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皇殿位處於虞宮禦苑的中軸,從虞宮前去壽皇殿,要穿過後宮至玄武門,經過一條禦道,便可一路直通該建築群。
作為大虞嗣皇帝的楚淩,在穿戴整齊以後,便從大興殿出發,坐攆轎途徑兩儀殿、甘露殿朝玄武門趕去。
途徑兩儀殿時,李忠輕聲提醒,皇後已從兩儀殿搬離,移居長樂宮,聽到這的楚淩還是很詫異的。
大興殿乃皇帝寢宮,兩儀殿是皇後寢宮,大行皇帝是駕崩了,他成了嗣皇帝,不過他歲數還小,距及冠還早,所以冊封皇後、廣納妃嬪還早,在這期間他那位皇嫂還是能在兩儀殿居住的。
但是他這位皇嫂,在大行皇帝駕崩第三日,就從兩儀殿搬離,去了長樂宮,這讓楚淩覺得有些怪。
“李忠,朕要在玄武門等候三後嗎?”坐在攆轎上的楚淩,隱約間看到巍峨的城門樓,對隨駕的李忠道。
“稟嗣皇帝,不用等候。”
李忠聽後,低首道:“嗣皇帝駕臨壽皇殿即可,三後鳳駕已至壽皇殿。”
果然。
楚淩聽到此言,心底忍不住輕歎,自己這個大虞嗣皇帝,就是倉促間公推出的傀儡,沒有人會在意自己想什麼。
內心沒有期許,就不會有失望。
楚淩從一開始就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不會擺嗣皇帝的譜,真要擺了,隻怕連死都不知怎樣死的。
作為太宗文皇帝的庶子,此前不受重視,要不是新君驟崩的話,這至高無上的皇位,怎樣都不可能輪到他。
禦駕繼續前行著。
從玄武門朝虞宮禦苑的壽皇殿行進,這一路楚淩沒有再說話,言多必失的道理,楚淩還是懂得。
更何況他這具身體的歲數太小,楚淩也不能表現的太特彆,沉默反倒是最好的。
反倒是李忠,在禦駕趕去壽皇殿時,向楚淩稟明一些情況,比如前去壽皇殿的皇親國戚、文武大臣,在寅時五刻就齊聚於朱雀門,至卯時始出發趕往芳林門,在卯時始,楚淩才從睡夢中醒來。
在聽李忠講這些時,楚淩還是挺有感觸的。
在虞朝中樞的這些皇親國戚、文武大臣等一眾群體,固然享有特權,掌有權力不假,但也會失去一些東西。
比如隨心所欲。
不管是何等性質的國朝體係,亦不論處在初期、中期、末期統治階段,一個無形的製衡就在運轉著。
無非是誰在真正支配這一體係。
時下的虞朝啊,楚淩雖貴為嗣皇帝,但他沒有支配權,就目前的形勢來看,真正掌握支配權的是三後,具體誰更占優,楚淩就不清楚了。
而圍繞三後,圍繞各自派係,圍繞其他群體,就構成了虞朝當下微妙的製衡。
楚淩是傀儡不假,是可有可無,不過這一微妙的製衡體係,還不能缺少他這一環,畢竟虞朝不能沒有皇帝啊。
沒有了皇帝,那虞朝還是虞朝嗎?
所以楚淩眼下要做的,就是耐得住性子,設法將自己從旋渦中心逐步抽身出來,先掌握些主動才行。
權力可以先不想。
但是自由,總要掌握些吧!
倘若時刻被各方盯著,做任何事都做不了,那等待楚淩的,要麼做一輩子傀儡,要麼中途離場,要麼成為廢帝!
一輩子傀儡,在楚淩看來不現實,也不太可能。
畢竟三後中的任何一人,敢出現任何問題,或者離世了,就勢必會打破微妙平衡,屆時動蕩必起。
所以看似有選擇的楚淩,實則根本沒有選擇,要麼掌權,要麼離場,不存在第三種選擇了。
生與死兩條路,其實在楚淩成為嗣皇帝的那刻,就已然擺在了楚淩的麵前。
哀樂回蕩在此間。
壽皇殿前的廣場聚集著人潮,他們按序排列,穿著各式的袍服,但無一例外,都披麻戴孝。
此間的氣氛很壓抑。
但在人潮中的小聲議論,卻從沒有停過。
“都快辰時始了,三後鳳駕皆至壽皇殿,嗣皇帝的禦駕怎麼還沒有駕臨?”
“隻怕是睡過了,畢竟嗣皇帝才八歲,人小覺多嘛。”
“我朝乃是嫡長製,即便大行皇帝無嗣,也該遵循立長才對,太宗文皇帝庶子中,是有長子的啊,怎麼到最後卻立嗣皇帝了?”
“是啊,即便不從太宗文皇帝中遴選,太祖高皇帝仍有嫡子啊,現在,嫡長製被僭越,弄個立賢,好,就算是立賢,那也該在朝公選才是。”
“接下來的壽皇殿隻怕不平靜啊,你看那幾位,一個個可都憋著一股勁啊,唉,今後朝堂隻怕不平靜啊。”
“看來在過去七日間,內廷起了不少風波啊,不然也不會倉促立一孺子為嗣皇帝啊。”
“行了,都少說幾句吧……”
趕來壽皇殿悼拜大行皇帝梓宮的,乃是虞朝的皇親國戚、文武大臣,是有一定權勢和地位的。
人多,心必雜!!
在從未停下的哀樂下,聚集於壽皇殿外的人群,彆看站在各自的位置,但有不少卻在各自位置上,小聲說著什麼。
至於說的這些話,哪些是出於本心,哪些是有意為之,恐隻有他們自己最清楚了。
而在人潮的前列,站著的那些人,卻一個個保持沉默,似乎身後出現的議論,他們都沒有聽見一般。
“嗣皇帝駕到!!”
在此等態勢下,伴隨著一道傳唱響起,此間哀樂停,議論消失,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開來。
坐在攆轎上的楚淩,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
人潮動了。
隨著禦駕不斷前行,位於兩側的人,無不是跪倒在地上,人潮似浪湧起伏,在這些人之中,楚淩看到一些人的表情。
這嗣皇帝不好做啊。
經曆過很多的楚淩,怎樣會看不出一些人的神情,儘管一閃即逝,但楚淩卻瞧的真切,隻怕不知三後將他視為傀儡,虞朝的統治高層間,有很多也知道他為嗣皇帝,就是做傀儡的。
這局不好破啊。
趕來壽皇殿的楚淩,還沒有去見大行皇帝梓宮,僅是看到殿外齊聚的人潮,就知曉他想破的局有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