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京墨從摩托車上下來,站在暴雨裡,他身上的白襯衣黑西褲像是剛從淤泥裡滾了一圈,就連臉上也沾滿汙泥,整個人前所未有的狼狽。
雨水不停衝刷,他抬手抹了把臉,那雙眼陰沉地掃向顧喬,冷嗤:“許南音,你挺有創意,來跟我領證還要帶上你的追求者,準備家裡養一個,外麵再養一個,享齊人之福?”
許南音眼神直勾勾望著他,錯愕到不知道該說什麼。
看了眼腕表,快5點半下班了,裴京墨冷哼:“算了,辦完正事再跟你算賬。”
隨後他看向顧喬撐著的傘,“你也不想許南音被雨淋吧?”
顧喬還沒反應過來,裴京墨一把奪走他握著的傘柄,同時視線看向車後座。
“你也不想許南音拍結婚證件照時,身邊有個臟兮兮的老公吧?”
在顧喬看外星人的眼神中,裴京墨又一把薅出了他放在車後座的備用西服,披在身上遮住了滿身汙泥。
或許是嫌純黑西服太單調,裴京墨還從他準備的玫瑰花裡,折斷了一根插在胸口的兜裡,“這下對了,喜慶。”
顧喬整個人都不好了,欲罵又止。
裴京墨倒是很滿意,手在西褲上抹了一把泥水,拍拍他肩,在他肩上留下一個泥手印,扯唇笑:“謝了,顧律師,我和許南音辦婚禮,一定安排你坐主桌。”
隨後看向許南音,語氣親熱膩歪到不行,“對吧?老婆。”
許南音還處於懵圈狀態,任由他撐著傘,牽著她往民政局走。
“南音。”
顧喬忽然攔到他們跟前,神色嚴肅:“領證是件大事,你想清楚了嗎?我不是為我自己,我是真的很擔心你。”
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許南音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被裴京墨握的更緊。
他皮笑肉不笑瞥向顧喬,“你擔心什麼?這世上不會再有任何人比我更疼她,許南音就是我的命。”
急躁雜亂的雨點中,他聲音透著一種清晰堅定,緩緩敲擊她耳膜。許南音有些恍惚失神,就這麼被他牽著繞過顧喬,往前走去。
也是運氣,民政局裡沒人排隊。
裴京墨從西褲兜裡摸出被文件袋包裹嚴實的戶口本和身份證,催她:“你的呢?”
避開他眼神,許南音聲音很輕,底氣不足:“我沒帶。”
“沒帶?”
當場氣笑了,裴京墨臉上陰雲密布,“許南音,不是你怎麼還乾起詐騙了?這麼玩弄我有意思嗎?”
許南音看了眼他手裡的戶口本,還是想不通:“你怎麼可能說服你父母,同意我們領證?”
“你就給我一天時間,你當我傻,還要浪費口舌去說服他們?我直接偷戶口本不就得了?”
“……”
許南音有些懊惱,她還是草率了,裴京墨一直精明的跟什麼似的,她那點小陷阱在他眼裡根本不夠看。
“那回去吧。”
許南音轉身要走,手腕卻被捉住。
裴京墨一瞬不瞬緊盯著她,有種誓不罷休的執著,語氣很沉:“你回去拿戶口本身份證,我在這等你,今天下班了,那就等明天上午,我在這坐一夜都行。”
“你真的要娶我?”
許南音仍然感覺難以置信:“你不考慮你爸媽知道的後果嗎?”
“你也知道我們家境的差距,我沒有有錢有勢的父母,銀行賬戶餘額連你零頭都趕不上,我這麼一個孤女,你娶了隻有吃虧,沒有好處……”
“閉嘴,許南音。”
裴京墨英俊的眉眼間壓著火,“不許這麼說自己。我愛你,就不需要權衡利弊。”
他食指點了點自己腦子:“權衡利弊是要用這裡,但你是在我心裡。”
許南音怔怔望著他,一時有些語塞。
“你們要領證嗎?要下班了。”
大廳裡保安大叔看他們站了好一會,善意提醒道。
裴京墨懊惱的揉了揉眉心,視線卻忽然落在一直被許南音攥緊的包上。
“你包給我看看。”
許南音下意識將包往身後藏,“就是一個普通的包。”
裴京墨微眯了眸,眼底閃過一絲狡黠:“那你還藏?原來你帶了。”
他一把圈住她腰,將她用力扣在懷裡,另一隻手奪過她手裡的包,退後兩步,拉開了拉鏈。
暗紅色小本出現在視線裡。
“還給我!”
