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前奏對仍在繼續。
在今科狀元郎,吏部觀政的夏睿退回朝班,又有幾名新科進士,講出這段時日在各自有司所想,楚淩很有耐心的聽完,並對他們所提進行指示,儘管有些是沒有必要的,但楚淩卻沒有表現出絲毫不耐。
人才培養就是這樣。
不能心急。
揠苗助長之事,楚淩是不會做的。
也恰是這樣,正統四年的這幫新科進士,派到中樞有司去觀政,不是以名次來衡量,而是根據他們所寫策論,其中所闡明的觀點與立場,將他們派到對應的中樞有司。
其實對楚淩而言,派新科進士們去中樞有司觀政,這既是對他們的一次曆練,同樣也是自己對中樞有司的一次全麵了解。
大虞在中樞設有三省一台六部九寺諸監等有司,而對應有司又下轄諸多分司,即便楚淩清楚對應有司,對應分司的具體職權,可在實際運轉下,有哪些事被提出來,有哪些事被壓下來,這是說不準也不好說的事兒。
欺上瞞下,這種現象是有的。
畢竟在官場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風氣,使得有些官員啊,出於種種考慮下,會采取這種方式。
讓新科進士們去觀政,就是在敲打,誰要是明知這種敲打,卻依舊是死性不改的話,那就要說道說道了。
跟沉浮官場時日久的官員比起來,這些躋身仕途的新晉官員,多數的品性與操守還沒有受到官場那套影響,所以有些事情啊,是可以撞破的。
這世上,隻要是做過的事,就必然會留下痕跡,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臣…蘇琦,宗正寺觀政,有本要奏!”
在楚淩端起茶盞,呷了口茶之際,榜眼郎蘇琦走出朝班,而聽到蘇琦的聲音,楚淩放下了茶盞。
對於蘇琦,他的印象是很深的。
其實今歲殿試的排名,除了一甲前三外,二甲前二十,楚淩對他們的印象都很深,這一切都源自他們所寫策論。
“講。”
楚淩撩撩袍袖道。
“陛下,臣在宗正寺觀政期間,對劃歸宗業宗產一事,其實是有很大疑惑的。”在楚淩的注視下,蘇琦如實講出心中所想。
到底是在禦前講了啊。
朝班中站著的雷燮、梅珩、衛勖、藺東四人,聽到蘇琦所講之言,臉上露出各異神色,四人看向蘇琦的眼神變了。
在宗正寺觀政的,不止是蘇琦一人,上述四人也在宗正寺觀政。
蘇琦他們在觀政期間參與了一項重要事宜,即過去諸多要案查抄下,一部分劃撥到宗正寺的贓產贓銀,在睿王徽的明確下,進行一次全麵清丈造冊,為此宗正寺的官吏,其中有一部分要奔赴京郊、京畿各地去,而為確保期間不出現任何差池,睿王徽還請旨派一批羽林郎隨行監察。
“有何疑惑?”
楚淩猜到了什麼,但卻沒有點破。
“宗正寺所轄宗業宗產遍及虞都、京郊、京畿各地,而這部分所獲在今後將作為宗祿開支所需。”
蘇琦組織著語言,邏輯清晰的稟道:“對此宗正寺要增補一批官吏,以管轄好這部分宗業宗產,此事在朝野間引起一些爭議。”
“有一些言論,認為宗正寺這樣做職權過大,畢竟宗正寺是管轄宗藩公主、皇親國戚所在,如今卻牽扯到宗業宗產,這難保其中不會有人多想。”
聽著蘇琦所講,楚淩眉頭微蹙起來。
其實這種言論及輿情,他在先前就知曉了,這股風之所以有,根子就在他冊封了楚徽為親王,關鍵還將睿這等特殊賜號,給了楚徽。
隻不過在後續啊,因為中樞有司的頻頻調動,導致不少群體的注意被轉移,所以沒有掀起太大風波。
“對於這些言論,臣覺得是不對的。”
在楚淩思慮之際,蘇琦話鋒一轉道:“宗藩公主的宗祿撥付,這對我朝而言,算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如果能從國庫層麵轉移到宗庫層麵撥付,確保國朝征收上來的稅收,不必特意拿出一部分,來專司宗祿撥付,改而為宗正寺專司負責,這其實是減輕了國庫的壓力。”
“而如此以來的話,宗業宗產的經營與維係,就需要有一批專司該事的人手,來具體操辦。”
“隻是臣有一點擔心,即這批專司該司的人手,在宗正寺有對應有司監管監察,以避免徇私舞弊,貪贓枉法之事發生,可負責簽發宗祿,對宗銀有管轄的大宗正,左右宗正,左右宗人又該由何處監管監察?畢竟上述該職是需我朝宗藩宗室出任的。”
蘇琦的話音落下,讓殿內不少人臉色一變。
這也太勇了啊!!
