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臨客棧位於天水城的中心區域,與天寶閣這種繁華商鋪隔著兩條街。
一進後院,便見清泉瀑布,銀河倒掛,青山鬆鶴,亭台樓閣,還有扁葉飛舟,穿梭在濃鬱得幾乎凝成霧氣的靈氣之中。
不愧是天水城最大的客棧。
“靈石沒白花吧?”韶音扭頭問道,“這樣靈氣濃鬱又安全的地方,我們可以住三個月。”
金長老不想理她。
但是不得不說,仙臨客棧的環境十分不錯,他尚未隱居時,也不曾住過這樣規模的客棧。
“仙子仙長這邊請。”有靈鶴展翅飛來,辨識到韶音手中的貴賓卡,蹲下細細的腳,示意兩人乘坐到它背上。
韶音先行一步。
金長老隨後,登上靈鶴。
仙臨客棧不大,然而精致豐富的構造,顯得觀賞性極高。靈鶴在空中盤旋一周,兩人已經將客棧的俯瞰圖映入胸中。
待靈鶴停下,將兩人放在一座單獨的小樓前,韶音就跟金長老說道:“休息一會兒,我們去吃飯?”
“嗯。”不吃白不吃,五百萬靈石換回來的待遇,他們有資格吃。
兩人走上白玉階,進了小樓。
雕花窗半開,明亮而不刺目的光線灑進來,鮫紗幔帳隨風飄動,古樸大床靠牆安放,角落裡燃著醒神香,嫋嫋升起。
“這可太會做生意了。”韶音走到圓桌邊,拿起上麵的印刷精美的冊子,隻見上麵是天寶閣本月最新推出的商品,丹藥法寶武器一應俱全。
要看往期冊子,也有指引,就在暗格中整齊有序地排列著一枚枚玉簡。
韶音拿起一枚,饒有興味地翻閱,發現這玉簡是經常更新的,已經賣掉的寶物會顯示為售罄樣式。
金長老沒這個興致,他走到窗邊,往外頭看去。
“有一些大宗門的弟子。”不一會兒,他說道:“待會行事小心些,不要得罪了他們。”
雖然這些宗門弟子的帶隊長老,修為並不比他高,但對方人多啊!
金長老可沒有一挑多的愛好,他惜命。
“知道了,我是那種挑事的人嗎?師兄也太小瞧人了。”韶音道。
三天兩頭囑咐她。她惹過事嗎?!
金長老哼了一聲:“你最好如此。”
稍作休息,兩人就出了小樓,召了隻白鶴,往前廳飛去。
金長老好些年沒出來走動了,他很想知道當下修真界的一些消息,免得認知滯後,誤人誤己。
韶音跟他一樣。雖說她是穿書的,但隻是知道一些大致劇情,邊邊角角的細節是一點兒不懂。
兩人在大廳裡落座,點了餐,就放開五感,打聽起消息來。
沒人會在這裡說秘密,大廳本就是給各方修士們交換消息的場所。
“我有烏金石的消息,有沒有人跟我走一趟?地點是禁日森林。”
“我發現了一所秘境殘址,鳳凰羽隻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靈草,召五個人,有沒有人報名?”
靠近門口的位置,甚至有人大聲招聘。
韶音好奇地聽著,就聽金長老鄙夷地哼了一聲:“無恥敗類。”
“師兄怎麼如此說?”她收回視線,問道。
金長老往門口瞟了一眼,說道:“鳳凰羽如今賣到二十萬靈石,他卻說鳳凰羽遍地都是,倘若當真有這等秘境,哪輪得著他們?”
