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呼嘯而過。
拂曉下的天地寒意正盛。
遠處天際泛起魚肚白。
朝陽東升,金光撒照而下。
京畿道,神武府境。
藥安鎮。
“鐺鐺!!”
隨著一陣銅鑼聲響起,本空蕩蕩的寬敞街道出現人影,隨著時間的推移,人是越來越多了。
“也不知今個做了什麼?”
“算算日子,今個兒會有肉。”
“還真是,這樣的話,早上的飯,要少吃點了。”
“這一上午勞作,你他娘的能頂住?”
“是啊,最近乾的活可不輕。”
“頂不住也要頂啊,這是肉啊,不多吃點,再想吃,可要等十日後了!”
走動的人群,一些睡眼朦朧的漢子,因為能吃肉的緣故,一個個的精神高漲起來,連身上的疼痛也察覺不到了。
曾經的他們彆說吃肉了,對他們而言能填飽肚子都是奢侈的事情,生養他們的家鄉,遭災了,為了求條活路,拖家帶口的跑出來,即便有吃的,也是緊著家裡的人,那日子過得生不如死。
直到有一日,在虞都裡的皇帝下旨了,京畿道刺史奉旨賑災,他們在恐懼、害怕下被出動的兵聚了起來,這種擔驚受怕的狀態,直到一批小娃娃出現,到現在,他們都沒有忘,這些小娃娃,還有大一些的女娃叫什麼,羽林,巾幗,他們甚至忘不了,那些小娃娃,還有大些的女娃,在提到羽林、巾幗時,一個個臉上洋溢的驕傲與自豪。
在此之前,他們就沒聽過羽林、巾幗之名,在一起的時間久了,也漸漸傳開了,原來羽林和巾幗,是在虞都的皇帝,為了恩養戰爭遺孤,為了恩養致殘將士子弟,特意創設的,把他們從各地聚到身邊養大。
看著跟自家孩子一樣大,或者大些,或者小些的羽林、巾幗,他們的心慢慢的定了下來,每天乾著些活,到時辰了就去吃飯,或許乾的活有些累,可在他們眼裡,能有口飽飯吃,還能吃上鹽,那是過去想都不敢想的。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了。
直到有一天,他們這些表現好的,獲得不少木牌牌的,被過來的差役挑了出來,當著很多人的麵,有認識的,有熟悉的,有陌生的,給他們獎了錢糧,還說要帶他們去新的地方,去過更好的生活。
在羨慕的眼神下,他們揣著激動又緊張的心,拖家帶口的離開了賑災大營,走了不知道多久,這途中也碰到一些同行的人,隊伍慢慢多了起來,然後就來到了這裡。
藥安鎮是現在的名字,先前是沒有名字的,這裡的土地,聽說是京畿治下的貴人持有的,但因為犯了事,被天子下旨抓了起來,連帶著他們的土地也被查抄了。
這裡的土地很好,是上等的水澆地,可讓他們奇怪的,是在這裡的人要領著他們在這水澆地上打夯,建房,修路……
對種了很多年地的他們,這簡直是一種浪費,這些土地隻要平整下,伺候好,那是能產不少糧呢。
這些疑惑、嘀咕在他們之間傳著,而在這裡的人呢,在他們之中選了一批管事,允許他們自薦,對這些,他們倒是不奇怪,畢竟在賑災大營時他們就經曆過,也是這樣,一批管事就初選了出來。
而在管事選出來後,在這裡的人,把這些管事聚集起來,講了很多,這其中就有為什麼不種地,而要領著他們乾打夯,建房,修路這些事。
也是這樣,他們知道了這個地方,有名字,叫藥安鎮,今後會有很多藥材商來這裡做買賣,而他們了,隻要好好做工,好好表現,那麼就能分到房子,以後就在這裡安家,今後是想做工,亦或是做些小買賣,再或者學藥都是可以的。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在他們之中,有不少人積攢了很多木牌牌,這一塊木牌牌就是一個工分,積攢的越多,排名就越靠前,等到藥安鎮建好了,排名靠前的,可以優先選房,也是在這過程中,一些人就脫穎而出了。
他們有的做了甲長,有的當了保長,在藥安鎮有三十多位保長,有三百多名甲長,合計有三千多戶。
也是在這勞作下,藥安鎮一點點有了變化,可最讓藥安鎮的這些百姓,最高興的,是他們的孩子,有書讀,還是免費的。
這在先前,他們想都不敢想啊。
“鎮長,咱藥安鎮對外的路,到底什麼時候修啊。”相較於外麵的熱鬨,彼時在藥安鎮所,氣氛卻顯得很壓抑。
第五泓坐在主位,看著眼前這十幾人,尤其是那臉上都帶著愁容,第五泓的表情顯得有些凝重。
此前他因為朱雀大道聚眾一事,被錦衣衛的人抓了,抓進了詔獄,原以為他這輩子就這樣完了。
在絕望下,他在詔獄參加了一次考試,然後就被放了出來,進了榷關總署,那日子是渾渾噩噩的,整日裡要忙的事太多了。
本想著就在榷關總署好好做事贖罪,但不想有一日,他被一人帶走了,說是從榷關總署借調,第五泓知曉此事時是忐忑的,是緊張的,直到他被帶到這裡,第五泓也是走遍京畿道的,對很多地方都很熟悉,可唯獨卻沒有聽說過在神武府治下,什麼時候有了個叫藥安鎮的地方。
“是啊鎮長,再有三個月,咱藥安鎮的建築就悉數竣工了,刺史府這邊到底有消息沒啊,說什麼時候要修路嗎?”