眼下宗正寺這邊,蘇琦提到的大宗正,左右宗正,左右宗人之職,除了大宗正讓睿王徽兼領外,餘下諸職是處在空缺下的,也就是說,宗正寺是楚徽絕對掌控的!
蘇琦講的這些,潛在意思是在說一點,如果睿王徽對於宗祿,宗銀有彆的想法,繼而私底下做些什麼,該如何確保不出現問題?
在禦前的這幫人,哪一個不是人精般的存在。
聯想到這些以後,不少人看向天子是何反應。
畢竟如今的朝野間,誰不知天子對睿王徽是極其寵信的。
不然怎會叫其兼領大宗正?
不然怎會在其尚未及冠,尚未成婚下,就敕封其親王爵?關鍵賜號還是那般特殊。
“嗬嗬~”
與一些人想的不一樣,楚淩在沉默刹那後,笑出了聲,這反倒叫不少人在心裡揣測起來。
這個直爽的性格,朕喜歡。
楚淩頗為讚許的看向蘇琦,因為其講的這些是很現實的事,眼下的宗正寺是由楚徽統管的,自家弟弟是啥性格,楚淩是再清楚不過的,叫他挪用宗銀,用宗祿去做些什麼事,就楚徽那性格是不屑的。
但楚徽不會去做,可難保後繼之輩,就不會有這種人出現。
畢竟按楚淩所構想的,宗正寺今後是要管轄宗藩公主,還有皇親國戚的,所以該有的職權必須要有,如果沒有的話,誰會在意一個空殼子的有司?
可如此以來,宗正寺該歸誰監察?
禦史台?
這明顯不合適。
畢竟宗正寺,本身就管著宗藩公主,還有皇親國戚的,在其頭上還有一個有司,這不是削減宗正寺的權勢嗎?
可不監察,同樣也不合適。
對此楚淩明確了一點,大虞律法之下,一切平等!
這是一個前提,即不管是何等出身,隻要違背大虞律法,都必須受到對應嚴懲,有了這一前提,一切就能可控起來。
而對於宗正寺高層的監察,楚淩設置了明暗兩條線,明的這條是朝中重臣聯名彈劾,倘若真有宗正寺高層,做出了違法亂紀的事,那麼在彈劾之事出現,就必須要暫卸所職,歸府等待中樞查明。
當然這會出現幾種情況。
一種是宗正寺高層,的確存有問題,朝中重臣會聯名彈劾,以此避免不好的事發生。
一種是宗正寺高層被針對,中樞文官群體聯合起來,想要以此動搖部分皇權,從而達到臣權更進一步。
一種是為了彈劾而彈劾,以此攪動朝局變化,以達到他們各自的政治目的。
一種是不會存在彈劾,即宗正寺高層與一些朝中重臣聯係起來,從而蒙蔽天子,以達架空皇權的目的。
而鑒於以上種種,那條暗線就顯得格外重要了。
即直屬於皇權的特殊有司,如錦衣衛,梅花內衛等,會在暗中行事監察,以供天子明辨是非。
如果說明暗兩條線都出現問題,那楚淩隻能說這大虞社稷該完蛋了,當然這種事,就不是他該操心的了。
“卿家所憂,朕能解惑一部分。”
想到這裡,楚淩收斂心神,看向蘇琦道:“簽發宗祿,固然是大宗正他們聯名簽發,才能對外撥付,但在簽發撥付前,需呈遞禦前供朕禦覽。”
“而宗銀,是需要定期將詳細情況呈遞禦前,而朕會不定期派人到宗正寺所轄宗庫核算查驗。”
“如果在此期間出現狀況,朕會第一時間派人解決的,至於一些彆的,朕現在還不能當著諸卿的麵講明,因為時機還不成熟。”
看來天子對宗正寺是有製衡的。
蘇琦聽到這裡,心裡立時猜想到什麼,也是這樣,讓蘇琦暗暗鬆了口氣,因為在宗正寺觀政期間,他發現宗正寺的權柄賦予的太多了。
隻是蘇琦並不知道,宗正寺今後要管轄的不止宗藩公主,皇親國戚,在今後啊,大虞勳貴也會歸其管轄。
而蘇琦更不知曉的,宗正寺所管轄的,是僅限於大虞本土的上述群體,而在大虞本土外的外封群體,將會歸另一個特設有司管轄,隻不過眼下大虞的國情與階段,尚沒有達到那種層次,楚淩還沒有對外公布出來。
權力如果失去了製約,那就會使特權泛濫起來,對於楚淩而言,他要在現有這套國製下,進一步豐富與完善體係構架,以此達到他對執掌江山,對外擴張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