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的傳臚大典結束了,然屬虞都內外的大典才剛開始,當一隊隊披甲銳士出現,虞都的人就察覺到了異常。
而虞都令府的告示,經過所轄巡捕營張貼,並向內外諸坊通傳之際,整個虞都就變得不一樣了。
“報!!朱雀大道全線戒嚴,未出現擁堵、踩踏之變!”
“報!!通化、開化兩坊道戒嚴,未出現……”
“報!!”
虞都令府。
一名名北軍銳士跑進正堂,見到自家大將軍之際,當即便抱拳行禮,稟明各自要上傳的消息。
虞都令邵冰看著眼前一幕幕,這懸著的心才稍稍落下些,邵冰根本不敢去想,如果沒有北軍出動,要在虞都內城進行的大典,如果敢出現任何差池,那將會引起多大的震動啊。
天子欽定的新科進士們,將在有司的引領下,按著事先所定路線遊曆虞都內外,以叫虞都上下一睹新科進士風采。
這在過去是從沒有過的!!
這還不是關鍵。
關鍵是今歲的科貢…不!是今歲的掄才取士,前後是曆經風波與變數,這本身就引起極大關注與影響。
如今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天子張布了殿試皇榜,這背後所蘊藏的深意太多了,彆的不說,單單是質疑有舞弊的,懷疑有問題的,這股輿情就會不攻自破!!
好,你們質疑有舞弊,有問題,那自天子到群臣,都對這次科貢選拔,還有殿試,都沒有任何懷疑,這究竟是誰的問題?
同樣的論調,在不同的時期傳起來,所產生的影響是不一樣的。
“平國公,辛苦您與北軍將士了。”
當最後一名北軍將士退下,邵冰收斂心神,抬手朝韓青一禮道:“如此大規模的慶典,在虞都還是極少出現的,這般倉促下進行,若無北軍及南軍相助的話,僅靠我虞都令府恐難以……”
“職責所在,邵大人無需如此。”
韓青抬手還禮道:“陛下掄才取士,乃是為我朝社稷篩選英才,以令天下安穩,我等身為大虞之臣,理應將份內事做好才對。”
“天下需要安定,天下需要治世。”
“邵大人,接下來可能還勞煩虞都令府做足準備,這次慶典恐有人會搗亂,到時抓捕的人,尚需關押進虞都令府大牢才行。”
“這個您放心,邵某都已做好準備了。”
邵冰當即表態道:“自南北兩軍押回的,都將悉數收押進大牢。”
“如此就好。”
韓青點點頭道。
見韓青如此,邵冰的內心生出唏噓,像韓青這般立有赫赫戰功,且執掌北軍的勳貴,卻沒有絲毫跋扈之舉,此乃大虞之幸啊!!
邵冰根本無法想象,攜平定逆藩叛亂之功歸朝的韓青,如果真有什麼想法,這中樞指不定要亂成什麼樣呢。
但人韓青卻沒有。
當初太皇太後厚賞詔書頒布,人第一反應是拒絕,覺得自己的功勞,不足以得到中樞這等賞賜。
最後還是天子頒詔,人韓青才受領了。
這帶來的影響就不一樣了。
而這還不算完呢,當天子的詔書頒布,讓韓青接任北軍大將軍,人韓青呢,乾脆利落的就前去赴任了。
赴任之後呢,還分多次整飭北軍,以叫這拱衛虞都內城,權責重大的北軍,從過去的秩序混亂,派係林立,一點點給整飭出來了。
眼下的北軍,那絕對是鐵板一塊。
關鍵是戰力還強的驚人!!
能留在北軍的,那超過七成皆是過去的平叛大軍精銳,餘下的三成,是北軍的老底子,不願同流合汙,遭受打壓的存在。
這樣的一支北軍,掌控在忠於社稷的韓青手裡,那北軍上下除了聽命於皇權之外,任何人都彆想染指。
這就是孫黎給楚淩的大禮。
一些明眼人,是後知後覺知曉的。
難怪當初北軍大將軍一直空缺,難怪北軍內部混亂卻沒有去管,這一直都是在給韓青及麾下將士留著呢。
“平國公,那我等需要去彆的地方嗎?”而想到這裡的邵冰,沉吟了刹那,看向韓青說道。
“不用。”
韓青擺擺手道:“就在虞都令府統籌即可,本公相信底下的人,會把各自的差事辦好的,這個時候去任何地方,都不如待在虞都令府。”
“好,那就聽平國公的。”
邵冰當即點頭道。
彆看這次的慶典,名義上是歸虞都令府管控,但邵冰卻沒有亂抓,因為他知道,參與進其中的有司,都知自己要乾的差事,做好自己該做的就行了。
因為真正掌控這一切的,是在大興殿的天子。
“乖乖,這陣仗真夠大的啊,我朝自明確科貢選拔以來,還沒有過這等陣仗啊。”
“誰說不是啊,進宮參加殿試,是從朱雀大道進去的,現在皇榜張布了,新科進士們要從朱雀大道出來了,這叫啥?”
