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胖乎乎的臉上,一雙精明的眼睛逐漸呆滯。這,這送誰誰不要啊?
送他他也要啊!
“仙子說笑了。”管事賠笑道,“承蒙仙子看得起,小的做主,給仙子抹個零頭,隻要十六萬六千靈石。打完折,隻需十三萬靈石。”
“打五折吧。五折我就要了。”韶音道。
管事當即叫苦:“仙子不要為難小的。小的隻是一名管事,做不得這個主。否則,以小的對仙子的尊敬,這樓裡的東西,隨便仙子取用!”
“行吧。那拿上吧。”韶音抬腳往下走。
管事頓喜,這可真是個痛快的!
心裡樂開了花,忙說:“好嘞!小的這就給您包起來!”
“小姐!”金長老見她一意孤行,頓時生了氣,“靈石不得亂花!”
韶音身上是有許多靈石。但這一路去聖城,走了十分之一都不到。
她現在把靈石花完了,後麵花什麼?
“管事。”韶音扭頭道,“你們收不收靈花靈草啊?”
她身上的靈石雖然多,但都是老祖給的,花完就沒了。
金長老的擔心不無道理,得開源節流才行。
“瞧您說的。”管事笑道,“咱們天寶閣的客人多,需求也大,單靠我們自家產出,是遠遠不夠的。事實上我們這裡所售賣的靈草,隻有小部分是自家種植,其他都是修士們拿來寄售的。”
韶音一聽,立刻問道:“鳳凰羽收不收?”
聽到“鳳凰羽”三個字,管事登時眼睛一亮:“仙子有鳳凰羽?收!仙子有多少?我們包了!”
聽起來行情不錯?
“你先說什麼價。”韶音道。
管事清了清嗓子,說道:“這會兒外頭都是賣二十萬靈石一株。我們這邊,是按十六萬來收的。仙子彆惱,這鳳凰羽賣給我們,雖是便宜些,卻也省了許多麻煩。”
說著,他低聲:“現在天水城可不安全。仙子不知,外頭好些修士拿鳳凰羽去賣,當時是錢貨兩訖,但出城不多久,就——”
他用眼神意會,“這事兒出了好幾樁了,月初才死了一名金丹修士。”
說著,他對金長老點頭哈腰:“沒有冒犯的意思。”
金長老一直沉默寡言,這會兒他忽然問道:“鳳凰羽的價格,怎麼漲了這麼多?”
小夥計在給韶音購買的物品打包,管事帶著兩人到貴賓室,一邊給韶音倒茶,一邊說道:“前輩有所不知,這幾年鳳凰羽的行情,一天一個價。”
“早些年,這鳳凰羽隻是一株不錯的解毒材料,二十年前小的剛來天寶閣時,記得清楚,才賣四萬多靈石。”
“但這幾年,不知道怎麼,忽然好些人都要鳳凰羽,就連……”他頓了頓,四周瞟了瞟,壓低聲音說:“就連那些大宗門,都派弟子出來采購。”
“有傳言說,某位渡劫真君中了毒,旁的藥物難解,唯有鳳凰羽有幾分效果,所以都買來孝敬那位真君。”
“這也不過是捕風捉影的傳言。隻這會兒市麵上,鳳凰羽的價格的確是攀升上來了。”管事解釋完,殷切地問韶音:“仙子可要賣給我們?”
韶音端起茶杯,笑眯眯道:“不。不賣。”
管事有些著急:“仙子是覺得價格低嗎?”
“我覺著這鳳凰羽的價格,還要再漲。”韶音啜了一口,“我等它漲到一百萬靈石。”
管事頓時無語,做夢呢!這已經漲到天上了,還想漲啊?然而他勸說無用,韶音已經換了話題:“收拾好沒有?”
“小的去看看。”
待管事出去後,貴賓室內隻剩下韶音和金長老兩人。
金長老立刻道:“把鳳凰羽賣了。”
在他隱居去柳城之前,鳳凰羽雖然是可解千毒的丹藥材料,但價格也才兩萬多靈石。如今翻了十倍,為何不賣?
今天花了這麼多靈石,正該回回血,金長老令她賣掉。
“不賣。”韶音淡淡道,“我吃了都不賣。”
扔了都不賣。
落在一群爛人手裡,續他們的狗命嗎?
“你——”金長老見她油鹽不進,動了真怒,“隨你!”
他生氣了,韶音也不哄,淡定喝茶。
“仙子,這是您的東西。”管事推門進來,交給她一隻儲物戒。
韶音買的東西多,丹藥,符篆,陣法材料,還有一些小零碎。
天寶閣給她裝進一枚儲物戒裡了,管事另道:“這枚儲物戒是我們天寶閣的貴客標識,以後您不論去天寶閣哪家分店,都能享受到貴客待遇。”
“您清點一下,看看可有疏漏。”
韶音神識掃過,又對著清單比了比,點點頭:“嗯。”
“那就請仙子結一下帳。”管事笑得恭敬,仿佛韶音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
韶音掃了眼桌上,架子上放著許多備用的儲物袋,她取來一隻,把相應的靈石轉進去——
五百八十六萬三千靈石。
如此大單,管事隻恨不得跪在地上,給她磕三個響頭,喊一聲祖奶奶。
“您慢走。”他畢恭畢敬地送到門口。
臨走前,送了韶音一張卡,得知韶音在天水城還沒有落腳處,將合作的客棧介紹給她,免費住宿三個月,續租八折優惠。
“有了異寶的消息,小的會給您留意的!”目送韶音走遠,管事還在後麵大喊。
所以,您得空就來店裡坐坐呀!
一直到韶音走得沒影兒了,管事還在樂嗬嗬。今兒啊,運氣實在好,他升職板上釘釘了!
