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韶音讚成退婚的原因。
命運是可以改變的,對他好點就行了。他身邊的紅顏知己們,也不是多值得在意的事。在躺平飛升麵前,一切不值一提。
但,他是龍傲天。
眾所周知,龍傲天注定攪風攪雨,拉動無數仇恨,招惹的仇家,一個比一個厲害。
跟他越親近,越容易被他的仇家盯上,到時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一個弄不好還是滅門的下場。
所以還是彆抱這根金大腿了。
跟他交好,會被他的仇家泄憤殺死。跟他結仇,會被他親手滅門。
因此,穿過來那天,韶音跟爹娘表態:“先禮後兵。他未必不肯退婚。假若他就是不肯,再給他點顏色瞧瞧。”
今天柳南宇拉了兩個證人退婚,做足了姿態,沒掃葉辰的麵子。
——相比他原來的打算,這份態度真的很溫和了。
而韶音要做的,就是查缺補漏。
如果他仍是記恨在心。
“五小姐。”有撐傘的路人停下腳步,朝她行禮。
韶音朝對方點點頭。
“見過五小姐。”
“柳小姐去哪兒?可要在下送小姐一程?”
“五小姐安。”
韶音撐傘,走在雨中,跟行人打招呼。
柳城之所以叫柳城,並不是一個巧合。乃是柳家人在此定居,才有了柳城。
如今許多外地人在此定居,但大部分住戶都是姓柳的,自然認得她,柳家的鳳凰兒。
“出城一趟。”打過招呼,韶音加快腳步,一路出了城。
越接近城門,行人越稀少。韶音漸漸放緩腳步,從腦海中調出係統,點開地圖。
這是她穿越的福利,一份大禮包,開出來一張全景地圖,全修仙界都在上麵。
將她送進來的係統,與她有些交情,特地在上麵做了標注,紅點代表她,綠點代表葉辰。
不論在何方,她都能識破葉辰的定位,避免葉辰開了馬甲,她無意之中得罪了他。
打開無人看見的地圖,放大,放大,再放大。
終於,紅點和綠點慢慢分開,她目測了一下距離,隨即關掉地圖。
疾奔向前。
穿過密集的雨幕,衝出城門,來到鋪就平坦的官道上。
“咦?”
韶音停住腳步,四下張望。
地圖顯示他就在此處。怎麼卻不見人?
雨勢變大了,敲擊在傘麵上,震得傘麵咚咚顫抖。韶音正要調出地圖,確認一下,忽然心頭一動,轉身向後看去。
雨幕中,身形瘦削的少年孑然站立,風姿卓秀,屹立千仞。
仿佛雪山崩塌,萬丈積雪將之淹沒,待來日亦會頑強破冰而出。
灰蒙蒙的天地間,大雨如瓢潑,他**地站在那裡,烏黑長發披散下來,襯出一張白皙如玉的臉。
好似一塊淋了墨的美玉,孤清堪憐。然而一雙漆黑瞳仁,此刻射出銳利目光,直直看過來。
韶音一怔,慢慢轉過身。
四目相對。
“你來做什麼?”少年低冷的嗓音,穿過雨幕,抵達耳際。
她們家剛剛退了他的婚事,雖不曾極儘羞辱,但於他而言,亦是趨炎附勢之輩,不值得尊重。
她這個未婚妻,從此在他心中,再無分量。
“啪嗒,啪嗒。”
水火不侵的寶靴,踩在雨水裡,濺起一朵朵水花。
韶音撐著傘,一口氣跑到他跟前,舉高手臂,將傘麵遮擋在他頭頂上。
少年並不領情,壓低眉眼,退出傘麵,將自己重新置於滂沱大雨中。
雨水順著他的麵龐往下流,他整個人濕透了,但仿佛根本不在意:“你來做什麼?”
韶音便沒堅持,將雨傘收回到自己頭頂上。
轉了轉傘柄,傘麵上的水珠轉得飛起一圈,有些甚至濺在他的臉上。
但反正他淋著雨,韶音不在意道:“你就這麼走了?”
她揚起頭,露出一張精致殊麗的臉龐,神情明媚張揚,居然帶著兩分質問。
葉辰微微一愣,嘴角拉出嘲諷的弧度:“不然呢?”
她們家要退婚,話說得明白,他難道死皮賴臉地不走?