“這就叫有始有終啊!!”
“沒錯!!要說這幫新科進士們真夠厲害的,經曆了這麼多,依舊能保持狀態參加考試,這要換作我啊,早就嚇得不知怎麼辦了。”
“要不你如今站在這看著,而不是我朝的新科進士啊。”
“哈哈!!”
人潮洶湧的朱雀大道兩側,在一眾北軍將士的隔離下,人潮中響起各種議論聲,聚集在此的人,無不是伸著腦袋看向朱雀門方向。
“鐺——”
當一聲綿長鐘聲響起,天地為之一震。
緊閉的朱雀門徐徐打開。
就見百餘眾羽林、禁軍、錦衣所組隊伍,一個個或騎在馬上,或緊緊跟隨,昂首闊步的朝前走著,而在這支隊伍之中,還舉著各類旌旗、牌子等,這一幕叫聚在靠近朱雀門的人潮看到後,一個個都目瞪口呆起來。
這也太重視了吧!!
羽林,禁軍,錦衣,那都是天子最看重的,可眼下,為了整個虞都的慶典,居然把他們都出動了。
這何止是匪夷所思。
這簡直是驚天動地!!
而在此等注視之下,一匹匹白馬從朱雀門出來,白馬的右側,是一名錦衣衛單手挎刀,另一隻手則抓著韁繩,這些錦衣身材高大,器宇軒昂的前行著,而在白馬之上,則是按序所坐新科進士。
狀元郎夏睿。
榜眼郎蘇琦。
探花郎盧俊。
……
“我的天啊!!快看!!快看!!”
“出來了!!”
“居然是錦衣牽馬!!”
聲浪更大了。
人的名,樹的影。
錦衣衛是怎樣的存在,在今下的虞都內外,乃至是京畿所在,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錦衣衛的厲害,在民間是傳播極廣的。
隻要是被錦衣衛盯上的,那肯定是有問題的。
而進了錦衣衛詔獄的,就彆想著活著出來!!
這就是錦衣衛立下的威。
可在今日,這幫威風凜凜的錦衣衛,居然給新科進士們牽馬,這叫很多人看到時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觀望的尚且如此。
親曆者就更如此。
當夏睿、蘇琦、盧俊這幫新科進士被帶離出宮,趕到朱雀門集結之際,換上天子所賜新袍,當一名名錦衣衛牽著白馬走來時,說實話,那個時候啊,有不少新科進士心跳加快不少。
為了參加中樞掄才,他們在虞都待了半年,有些甚至待的更長,沒有參加科貢選拔時,沒有參加殿試時,錦衣衛前後做的事情,他們是知曉的。
多少大人物,在麵對錦衣衛出擊時,一個個被逮捕進錦衣衛詔獄,這帶來的衝擊與震撼是極大的。
可現在,他們卻被錦衣衛牽馬,經朱雀大道前去虞都內外遊曆,說實話啊,直到現在啊,有不少人都還是很緊張的。
一麵是人潮洶湧的矚目。
一麵是凶神惡煞的錦衣。
有太多的新科進士,是如坐針氈的坐在馬背上,儘管他們內心很激動吧,但這個時候啊,他們卻是很複雜的。
“皇兄,您這手筆真夠大的啊。”
距朱雀大道不遠處,一座酒樓的雅間。
換上便衣的楚徽,遙望著朱雀大道的人潮,言語間透著感慨道:“科貢選拔召開至今,我朝還從沒有過這種舉止,現在,您不僅改了掄才之製,還叫這幫新科進士遊曆虞都,這衝擊可不小啊。”
“朕要的就是這份衝擊。”
楚淩負手而立,淡笑道:“皇祖父當初欽定科貢選拔,為的不就是能打破掉某些舊規爛俗嗎?”
“皇考在世時,定糊名製,為的不就是加強科貢選拔的公平公正嗎?”
“掄才取士乃國之根本,是定期向天下選拔人才,以新鮮血液輸送到統治中來,以替換掉那些壞掉的。”
“正統元年的那場恩科,背後發生多少事,你雖跟朕一起待在上林苑,但也不會不清楚吧。”
“而正統四年的科貢選拔還沒有召開,在朕舉辦大婚之際就已經開始有人動了心思,朕就是要以此來告訴天下人,掄才取士是國朝定的,是朕定的,誰要是一心為民,為了社稷,那國朝與朕能給予的就很多,但誰要是給朕玩心眼,那朕就叫他們知道,什麼叫做萬劫不複!!”