轉身走進門檻,腳步一頓——小姑奶奶財大氣粗,怎麼會是尋常家族?萬萬不該,怕了那位賀家小姐啊?
或許她生性謹慎,在外不肯惹事。
管家思來想去,想著這件事的始因,心中有些不得勁。那賀家小姐,實在可惡,若非她縱容侍女口出惡言,豈會惹惱了小姑奶奶?
小姑奶奶若是高高興興地來,衝她的豪爽勁兒,哪需要打八折?
少賺了多少靈石?!
這都是誰的過錯?管家心裡想著,竟將那位賀小姐給惡上了。
*
“你太衝動了!”走出老遠,金長老開始教訓她,“財不露白,是為其一。不知收斂,大肆囤購,鋪張浪費,把靈石花在沒用的地方,是為其二其三其四!”
丹藥要買那麼多嗎?十瓶十瓶的買,二十瓶二十瓶的買?
各種符篆要買那麼多嗎?一種買一百張,她可知道買了多少種?
算起來,陣法材料消耗的倒是最少了,隻花了六十萬靈石。
金長老越想越氣,但韶音理直氣壯:“這些東西,我早晚要用的。今日不買,來日也要買。但今日有打折,來日還有打折嗎?”
八折啊!
上哪兒撿去?
金長老腳下一頓,指了指她,竟沒能反駁出口。
“還你。”他手腕一翻,將生命樹種遞過去,“老夫用不著。”
她愛買就買,反正是她家的靈石。但這十幾萬靈石買的異寶,他不要。
韶音視線垂下,看見黑色袖袍中,伸出一隻蒼白的手,骨節修長,勻稱有力。
“師兄,你今年多大歲數啦?”她抬眼問道。
金長老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到她再看向自己的手,唰的一下收回去,負在身後。
“叫前輩!”他嘶啞的聲音,“老夫結丹之日,你父還沒出生呢!”
話落下,便見小姑娘擔憂地望過來:“師兄,那你是不是快死啦?”
金長老差點嗆住,巴掌舉到她腦後:“小丫頭。你方才說什麼。”
“金丹修士的壽命有五百歲。”韶音的擔心,切切實實,“你連金丹後期都不是。你還能突破到元嬰嗎?”
金長老總算明白她在說什麼。袖袍翻卷,拂在身後:“走了。”
韶音跟上去,這回認真解釋起來:“師兄,我聽你嗓音嘶啞,中氣不足,必是體內有暗傷。這粒生命樹種,算不得很好的溫養之物。但今日沒碰上木靈,你先將就用著。”
金長老的腳步一頓,身軀僵硬,慢慢轉向她:“你,買給我的?”
他不是不知道,這東西是她買給他的。
但他原先以為,她花了太多靈石,順手了,給他買一件。或者有意拉攏他,拿這個籠絡他的心。
原來,她竟是這樣想的?
一時間,心頭湧上說不出的滋味。
“小姐的好意,老奴心領了。”他嘶啞的聲音,怪腔怪調,“但老奴的事,無需小姐操心。”
韶音。
韶音:……
“哈哈哈哈哈!”
大街上,忽然傳來一陣捧腹大笑聲,街頭悠閒漫步的靈獸被驚到,好奇地望去。
隻見身穿瑰麗紫衣的少女,肌膚似雪,眉目如畫,站在街頭,身邊是來來往往的人群,但她絲毫不受影響,正在前仰後合地大笑。
離她最近的是一名穿著黑袍的男修,戴著麵具,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隻見他袍角翻動,並不似愉悅的樣子。
“夠了!”見她笑起來沒完沒了,金長老終於忍不住了。
韶音擦擦眼角笑出來的淚,說道:“師兄。我的師兄。事態緊急,我才這樣叫的,你不會生氣了吧?”
生氣?他若是生氣,豈會由著她叫了半天?
“師兄,你的年紀比我爹都大。何至於跟我一個小孩子計較?”她笑得兩眼彎彎,探過腦袋,巴巴瞅著他。
金長老又氣又惱,還說不出來的心軟。
“走了。”他大步往前走去,再不提將生命樹種還她。
“你今日被那不懂禮數的賤婢衝撞,沒有衝動,很好。”走出一段,金長老提起這節。
韶音笑吟吟道:“我又不傻。如我這般天驕,一定要苟到最後,笑傲天下。早早被人折了,豈不冤枉?”
聽聽。
這臭屁的樣子。
“便宜了她們!”金長老聲音森然,顯然記恨上了這件事。
韶音有本事,將這個虧變成討便宜,但這是她跟天寶閣的事。那對主仆,可沒有受到半分教訓。
“倒也未必。”韶音嘻嘻笑著,從儲物袋裡摸出天寶閣順的靈果,拿在手裡吃著,“師兄覺得,那管事可是個傻的?”
“他精著呢!”金長老冷哼,對天寶閣從上到下都不甚待見。
一個個勢利眼的東西。
“那師兄說,等他高興勁兒淡下來,會不會可惜?假如沒給我打八折?”
金長老腳步頓住了。
韶音眉飛色舞,說道:“我本來沒機會要八折的。要了,他們也不必理會我。現在是什麼情況?他們給我打了八折。為什麼給我打八折?”
金長老的眼睛越睜越大,伸出修長勻淨的手,指指她。
“我這等天才,豈是隨便一個阿貓阿狗能招惹的?”她揚起下巴,傲氣十足。
頭一回,金長老不想教訓她。
心中反而想道,是啊!如她這般天驕,自該直抒胸臆,酣暢快意,劍出千裡,風雲躲避。
“走,我們去天工閣。”韶音氣勢昂揚,拐向另一條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