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後夜裡風涼。
許南音剛從被窩裡出來，更覺得冷，剛想轉身披件外套，就聽到男人哽咽的嘶啞嗓音傳來。
她腳步僵住，沉默好一會，語氣平靜道：“我外婆去世了，下葬那天，剛好是你和沈薇訂婚的前一天。”
聽筒裡裴京墨的呼吸陡然收緊。
良久，他的情緒混亂又崩潰：“我竟然完全不知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許南音繼續平靜道：“我想說的是，你不用把那件事全攬到自己頭上，而且也怪我當時心理太脆弱，可能我從小到大太缺愛了吧。”
所以在享受到他太過極致熱烈的偏愛後，忽然又被拋棄，巨大的落差擊潰了她。
“現在我已經學會自己愛自己，不再強求任何人的愛了。”
“可是，我給你的愛從來都不需要一絲半點的強求。”
他的嗓音忽然很低很輕，仿佛極力忍耐著情緒的暗湧：“許南音，你知不知道有個傻子喜歡了你十年。”
“在他原本貧瘠荒蕪的心裡，你忽然闖了進去，像一顆種子，慢慢萌芽、生根、茁壯成長，十年了，你早就根植在他心底。”
怔怔的抓緊了手機，許南音猝不及防，被衝擊到說不出話。
十年？他是說，他喜歡她十年？
“即便在分開的四年裡，他也從未停止愛你。”
“因為你已經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其實他現在能吃蔥了，因為你喜歡，他還在幾年時間裡為山區捐贈了六所學校，因為你說你爸爸生前有個願望，就是希望那些山區小孩也能享受很好的教育資源……”
“隻要有時間，他每周都會去逛超市，參加打折促銷活動，也學會了積分兌換，省下幾塊錢都能高興的跟什麼似的，因為你喜歡……”
“四年裡，他好像從沒有覺得真正跟你分開過，因為你改變他的這些部分，一直在代替你，陪著他。”
眼眶忽然熱熱的發脹，視線裡湧起一片淚霧，許南音唇角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像發不出聲音。
“所以，他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差點害你……輕生。”
“許南音，如果以後不再見到我，你是不是就能忘記那些傷害？”
抹掉眼角的濕潤，許南音掩著哭腔：“或許吧。”
“那麼我……”
對麵，長久的沉默。
許南音不由攥緊了手機，屏住呼吸，等他接下來的話。
裴京墨含著一絲哽咽的聲音，艱澀地傳來：“抱歉，我可能還是太自私了。你想聽到的話我沒法說給你聽。”
“快進去吧，夜裡風涼，你彆吹感冒了。”
許南音愣了片刻，眼神下意識往樓下掃去。
她站在五樓陽台，隱約看到樓底花壇那株低矮的柚子樹旁，一道模糊高大的身影站那。
火星明滅，他又抽煙了。
“音音，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傷害你的混蛋都吃好喝好睡好，你憑什麼要虧待自己？”
許南音吸了吸鼻子，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嗯”了一聲。
“嗯。快進去吧。”裴京墨說。
許南音指尖緩緩滑到掛斷鍵上，轉身回了臥室。
昏暗中，輕手輕腳上了床，卻聽到林思甜咕噥的聲音：“寶兒，怎麼了？”
許南音無意識的脫口而出：“他說，他喜歡了我十年。”
“誰被判了十年？”林思甜迷迷糊糊問。
“……”
許南音輕輕將被子提到肩頸處，將自己蓋的嚴嚴實實。
怎麼會呢？
十年，那高中就開始了，高中時的她明明那麼呆板，灰頭土臉，渾身上下找不到一點亮點。
裴京墨那樣一個萬眾矚目光芒萬丈的人，怎麼會喜歡她？甚至算……暗戀她？
轉念一想，她大學時也好不了多少，就把發型換了，紮高馬尾，露出了整張臉而已。
她好像真的從未問過他到底是怎麼喜歡上她的……
***
翌日。
整個上午都在核算錦衣坊上個月的流水，午休時間，許南音看向窗外，今天對麵窗台上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放。
忽然，一道高大身影闖入視線。
男人戴了隻黑色口罩遮住了臉，但從他身上挺括的質感高級的西服，以及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氣息，她也能一眼認出他來。
看到她的瞬間，裴京墨像見鬼似的閃身退開，消失在她視野範圍。
許南音都能想象到，黑色口罩下他罵的那聲“操”。
“……”
又在耍什麼花招。
“叮！您的飯搭子已就位！”
小玉夾聲夾氣拎著兩袋外賣衝進來，又一秒恢複糙漢聲，“乾飯乾飯！”
許南音被逗的噗一聲笑出來，和她坐到沙發上一起拆外賣。
小玉拿起她小票看了眼，“音音姐，你這段時間怎麼一直點這家外賣，都吃不膩嗎？”
“暫時還沒。”
這家江鄉閣雖然不是特彆好吃，但也是她能找到的少數幾家做江揚菜係的餐廳了。
“行叭。”
小玉端著一碗酸辣蹄花，站到窗前望穿秋水，“美男呢！今天怎麼不在！”
說的好像裴京墨成她下飯吃的小菜了。
許南音夾菜的動作頓了頓，“小玉，你覺得他是那種……暗戀彆人3、4年，還不讓女孩子發現的人嗎？”
“暗戀三四年還不讓對方發現，這玩的什麼高端保密局嗎？”小玉邊激情滿滿地啃豬蹄邊搖頭：“普通人都不太可能，更彆說裴大少這條件，他喜歡哪個女孩，不就勾勾手指的事，乾嘛玩暗戀？”
“哦。”
許南音無意識地用筷子戳著盒飯，她也不想的，但就是被他昨晚的話吊著七上八下。
吃完飯，許南音負責收拾殘局，小玉負責扔垃圾。
樓下。
小玉將垃圾袋扔進了後街的垃圾桶，走出一小段，不經意間回頭，就見一道圓滾滾的身影趴垃圾桶前在翻她剛才扔的那袋垃圾。
“乾嘛呢你？”
黃柳渾身一震，緩緩站直身體，回頭看向一臉狐疑的小玉。
“生活不易，撿點垃圾。”他一臉無奈，從垃圾桶裡掏出幾個飲料瓶捏扁，抱在懷裡。
“噢……”
看著他一身筆挺好像還挺貴的西裝，小玉搖了搖頭，轉身走人。
臥槽，現在就業形勢這麼嚴峻的嗎。
*
辦公室，黃柳將翻垃圾桶撿到的外賣小票遞上去。
“裴總，找到了，夫人點的是江鄉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