“這工期結束了,緊接著就要分房了,底下的甲長保長都說,他們各自底下的人,都眼巴巴的等著分房呢。”
“這房一分,咱藥安鎮對外的路,還靠先前的路,那怎麼可能會吸引到藥材商啊,這沒有藥材商來,咱鎮子上的人,怎麼生活?”
“不是我……”
一道接一道的聲音響起,讓第五泓收斂心神,對於他們的擔心,第五泓不是沒想過,可信是一封封的向京畿道刺史府送,彆的都有回複,唯獨是這修路的事,卻遲遲沒有任何消息。
“安靜,安靜。”
第五泓的聲音響起,讓此間安靜下來。
一道道目光聚焦在第五泓身上。
“諸位的擔心,我知道。”
第五泓神情正色道:“修路的事,刺史府那邊或許有彆的考慮,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此事肯定能得到解決。”
“諸位也知道,我藥安鎮的興建,前後撥付了多少錢糧,刺史府這邊,肯定不會拿這些當玩笑。”
“越是在這個時候,我等就越是要沉得住氣,不能叫藥安鎮的百姓看出什麼,當然,信,我還會繼續寫的,一個月後,如果刺史府那邊還沒消息的話,那我就親自跑一趟。”
聽到這話的眾人,一個個的表情變了。
他們被調來此地前,就要求不能擅離此地,誰要是敢違背了此令,他們會被罷免掉,他們在上林苑的家眷,也會被驅逐出去。
“鎮長,要不再等等吧。”一人聽到這裡,皺眉道:“咱們到藥安鎮,是不能擅自離開的,還有這裡的百姓也是。”
“沒錯。”
另一人緊隨其後道:“要我來說,這信,繼續給刺史府寫,大不了咱們聯名,但是這擅離還是不好的。”
“是。”
“沒錯。”
二人的話,引起不少人附和。
在來藥安鎮的這些時日,第五泓從不被信任,到被接納,再到信服,這期間付出了多少,吃了多少苦,隻有第五泓自己知道。
跟先前的意氣風發比起來,現在的第五泓沉穩了很多,也沉默了許多,如果有認識第五泓的,會感到震驚。
“鐺鐺鐺!!”
而在此時,急促的銅鑼聲響起。
第五泓看了眼堂外,在道道注視下起身,“行了,此事我知道了,都去做事吧,彆影響今日的做工。”
“是。”
眾人應道。
看著離去的人群,第五泓的眉頭微皺,在他的心底有著疑惑,既然京畿道刺史宋紀如此重視藥安鎮,那為何卻遲遲不叫藥安鎮對外呢?這路不修,根本就無法叫藥安鎮發展起來,可藥安鎮這個地方偏偏還很重要,先前是被京畿的貴人占著,所以才沒有突顯出來,可現在藥安鎮建起來了,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
“這個宋紀,壓力是真的太大了。”
大興殿內。
楚淩倚著憑幾,禦覽著手中的奏疏,似笑非笑道:“李忠,眼下在京畿道的那十幾處鎮市,都建的怎樣了?”
“稟陛下。”
在旁服侍的李忠,忙作揖拜道:“超過七成都快竣工了,餘下的也快了,最遲半年,也都能竣工。”
“真快啊。”
楚淩合上奏疏,有些感慨道:“不過也對,每個鎮市,少的有兩千多戶,多的有四千多戶,這些人都是在此前的以工代賑眾,表現最為出色的,也是最為老實的,有偷奸耍滑的也不可能。”
“這還是陛下英明。”
李忠聽後,笑著道:“當初京畿道遭遇雪災,使得不少百姓受災嚴重,要不是陛下您明確以工代賑之策,恐京畿道不知有凍死餓死多少百姓。”
“行了,這些馬屁就彆說了。”
楚淩笑著擺手道:“派人去給宋紀傳朕口諭吧,等到都水監這邊,接管了京畿道刺史府負責的水利整飭,就叫他調派人手,修築事先勘探好的那些路。”
“另外,給師明他們傳旨,該進駐的要準備了,競拍一批地產,租賃一批地產,到時要先把這些鎮市的人氣熱起來。”
“奴婢遵旨。”
李忠當即作揖拜道。
楚淩將奏疏丟到禦案上,起身朝一旁的輿圖走去,這副輿圖,是整個京畿道的,而在這輿圖上,則有一個個紅點,這些紅點,正是楚淩在京畿道修建的鎮市,它們所處的位置是極好的。
但是在此之前,有不少是被人占著的,但現在,這些地方的土地全都歸內廷了,而這些紅點上,則有一條條虛線連著,這是楚淩在此之前,微服私訪下才明確的,皇權至上的中樞集權統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什麼都會彙聚到最核心的地域。
楚淩就是要利用這種優勢,在京畿道治下造一批商貿集散區,以盤活他明確的核心基本盤,而在這盤大棋下,是有很多組合拳等著呢,跟北虜的仗打起來,這些地方就會起到一定的承載作用。
商人都是逐利的,等到一些局勢明朗了,這些地方肯定會有人紮堆進來的,而等到了這一步出現,有一件楚淩謀劃很久的事,就可以跟著推動了,陵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