在修真界,大資源永遠掌握在宗門和家族的手中,沒有例外。
這修士嚷得這麼大聲,絲毫不怕被彆人發現,隻有一個可能,這消息是假的,就是個殺豬局。
——本來沒有寶物的貧瘠之地,去的修士多了,寶物自然就有了。
“師兄英明。”韶音立刻吹捧。
心裡卻有些可惜。若是隻身一人,這殺豬局,她可就去定了。
偌大的客廳中,入座著百餘名修士不止,互相閒談著,嘈雜的聲音夾雜著真假難辨的信息。
哪哪有秘境要開了。
哪哪有即將成熟的靈草。
哪哪有高階妖獸受傷,窩裡好幾隻幼崽。
某某宗門今年招收了許多弟子,某某宗門顆粒無收,某某宗門曝出醜聞,弟子濫殺無辜。
除了一些閒言八卦,韶音和金長老還得知了一些有用的。
比如二流宗門紫霄宮,有修士突破至渡劫期,已有數百年沒有聽到這種大消息了。
好些人羨慕不已,這意味著紫霄宮要晉級為一流宗門了。門派等級的晉升,通常不隻是名頭,都意味著資源的再分配,凡是紫霄宮的弟子,都有福了。
“吵鬨。”忽然,一聲清冷高傲的冷哼,從門口傳來。
眾人看去,這才發現一隊穿著黑金交織法衣,華光燦燦的宗門弟子從門口走進來。
有人認出了他們身上的標識,低呼:“是紫霄宮的人!”
謔。這不是巧了嗎?
紫霄宮的修士,不知道是不是聽到大家的談論,高傲地揚著下巴,往裡麵走去。
他們人多,一桌坐不下,於是空桌旁邊的那張桌子,就被他們盯上了。
“酈道友。”那張桌子上,坐著五六名女修,穿著煙紫色法袍,看上去仙氣飄飄。被紫霄宮的人盯住,便打了聲招呼。
雙方原是認得的,隻是那位酈道友,表情極為不善:“讓讓。”
這話一出,幾名女修當中,修為淺些的就有些忍不住了,臉上露出怒色。
“讓不了。”煙紫色法袍的女修,神情亦冷下來。
那位酈道友直接挑眉,不耐煩道:“趙清尋!給臉不要臉是不是?”
這一聲落下,整個大廳裡的修士,大大小小,同時停下動作,唰的扭頭看去。
被喚做“趙清尋”的煙紫色法袍的女修,頓時麵容沉下:“怎麼?要打一架?”
說著,站起身,拇指頂在劍柄上,鏘的一聲,一絲銀光閃過。
如此一言不合就打起來,簡直像一盆熱油倒進沸水中,眾人都被點燃了激情。
離得遠的,甚至伸長脖子,還有的沿著角落摸過去,隻為了看得更清楚。
“道友可知他們是什麼人?”韶音抓住一個要溜過去的修士,問道。
那位修士,留著一臉的絡腮胡子,穿著破破爛爛,但明眼人看去,他身上都是逃命保命的法寶,就知道這是個老油條。
“叫人讓座的,是紫霄宮的。”老油條指著前麵,一臉壓抑的興奮,“不肯讓的,是瑤池的仙子們。”
見韶音這邊桌上空閒,離熱鬨處也不遠,他索性坐下來。
“知道吧?紫霄宮出了位渡劫期真君,一流宗門要重新洗牌了。”
“瑤池這些年,每況愈下,自那位隕落後,又痛失不少好苗子,怕是要被紫霄宮擠下一等宗門。”
一邊說著,一邊倒了杯茶,吸溜吸溜起來。
修煉的資源是有限的,按需分配是不可能的,全靠搶。
實力強大的一流宗門,手中握有修真界最頂級的資源,底下的二流宗門、三流宗門、不入流的散修盟等,眼饞,沒辦法。
如今紫霄宮出了一位渡劫期真君,修真界多年未變的格局,勢必要改一改了。
愈發自傲的紫霄宮,出門在外,誰都不放在眼裡。跟瑤池的人杠上,更是毫不出奇。
就在絡腮胡子解釋的短短時間內,酈道友與趙清尋已經劍拔弩張,就差打起來了。
“瑤池仙子雖然脾氣好,但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兒。”老油條說著,搖頭晃腦,“何況這是天水城,寧可打不贏,也不能孬了。”
韶音眼睛看向前方,口中卻問:“此話怎講?”