“皇兄英明!”
楚徽抬手一禮道。
“陛下英明!”
身後的劉諶、羅織、尹玉三人作揖行禮。
“行了,恭維的話,就彆說了。”
楚淩笑著擺擺手,轉過身朝酒席走去,在撩袍坐下後,伸手對幾人道:“都過來坐吧,這些時日辛苦你們了,剛好,趁著朕的新科進士們遊曆虞都,朕在此設宴,來為你們開個慶功宴。”
楚徽表現的還算自然,在楚淩話音落下,他就樂嗬嗬的作揖謝恩,隨即便坐到了楚淩的身旁。
對楚徽而言,自家皇兄叫他乾什麼,那他就乾什麼唄。
但是劉諶、羅織、尹玉就顯得躊躇了。
他們都不是傻子,適才的一幕幕,他們都看到了,的確,這場聲勢浩大的慶典,是叫新科進士們都參加了。
從太極殿到虞都內外,這份殊榮不可謂不大。
這產生的震動與影響,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傳至全天下。
但一件事,卻叫他們知道事兒沒那麼簡單。
那就是給新科進士們牽馬的,是錦衣衛!!
其實經曆了很多的劉諶三人,如何會不知人是會變的啊,即便有天子所給殊榮,還頂著天子門生的名號,這會使正統四年的新科進士們,一個個對天子感恩戴德,但當進了仕途,不管是在中樞,亦或是在地方,那是會麵對各種誘惑的,誰能確保這二百一十七名新科進士,就一定會從一始終啊?
誰都無法保證。
那要是今後出現了狀況,其中爛掉的該怎樣處置?
錦衣,無疑是最好的刀!!
今日,錦衣奉旨牽馬遊曆。
明日,錦衣奉旨逮捕處決。
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誰要是敢腐敗墮落,那能捧到神壇上,也能跌進深淵,而想到這些的三人,哪個的心裡不生出敬畏,甚至是懼怕啊。
“姑父,這裡您最年長。”
此等態勢下,楚徽露出笑意,看向劉諶道:“您要是不坐,那侄兒的兩位姐夫,他們又怎敢先坐啊。”
“是,是。”
劉諶連連點頭,隨即朝楚淩作揖道:“臣叩謝天恩。”
說著,劉諶便低首上前,半個屁股坐在錦凳上。
羅織、尹玉亦是如此。
“今個兒都是自家人。”
楚淩拿起酒壺,為自己斟酒,楚徽見狀,起身給劉諶、羅織、尹玉三人斟酒,此舉叫三人站起身來。
見楚徽如此,楚淩露出欣慰的笑容。
有位省心的弟弟,就是好啊。
“難得聚在一起。”
楚淩放下酒壺,笑著對楚徽說道:“徽弟,也給自己斟一杯。”
“好。”
楚徽立時咧嘴笑道。
楚淩對楚徽是很好,但有些地方是很嚴的,比如這酒,不及冠不能喝,當然也無絕對,在一些特殊場合,也是會叫其少喝幾杯的。
“彆的話,朕就不說了。”
楚淩端起酒盅,幾人見狀,紛紛端起酒杯,“自家人能貼心,朕很欣慰,這江山社稷,靠朕一人想看顧過來,很難,在各自的位置上,要多為朕分憂,要多為社稷慮。”
“是。”
“臣遵旨。”
在道道應聲下,一杯酒送下肚。
“朕聽說永寧公主府有喜了?”
楚淩放下酒盅,笑著看向羅織道。
“回陛下,是。”
羅織忙起身道:“永寧公主懷有審訊四個多月了。”
講這些時,不苟言笑的羅織,臉上露出了笑意。
“真的假的。”
楚徽略顯興奮道:“那我可要去見見阿姐了。”
“空手去?”
楚淩眉頭微挑,笑著看向楚徽道。
“那肯定不會。”
楚徽咧嘴笑道:“姐夫,您到時等著,我從內庫尋幾樣寶貝,偷偷給你帶過去。”
“我還在這坐著呢!!”
楚淩瞪眼道:“去拿內庫的東西,還叫人記你的好,徽弟,你這算盤打的可以啊。”
“唉,說漏嘴了。”
楚徽一拍腦門道。
“哈哈!!”
此間響起道道笑聲,但是這一幕,對劉諶、羅織、尹玉卻很是感慨,一方麵是天子與八殿下的感情,一方麵是天子重視親情,當然了,這暗藏的意思他們也能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