即便落魄,他也不是那等沒臉沒皮的人。
“你都沒問過我的意見!”韶音揚高下巴,脆生生的指責,十分坦然,理直氣壯,“怎麼?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一句話將葉辰問得沉默了。
他張了張口,想說“你們家退的婚”,“我以為這也是你的意思”,然而冷冷的雨水落進口中,他竟沒能說出口。
沉默地合上嘴巴。
“沒有。”雨水有點澀,令他的喉嚨有些不暢,“我們隻是父母之命。”
韶音直直看著他,翻了個白眼。
“拿來。”她伸出手。
白皙指尖伸出傘外,頓時被雨水打濕,順著她的指縫往下滴答。
“什麼?”葉辰問道。
“玉佩。”韶音清聲道,“退婚不是我的意思。柳家與葉家的婚事退了,柳韶音與葉辰的婚事沒有。”
“拿來!”她有些凶巴巴地催促。
葉辰抬眸,視線落在少女遮擋在傘下的明媚容顏上,目光清淩淩的,剔透清澈,無半分遮掩與躲閃。
她竟然沒有嫌棄他。
沉默一瞬,他開口:“已經退了。”
事已至此,已經沒必要了。即便不願意承認,葉辰心裡清楚,他現在配不上她了。
“口說無憑。”誰知韶音伸著手掌,抖了抖指尖,催促道:“要退婚,你親手把玉佩還我,向我說一句,‘葉辰與柳韶音的婚事就此作罷’,才算數。”
葉辰其人,或者說龍傲天這個設定,必然不是卑鄙無恥的。
假如他親口說了這話,日後不論他甘心不甘心,痛快不痛快,總不會再找她與柳家人的麻煩。
“快點。”她道。
落在葉辰耳中,又是另一層意味。烏黑如墨的瞳仁,直直盯著她,終於肩膀微動,**的右手探進胸口。
韶音上前一步,將傘罩在他頭頂:“淋濕你不要緊,彆淋濕我的玉佩。”
“是我的玉佩。”葉辰道。
韶音道:“不,是我的。”從他指縫間看到玉佩的影子,立刻伸手搶奪,蠻橫又不講理。
葉辰總不好跟她動手,便由著她搶去了,頓了頓,“你的呢?”
“給你。”韶音把自己那塊玉佩,一把拍進他手裡,“再見!”
轉身就跑。
她腳步迅速,腳下踩起的水花迸濺到他身上,轉眼就跑出去很遠,葉辰居然沒能拉住她。
“等等!柳韶音,站住!”葉辰氣笑了。
韶音腳步一停,轉過身,看了看他:“哦。傘給你。”
跑回來,把傘柄塞他手裡,又要跑:“再見!”
這次葉辰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沒能跑開,被迫停留在他身邊。
“退婚。”葉辰低頭望進她的眼睛裡,如墨的瞳仁沒有半絲溫度。
韶音眨巴眼睛,輕輕哼了一聲:“喲。心硬如鐵啊?”
葉辰輕微地抿住唇。望著她,神情堅定。
“就不。”韶音揚眉,“你打我啊?”
“哦,我忘了。”她惡劣一笑,“你打不過我嘞。”
這簡直太刻薄了。她明知道,他修為儘失,如今與凡人無異。
葉辰終於變了神色,麵龐冷硬鋒利。
“不退。”韶音拉開他的手,定定望了他一瞬,又惡劣地笑起來,“什麼時候你能打得過我,再來找我退婚。”
說著,從儲物袋裡取出一塊巴掌大的似金似玉的令牌,“拿好。丟了這個,你就找不到我了。”
這是一塊千裡傳音玉,是一對的。憑借這個,除非他們身處秘境中,否則總能即時通訊。
她真的很有誠意了。
令牌也被塞進手裡,他手裡同時拿著訂婚玉佩與千裡傳音玉,另一隻手舉著傘。
“再見。”韶音看著他說,“保重。”
轉過身,踏著雨幕,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張揚的紫色身影,逐漸淡化在雨幕中,再也望不見。
天地之間又隻剩下他一個人。
葉辰緊緊握著傘柄,聽著叮叮咚咚,雨水敲擊著傘麵的聲音。傘柄上依稀殘留溫度,然而很快被他冰冷的手心吞噬殆儘。
被雨水浸透的雙腳,幾乎失去知覺。他深深望了一眼柳城的方向,雙腳從泥濘中拔出,大步向著大雨深處行去。
*
韶音踩著雨水,啪嗒啪嗒,跑得飛快。
她腳上穿著水火不侵的靴子,身上的衣服布料自然也不會遜色,雨勢雖大,半點奈何不了她。
隻是臉上沒有遮擋,劈裡啪啦的雨點砸下來,冷冰冰的,叫人睜不開眼。
“哈哈!”她大笑起來。
誰會討厭淋雨?反正她喜歡。
進了城,有柳家人認出她,連忙將手裡的傘遞過來:“五小姐,怎麼沒打傘呀?”
“謝謝。”韶音接過來,放緩腳步,慢悠悠往家走。
她倒是可以順水推舟,跟葉辰徹底退了婚事。但以龍傲天的頭腦,用不多久就會回過味兒來,弄不好還是會記恨。
這樣就很好。婚事是她私底下跟他約定的,與柳家沒有關係。他就算找麻煩,也隻會找她“柳韶音”,跟柳家沒有瓜葛。
雖說他現在修為全失,她大可殺了他,斬草除根。但有個問題,殺了葉辰,誰來拯救世界?
不開玩笑,這個世界要毀滅的。
天地浩劫,生靈塗炭,最終關頭,是葉辰力挽狂瀾,拯救了世界。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葉辰是天定的命運之子,韶音不跟他搶。
“你去哪兒了?”回到房間,正見到母親崔少瑜,見到她走進來,精致的峨眉蹙起:“是不是去見葉辰了?說什麼了?他輕侮你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