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孫銘想要起身,肌肉牽拉了身上的傷口,不小心驚呼出聲。
“咳咳~躺著吧。”
“屬下無能。”孫銘自從脫離危險的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頗為愧疚。
始終認為是他的工作沒有做好。
所以才會讓楚雲飛陷入到如此危險的境地之中。
不過楚雲飛沒有絲毫責怪他的意思。
要知道這種劍走偏鋒的計劃,本身就滿是不確定性。
就連他自己都知道很有可能會出岔子。
他也願意承擔這樣的風險。
這是他的選擇。
楚雲飛自然不可能責怪孫銘:“不是你的責任,下次不要再提了。”
這樣的對話此前已經重複過了兩次。
“那諜報工作”
楚雲飛頗有耐心的補充道:“等山城方麵的調查結果,先養傷,徹底康複之後再重新撿起來,現在不著急。”
孫銘緩緩點頭,而後再度沉默。
即便是楚雲飛仿若滿不在乎,也從未有責怪他的意思。
他依舊頗為自責。
射向楚雲飛的子彈哪怕再準個一厘米,恐怕
而楚雲飛緊皺的眉頭滿是憂慮。
人心都是肉長的。
當孫銘不顧一切的擋在自己的身前硬挨了三發子彈依舊死戰的那一刻。
他的內心被狠狠的觸動了。
這個他此前一直帶在身邊的副官雖然一直沒有說過什麼效死的場麵話。
但在那一刻。
楚雲飛意識到,孫銘頗為堅定的認為自己的命比他的命還要重要。
“砰砰砰~”
房門聲再度被敲響。
“誰?”
“趙長官,統帥部的林蔚長官來探望楚長官。”
見楚雲飛微微點頭。
趙鵬程也是將配槍收起,打開了房間門。
林蔚麵帶微笑對著趙鵬程點了點頭,而後大步邁向了楚雲飛的病床旁:“康複的如何了我的楚大主任。”
“林長官得空能來探望雲飛,深感榮幸啊。”
楚雲飛披著軍裝,強撐著坐起身子。
林蔚連忙起身攙扶:“無需如此”
“早在三個月之前,委座便已經派我考察山西地區民情,一個星期前我剛從太嶽山脈走出,這才聽到了你受傷的消息。”
楚雲飛一臉認真,側頭看向了一旁裝作昏迷的孫銘,感慨道:“我是已經康複了七七八八,孫參謀長恐怕要多休息一段時間了。”
林蔚笑了笑:“因為孫副總參謀長、趙副官等人護衛有功,委座已經下令集體擢升一級,並頒授華胄獎章一枚。”
和聰明人講話就是輕鬆。
楚雲飛甚至都不需要太多的動腦子。
哪怕是非常委婉的表達。
聰明人也會直接告訴他想要知曉的東西。
“委座此番特意派我前來探望,也是想了解一下,雲飛你覺得這次誰最有可能謀劃這次的刺殺行動呢?”
“知曉全部計劃的人數量不多。”
“閻長官,委座、錢主任、戴雨農、我,孫銘、趙副官、方立功”
林蔚沉默了,他一時半會想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
楚雲飛看起來也是一頭霧水。
林蔚細細思索著,以上沒有一個人有出賣楚雲飛的理由呐。
首先排除常瑞元和閻老西。
前者,現在遠遠不到鳥儘弓藏的程度。
後者,此時的二戰區,閻老西實質上已經半退休,算是個定海神針,吉祥物的角色。
他即便是想要重新掌握軍隊。
也難以控製住郭寄嶠部、飛虎、曾萬鐘部、七十一,二十七,第九這些部隊。
單單憑借第六集團軍、第十三集團軍的話。
根本就做不成事。
孫銘、趙鵬程、方立功這些人基本上和他利益一體。
沒道理出賣他。
戴雨農?
錢大均?
戴雨農對日恨之入骨,貪財貪權,但在內鬥這方麵,他一般隻會聽令行事,排除。
錢大均對貪財好色,對權力卻沒那麼留戀,而且楚雲飛和他不是一條賽道,排除。
林蔚認真思索許久之後,而後看向楚雲飛的目光之中滿是狐疑。
楚雲飛怔了怔:“林長官不會懷疑這件事情是雲飛一手策劃的吧?”
林蔚訝然一笑:“怎麼會”
換位思考。
隻要是個正常人的思維方式,就不會拿自己的命作為籌碼去賭?