“瑤池可以弱,不能慫。否則,今年招收弟子,隻怕一個也搶不過。”老油條不愧是老油條,信息分析極強。
韶音頓時把桌上的果盤,往他那邊推了推。
“來啊!看誰不敢?”那位酈道友,已經把長劍握在手裡,指著趙清尋,劍尖快要碰到對方的鼻子。
欺人太甚,忍無可忍!
就在趙清尋揮袖拂開同門,準備跟酈道友打起來時,忽聽“噗嗤”一聲,清脆悅耳的少女輕笑聲,響當當的傳播在大廳裡。
一百多號修士全在吃瓜,沒一個發出聲音的,自然也聽到這不合時宜的一聲。霎時間,齊刷刷看過去。
被一道道目光看過來,金長老懵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又氣又惱,又不解:“你笑什麼?”
這小祖宗,又要乾什麼?
“你笑什麼?!”金長老的聲音,被另一道蓋過,出自紫霄宮的方向。
一名男修目光精準地落在韶音身上,臉色不善。
他們紫霄宮的人說話,誰如此大膽,肆意說笑?簡直不知死活!
此時此刻,幾乎全大廳的視線,都落在韶音一個人的身上。
一流宗門,二流宗門,散修們,統統看過來。來自金丹修士若有若無的威壓,將她一層層包裹住。
迎著眾人的目光,少女卻好似絲毫沒有察覺到壓力,她盈盈燦笑,款款起身,對上紫霄宮投來的不善目光,天真爛漫的聲音響起。
“你們這樣,讓我想起家中菜園裡的雞,你啄啄我,我啄啄你。”說著,她輕掩檀口,又是噗嗤一聲。
然而沒人覺得她嬌俏可愛,都覺得這孩子怕不是個傻子。
把瑤池和紫霄宮的修士,同她家菜園裡的雞相比?她是真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啊!
“你在說什麼?”金長老已經急了,若非之前天寶閣她處事機靈,此刻他已經要罵她瘋了。
即便如此,麵對瑤池與紫霄宮的雙重壓力,依然渾身繃緊,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找死!”霎時間,紫霄宮的一名修士,臉色一沉,揮出一道淩厲的勁氣。
這道勁氣沒能來到韶音身前。
有三道不同屬性的靈力,同時打向這道勁氣,將之打散。
韶音有些意外,目光掠向瑤池方向,隨即低頭看向身前:“多謝前輩。”
除了瑤池和金長老之外,桌上那位絡腮胡子的老油條,也出手了。
他大大咧咧地抬起一隻腳,踩在長凳上,說道:“彆謝我。我隻是不想好好喝著茶,被人打翻了桌子。”
難得有人罵紫霄宮一句,他心裡高興。
哪是他的茶。又哪是他的桌子。
韶音笑笑,抬起頭,重新看向紫霄宮方向。
一擊未中,紫霄宮的那名修士,臉色陰沉得厲害。
他陰冷的視線掃過來,從絡腮胡子身上掠過,更加淩厲的氣勁湧出。
“唉。”韶音歎氣,“有本事把修為壓到築基,跟我打一架。”
“仗著年紀大,修為比我高了那麼一點點,就這樣氣定神閒。有本事,你壓到築基期啊?”
她斜睨過去:“你不會不敢吧?不會吧?如果連這份自信都沒有,還修的什麼仙?”
“即便成了仙,也是去仙界,給早年飛升的前輩們提鞋擦劍,遛狗喂貓。”
“道友聽我一句勸,這樣的活兒,哪兒不能乾?真沒必要飛升,費勁巴拉。”
“……”
“…………”
這小娃的嘴,好歹毒!
去仙界給人提鞋擦劍,遛狗喂貓?誰他大爺的成仙是為了過這種生活?
大廳裡一片寂靜,針落可聞。無數道或震驚,或震撼,或無言,全部目不轉睛地盯著韶音。
“找死!!”那修士,一下子怒極,飛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