許南音徹底慌了,內心十分懊惱。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腦抽了,明明一再提醒自己今天就會和他了斷,不用再期待,出門前居然鬼使神差去拿了戶口本和身份證。
“啵~”的一聲。
裴京墨在她唇上用力親了一口。
他漆黑漂亮的眼深深凝視她,語氣溫柔的令人心悸,“你知道我今天都經曆了什麼嗎?”
“我從京市開回來,為了趕下午3點半,導航了一條近但是很偏的路。沒想到路上遇到暴雨,山體滑坡。當時我車就開在十幾米外,親眼看到山坡上大片的土和石頭滾下來,要是我再近點,估計就連人帶車埋了。”
許南音不自覺抓緊了他的手,臉色有些泛白。
“我隻能調頭繞另一條路,暴雨加上路況很差,還急著趕時間,我經過一條山路時,連人帶車開進了山溝裡。”
他當時暈厥了一陣,也就是憑著知道許南音在等他的意念,從泥溝裡爬出來的。
許南音這才發現他手上好多小口子,應該就是那時弄了一身泥還受了傷。
之後裴京墨果斷棄車,在路上攔了輛大貨車,花錢雇司機開到雲城,又在進市中心後,為了避開擁堵的車流,從一個外賣騎手手裡買下了摩托車……
“這一路上,我就在想,彆說民政局,就算跑到聯合國,我他媽也得跟你領證!”
“音音,我知道你心裡對我還有顧慮,但這是你主動提的賭局,願賭服輸。”裴京墨晃了晃戶口本身份證,“它們一路陪我顛沛流離,我拚了半條命才來到你麵前,我贏了,理應得到獎賞,不是嗎?”
他的眼神太炙熱強烈,燙的許南音臉頰發熱,根本沒法和他對視。
她想反駁什麼,也完全找不到任何借口!
裴京墨將她拽到了服務台前,將兩人的證件遞給工作人員……
許南音像站在一片混沌的白茫茫的霧裡,越來越迷茫,理智在告訴她要立刻逃離,就算當一次不講信用的小人,也好過再繼續和他糾纏。心底最深處卻又有個微弱的聲音,在質問她:你真的做得到和他了斷嗎?
就這樣,她從思緒來回拉扯的恍惚裡回過神時,證件照已經拍好,工作人員遞上兩張表格,裴京墨迅速按了手印。
“你呢?”
工作人員看向許南音,總覺得她神色古怪,多問了一句:“是沒想好還是怎麼?”
“我……”
許南音喉嚨發緊,艱難地想要擠出聲音,下一秒,下巴被微涼的指尖捏住。
裴京墨忽然扭頭,薄唇咬住了她的唇,她想掙紮,他就近乎蠻橫將她往懷裡摁。她有些難以招架往後仰,他就俯身追著她親。
掠奪她所有的呼吸,在她頭暈腦脹之際,他抓住她右手食指蘸了紅色印泥,在文件按手印的地方用力摁下。
二人的外貌太出色,般配到極點。
這一幕實在是太偶像劇……
工作人員看得都有些臉熱,隻當兩個小年輕太膩歪,迅速辦完了手續。
*
許南音怔怔的被男人像牽小朋友似的牽在身後,出了民政局。
暴雨停了。
空氣都是濕潤清新的水汽,許南音深吸口氣,清醒了一點,扭頭看向笑得狡黠又嘚瑟的某人,活像一隻把小雞崽騙到手的老狐狸。
“來,給你看一眼。”
裴京墨把兩本紅色小本本攤開在她麵前。
她看著那張紅底證件照,照片裡她是目光呆滯神遊的狀態,旁邊他卻笑得嘴角快拉到太陽穴,從沒看他笑這麼傻過……
她伸手想去拿,他卻一把合上,將結婚證揣進了兜裡,真就隻給她看一眼。
“我收著。”
“憑什麼?”
“要不是我堅持,它們都沒法出生在這世上,生都生了,我不能讓它們跟著你受委屈。”
“……”
許南音抬頭看向雨後特彆湛藍澄澈的天,亂七八糟的情緒平靜一些後,整個人有種被雷劈中的感覺。
玩脫了!