因為楚雲飛對於現如今的時局而言,影響力擺在這裡。
哪怕是一點點的打過去,以楚雲飛的才情,剿滅馬逆部也不過時間問題。
沒有理由因為馬逆所部犧牲自己。
“行轅這個機構的設置,此前我便已經反饋過,容易出問題。”
“指揮官沒有軍權不說,隻是個象征性的指揮權,實質上的權力來源還是委員長。”
“而下麵的部隊,可不是委員長靠麵子就能夠指揮的動的”
林蔚沉默著點了點頭。
依舊和之前一樣刺耳和難聽。
老蔣指揮不動地方軍,這種事情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即便是事後給予一定程度的補充,人員的擢升和嘉獎。
可同樣也會因為編製打光而降職、乃至撤編。
問題也恰恰出在這裡。
黃埔出身的中央軍嫡係自然不愁有機會繼續帶兵。
可地方軍將領們可就基本上沒機會繼續大權在握了。
在中央軍嫡係都難以得到補充的年頭。
勢必會進一步的擠壓地方軍和舊軍官的待遇。
這也從客觀的角度上加劇了地方軍的“逆反”心理。
而行轅這個機構,不僅僅加劇了中央軍和地方軍之間的矛盾。
對於實際上的戰略指揮也沒有多少的意義。
所有戰區的指導方案基本上都出自統帥部、出自軍事委員會,而不是出自行轅。
“桂南會戰的戰況最後如何?”
林蔚苦笑著搖了搖頭:“以我方的失利而告終,不過前段時間日軍一路後撤,退進了法屬越南,而我軍也成功將失地光複,將戰線推進到了鎮南關一線”
楚雲飛眉頭擰在了一起:“法國人就這麼讓日本人撤進去了?”
“在你負傷修養的這段時間裡麵,發生了許多的事情,我一時半會不知道應當如何跟你說。”
楚雲飛挑了挑眉頭:“德國人在歐洲挑起戰火了吧?”
林蔚點了點頭:“是的,四月九號攻擊了丹麥、挪威等國家,短短”
剛想介紹一下歐洲形勢,便被楚雲飛打斷:“這些不重要,為什麼我方沒有追擊呢?”
“委座認為不應該進入法屬領地”
“自抗戰爆發以來,法國人對我方的幫助雖有,但總體而言並不算多,尤其是邊境物資的擠壓導致了我方付出了許多無謂的犧牲。”
貨物從越南那邊進入國內,不是不要花錢。
法國佬沒這麼心善。
何況法國人在國內也是有切身利益存在的。
“既然法國人能夠允許日本人進入法屬越南,那實際上就代表法國人已經不選擇中立了。”
林蔚沉默著歎了口氣。
這樣的道理他又何嘗不明白呢。
或許,如果是楚雲飛指揮桂南會戰的話。
這些部隊估計會在他的命令之下,呼的一下席卷過境。
至於什麼狗屁統帥部命令
恐怕是不會聽的。
“因為此次會戰,白長官被降職、陳長官亦被降職記過,桂林行轅也被裁撤”
楚雲飛微微點頭:“早就該裁撤了,這機構真的一點用都沒有,無非就是讓彆人覺得校長想要當皇帝,我們這群黃埔畢業的就是穿黃馬褂的,陸大畢業的就是戴綠頭巾的。”
“所以,委座也在猶豫是不是要趁此機會裁撤掉行轅,設置戰區聯合司令部,以策動相關攻勢。”
楚雲飛眼睛一亮,第一時間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可以讓二戰區和八戰區率先試點,兩邊現如今防區基本相連,依我之見根本沒必要分設兩個戰區。”
“這件事情我會向委座諫言,眼下時機還不算成熟。”
見楚雲飛麵露疑惑。
林蔚隻好解釋道:“現在委員長有更要緊的事情要處理”
“要緊的事情?校長他又不是法國的總統,他過多的關心國際局勢對他而言也沒有實質性的意義”
林蔚依舊保持沉默,很明顯不想要和楚雲飛多說些什麼,索性換另一個話題:“關於八戰區作戰部隊的整理,你有什麼思路嗎?”
“騎兵部隊拆分下派分設各師,華北地區組建戰略機動部隊,以騎兵部隊為主,摩托化步兵、機械化步兵、炮兵為輔助。”
“那,可有相關人選?”
