是,說話!”
“說話!”
鏗鏘有力的怒吼在穹頂下回蕩,對著亞瑟·赫瑞德怒目而視的南方騎士們戰戰兢兢,握著刀柄的手不住的流汗;以貝爾納大公為首的北方權貴們沉默不語,剛剛還穩操勝券的局麵正在瘋狂失控。
人群之後,始終沒有表態的安森·巴赫終於有點控製不住要上揚的嘴角了。
“……當然。”被利刃按住肩膀的勒文特大公不僅麵無懼色,甚至還有點兒興奮:“那不知道這位禦前騎士閣下,有沒有挑戰帝國皇位的膽量?”
“當然有!”
“那就好!”
搶在對方話音落下的同時,勒文特大公突然喊道,猛地看向安森所在的方向:“尊敬的克洛維執政,帝國皇帝選舉的見證者安森·巴赫閣下,請問身為被選舉人的我本人現在,是否還有投票的資格?”
嗯?
不光被搶斷的亞瑟·赫瑞德被嚇一跳,就連南方騎士們也被嚇到了,紛紛讓開;圍城一團的人群打通了貫穿勒文特大公與安森·巴赫之間的通道。
“當然可以。”
背著雙手的安森終於死死摁住了嘴角,隻是不小心把身旁的萊昂·弗朗索瓦王太子掐的險些叫出聲:“就像羅蘭大公和貝爾納大公既是選舉人也是被選舉人,您當然可以支持彆人。”
嗯?!
不少驍龍城貴族也齊刷刷側目,仿佛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麼。
“那我現在實名支持禦前騎士亞瑟·赫瑞德,成為帝國的下一任皇帝。”嘴角開始上揚的勒文特大公看向目瞪口呆的亞瑟·赫瑞德,話語聲鏗鏘有力:
“麵對強敵毫無懼色,對峙大公絕不退縮,如此膽識又如此年輕的龍騎士血脈,實在是絕佳值得追隨之人!”
話說完的同時,勒文特大公無比絲滑的單膝跪下,昂首望向已經人傻了的亞瑟·赫瑞德,衝身後喊道:“風騎士的後裔們,南方的同胞們,還有在場的其他諸位,誰願與我一道?”
嗯————?!!!!
亞瑟·赫瑞德眼睛瞪得都快要掉出來了,完全搞不清楚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整個人已經在巨大無比的震驚中徹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什麼…這…他…我……
我當皇帝?!
不過沒關係,周圍的南方騎士們都已經聽懂了;不僅他們,驍龍城的皇室和帝國貴族們也都聽懂了。
對以勒文特家族為首的帝國南方貴族而言,他們當然討厭霸占皇位上百年的龍騎士赫瑞德皇室,但他們更不能接受貝爾納這個北方豪門加冕;那意味著帝國重心徹底北移,本就被忽略的南方利益徹底失去保障。
而驍龍城的赫瑞德皇室和廷臣貴族們呢?支持貝爾納大公的關鍵就在於對約瑟夫二世這位皇帝徹底失望了,可如果真有辦法保住赫瑞德家族的皇位,他們當然不想放棄了。
沒有人傻到看不穿勒文特大公這自說自話的一出戲——除了亞瑟·赫瑞德本人——這實際上是他向驍龍城貴族與皇室,遞出的聯盟請求!
【隻要不讓貝爾納大公登基並且保障勒文特家族的利益,我可以退一步,幫助你們扶持一位赫瑞德皇室旁係加冕】這才是勒文特大公真正的言下之意。
仿佛驟然崩落的暴雨,剛剛還將亞瑟·赫瑞德團團包圍的南方騎士們紛紛單膝跪禮,躲藏在貝爾納大公身後的赫瑞德皇室與帝國貴族們,也走上了台前。
“我讚成勒文特大公!”
“亞瑟·赫瑞德繼承了龍騎士血脈之力,有‘龍吼’的美譽,完全有資格參加選舉!”
“沒錯,我也讚成!”
“讚成,讚成!”
“是時候讓新鮮血液出來迎接挑戰了,讚成!”
呼喊聲一浪高過一浪,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那麼的煞有其事,每個人的動作都恨不得誇張到了極點。
被人群淹沒的貝爾納大公閉口不言,一旁的羅蘭大公似乎還打算掙紮下,但還是被貝爾納大公抬手攔下了。
難以詫異神色的伯納德伯爵看了看無所適從的亞瑟·赫瑞德,又偷偷瞥了眼身旁的兩位大公;作為亞瑟姐夫,卻支持貝爾納大公的他現在相當尷尬,小心翼翼的將困惑的目光投向安森。
這就是你的計劃,你真正的底牌?