這次不僅沒了斷,還和他糾纏更深了。
“許南音,你知道這是什麼嗎?”裴京墨摸出一本小紅本,往她眼前晃。
她擰眉,“我還沒瞎。”結婚證那麼大三個字她看得清。
“我是指,它們是我拚命往你的世界裡擠,擠進去後,獲得的永久居住產權證明。”
他眼底慢悠悠噙著笑意,溫柔而寵溺:“老婆,以後我們就是合法合規,在這世上最親密的兩個人。”
裴京墨一點點將她整個人籠入懷中,“我們都有家了,現在我們就是彼此的家人。”
有家了?
鼻尖莫名湧上酸澀情緒,眼眶熱脹,許南音覺得應該推開他,整顆心卻柔軟地陷進去,兩隻手不自覺輕輕回抱住了他。
“渣男!我跟你拚了!”
一聲氣急敗壞的怒喝陡然響起。
許南音往民政局外看了一眼,隻見林思甜從小電驢上下來,戴著粉色小豬佩騎小頭盔,手裡拎著一條凍魚氣勢洶洶衝了過來。
“老婆,你先走,我墊後。”
裴京墨話音還沒落,許南音已經緊急離開他懷抱,退到旁邊,一副不準備管他死活的樣子。
哼了一聲,裴京墨氣笑:“行行行,結婚證都還是熱乎的,你就跟我演上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臨各自飛了……”
下一秒,林思甜手上的凍魚朝他飛過來。
裴京墨敏捷地往斜後方退一步,躲開。
林思甜緊接著又從包裡掏出來一根硬的像磚的法棍麵包:“小法棍來咯!打死你個渣男!”
裴京墨依舊遊刃有餘閃身避開。
“思思~”
許南音攔到了林思甜麵前,心虛地安撫:“彆生氣嘛,先冷靜一點。”
林思甜指著裴京墨手上的紅本本,氣血上湧:“你讓我怎麼冷靜!背著我證都領了!”
賤兮兮扯了扯唇,裴京墨指向民政局入口,“你要實在是羨慕嫉妒恨,那你也和許南音去領一個?”
“哦,我忘了,我們國家不支持重婚,也不支持同性婚姻。”
他把小紅本攤開給林思甜看,漫不經心中透著蔫兒壞的勁:“閨蜜,覺得我和許南音這張證件照拍的怎麼樣?”
林思甜氣得眼睛鼻子頭皮都要冒煙了,“你,你……”
許南音皺眉,清淩淩的眼神看向裴京墨。
聳了聳肩,裴京墨合上結婚證,手在唇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林思甜抓住許南音的手,“寶兒,現在離婚冷靜期三十天,三十天後就能離!”
許南音垂眸,這個念頭剛剛也不是沒在她腦海中閃現過。
見她沉默,裴京墨眼底笑意淡了,捕捉到了他們這段新鮮出爐的婚姻的脆弱,問林思甜:“我們從來都不認識,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討厭我?”
“我們是不認識,但我知道你曾經給音音造成多大的傷害!”
林思甜咬牙,眼圈都泛了紅:“你到底是哪裡來的臉找音音複合?你不知道四年前音音為了你跳河自殺的事?”
“你說什麼?”
裴京墨插在西褲兜裡的手攥成了拳,整個人都很僵直,反應遲鈍了好幾秒,“什麼自殺?”
林思甜冷笑:“你以為你不知道這件事,就能顯得自己特彆無辜是吧?”
“說清楚,什麼跳河。”
裴京墨繼續追問林思甜,眼神卻幾乎不敢直視許南音,隻敢用餘光瞟她單薄的背,低低埋著的蒼白側臉。
他心口忽然湧上一陣鈍痛,好像有人用重錘一下一下砸在上麵。
他感覺喘不過氣。
林思甜卻就是不回他話,一是想讓他難受,二是她也的確不清楚具體情況。許南音從來都不願意提那段回憶,她更不會揭她傷疤,這些都是芳姨告訴她的。
“還有,你知道音音剛和芳姨來雲城的時候,她每天吃什麼吐什麼,整晚失眠,整個人瘦到隻有80斤嗎……”
許南音個子有168,而且他們在一起時,她還算微胖有130斤,她當時得有多痛苦才能瘦下去50斤。
裴京墨站在民政局門口的台階上,一動不動,好像成了一根漂亮的木頭。
良久,他的臉慘白到沒有血色,好像片刻間就生了一場重病,嗓音像磨砂紙般嘶啞,還有一絲微不可察的哽咽:“跳河的事,說清楚。”
他的視線仍然不敢看向許南音,林思甜看了眼他的臉,怔了怔,但一想到他給許南音帶來的傷害,語氣又冷了三分。
“你給音音帶來這麼多傷害,有點良心的話,就應該自覺點,離她遠點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