“有,第五軍的戴衍功。”
“資曆方麵是否”
“那就讓杜長官”
見林蔚一臉的無語,眼神之中滿是無奈。
楚雲飛無奈的輕笑了一聲:“國內搞機動作戰的行家除了他們之外,也沒有其他人了。”
“要不這支部隊交由你來指揮?”
“騎兵作戰非我所長!”楚雲飛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術業有專攻,實在不行讓趙長官負責吧。”
“恐怕委座那邊不會同意。”林蔚搖了搖頭。
五軍係暫時沒辦法調動。
徐庭瑤的資曆、身份其實都足夠履職,但是本人指揮水平著實一般。
雖然是民國裝甲兵之父。
但民國裝甲兵的培養和起步其實基本上都是杜聿明在做。
在楚雲飛看來,杜聿明其實更適合裝甲兵之父這個稱呼。
至於趙承綬,那就更沒啥說的了。
老軍務,本就是乾騎兵的
算是杜聿明的下下位平替,能力和徐幾乎五五開,沒什麼太大的區彆。
指揮能力兩人可以說平分秋色,但在華北地區,趙的身份更加好使一些。
而且趙一旦離開了六集團軍。
那麼錢伯均便可以順理成章的接手,並且進行二次整訓。
趙想要掌握這支機動兵團,一年之內幾乎不可能。
雖然看起來對山城百利無一害的事情。
可林蔚也敏銳的覺察到,一旦趙上任的話,整個二戰區的作戰兵力可就接近了四十萬。
即便是現如今在江北的中央軍嫡係部隊,滿打滿算也隻有二十多萬
雙方的兵力差距就徹底的拉開了。
在林蔚的視角看來,這支部隊哪怕投入到五戰區去作戰,甚至是一戰區交由衛俊如指揮,也絕不可能會留在二戰區。
“林長官可有合適人選?”
林蔚歎了口氣:“沒有,從委座的視角來看的話,各有利弊,總歸沒有最合適的。”
“其實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從其他戰區抽調,不僅僅局限於江北的話”
直到換藥的護士敲響了房門,兩人依舊沒有討論出一個合適的結果出來。
林蔚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略帶歉意的笑了笑:“一聊起這種事情總是會讓人下意識的忘記時間,楚主任,我就先回去複命了,你多保重。”
“嗯,鵬程送一下”
“是!”
林蔚和鵬程離開房間之後,房間內的燈光也重新打開。
楚雲飛解開了身上的病號服:“護士小姐,預計還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夠拆線?”
“楚長官,您這至少還需要半個月的時間,徹底痊愈至少需要兩個月。”
“那我這呢?”孫銘略微有些中氣不足的聲音從一旁傳出。
“孫長官至少需要持續觀察三個月以上才能出院”
孫銘眉頭皺起:“三個月?”
“這是院長親自交代的,您的病情還沒徹底穩定下來,所以需要多觀察一些時間”
——
二戰區長官司令部。
林蔚離開之後,乘坐汽車回到了這裡。
長官辦公室內。
閻老西靜靜的等待著林蔚的到來。
片刻後,敲門聲響起。
“請進。”
“閻長官。”林蔚邁步走進,敬了個軍禮,
“林主任來了,請坐。”
“是。”
閻老西開門見山的詢問道:“林主任,雲飛康複的情況如何了?你沒跟他說現在外麵打成一鍋粥吧?”
“請閻長官放心,自然沒有提起五戰區、九戰區都在與日寇交戰的事情。”
“雲飛他一打起仗來,就不管不顧,尤其是從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動不動就泡在前線”
閻老西小聲嘟囔著,像是一個操碎了心的老父親:“林主任,雲飛這次可有懷疑的對象,有沒有透露點東西給你。”
“沒有”林蔚歎了口氣:“委員長那邊也是進退兩難,軍統、中統查了半天什麼都沒有查出來,策劃此事的人幾乎做到了天衣無縫,連槍手的身份都無法鎖定。”
閻老西鬢角微白,連帶著眉頭都帶著一點點的斑白,發起火來略顯古怪:“這件事情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我最擔心的是日本人策劃了這件事情,這足以說明他們對西北方麵的控製力遠超我們此前預估,此前針對西北地區的大轟炸便是先例。”
林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是啊,從日本方麵和馬逆的聯絡也足以看出來,他們對西北的情報掌握的確實遠超此前預估,到處都是他們的眼線,委員長懷疑此次刺殺事件,多半也是被日軍情報部門監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