伯納德難以置信,以他對阿瑟·赫瑞德的了解,這個直腸子絕對不可能在和彆人串通之後還能裝的以假亂真;在今天之前勒文特大公也絕對不可能見過安森和亞瑟兩人。
既然如此,那麼究竟要何種情況才能在主謀們根本互相不熟,甚至可以說是陌生人與仇人的前提下,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互相串通,配合,呈現出這麼一出好戲?
他…他該不會是哪個邪神的使徒吧?!
而在風暴中心的外圍,安森依舊表情自然,仿佛周圍發生的一切都和自己無關。
雖然約瑟夫二世為了保全皇位終於還是瘋了,但也正好讓自己打出了最後的底牌;沒有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數,想要將亞瑟·赫瑞德推出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不過就算真是那樣,自己也還有後手就是了;帝國總共有六位大公,又不是隻有眼前的這三位才能……
“肅靜!”
王座之上,約瑟夫皇帝驟然起身,低聲吼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儘快肅清叛亂,剿滅包圍皇宮的暴徒;有時間在這裡大放厥詞,難道不應該儘快行動?!”
怒目而視的皇帝視線掃向整個盛筵廳,仿佛在彰顯著他仍然身為皇帝的至高權威。
隻可惜…迎接他的並非整齊劃一的回應,而是詭異的沉默;不少貴族和騎士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更有甚者直接將目光望向依然魂不守舍的亞瑟·赫瑞德。
“……遵命,約瑟夫陛下。”
片刻的死寂之後,還是急公好義的勒文特大公率先出聲,旋即滿臉誠懇的望向一旁的禦前騎士:“亞瑟·赫瑞德爵士,您現在是這場皇宮守衛戰的最高指揮官,我們這些人都是您的士兵和盟友,所以…請下令吧。”
勒文特大公故意用“最高指揮官”這種充滿曖昧的稱呼,還後退半步扶胸行禮,完全已經在以臣屬自居;周圍的南方騎士和驍龍城廷臣們也有樣學樣,殷切的目光投向亞瑟·赫瑞德。
禦前騎士被周圍這群人搞得完全沒了方向,整個人都是懵的,六神無主之間,下意識的向安森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眼下克洛維與瀚土聯軍的軍官團就在偏殿,驍龍城內還駐紮著入城儀式時的精銳。”安森趕緊走進上前,生怕亞瑟突然開口說出某些驚世之語:
“假如帝國需要,克洛維人隨時願意為捍衛秩序世界的和平做出些許貢獻。”
“沒錯,瀚土也是一樣!”
小萊昂立刻跟進——雖然沒搞清楚狀況,但總歸應和安森的話肯定不會出錯:“若有必要,我本人願率軍突圍,聯絡城外的軍隊入城鎮暴徒!”
“突圍什麼的就不必了!萊昂殿下是瀚土王太子,身份尊貴不應該太過冒險。”
從頭沉默到底的伯納德這時候終於站了出來,一邊開口勸阻一邊扶住了亞瑟·赫瑞德的肩膀,算是做出了自己的表態:“有城內的軍隊再加上皇宮侍衛,禦前騎士以及在場之人,區區暴徒完全可以被鎮壓下去。”
開玩笑,真的要讓外麵十萬克洛維瀚土聯軍進城,驍龍城怕不是明早之前就得變成廢墟;更何況讓對方拿到“平叛”這麼好用的借口,在場的帝國貴族有一個算一個全得變成安森·巴赫的肉票,都不敢想要多大的代價才能讓他答應撤軍。
安森不以為意的點點頭,反正他一開始也沒指望對方能答應,但總歸要試試嘛,萬一呢?
“那麼…亞瑟·赫瑞德爵士。”安森望向眼前的禦前騎士:“請下命令吧。”
勒文特大公也緊隨其後,嘴角咧的比誰都囂張:“下令吧,爵士。”
“我……”用力抽動著喉嚨,依然戰戰兢兢的亞瑟環視四周,他先看向那些南方騎士們,緊接著是幾位大公,然後是安森和萊昂,最終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姐夫。
伯納德遲疑片刻,微微頷首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是啊,有伯納德姐夫,有路易·貝爾納的好友安森·巴赫,瀚土的王太子萊昂·弗朗索瓦,有大公和那麼多位高權重的貴族和騎士都支持我,連皇帝陛下都沒有反對……
我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呢,總不可能他們都想著要害我吧?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所有人——隨我應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