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大武師,吳霞是其中最弱的一個,這股力量,已經足以屠了彭口鎮。
所以除了吳霞,另三人都是說說笑笑的,根本沒有把迎麵而來的唐逍放在眼裡。
但吳霞對唐逍已經有心理陰影了,看到他,她悄然退了幾步,大聲介紹道:“徐佩師兄、黃廬師兄、朱臻麗師姐,他就是那個唐逍!”
走在後麵的一男一女還是無動於衷,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一身紫衣、風度翩翩的徐佩往前走了一步,冷冷道:“吳師妹,你確定你沒有說錯?一個連武徒都不是的普通人,他能殺掉我弟弟和方老?莫不是開玩笑的吧?”
吳霞低聲道:“他有些古怪。徐佩師兄,你最好小心一些,不要大意!”
“大意?”徐佩冷笑道,“也罷,你膽子都沒了,修煉路上也走不下去了。師兄就做件好事,把這小子的腦袋摘下來送給你,也許還能把你的心理陰影去掉!”
“哐啷”一聲,長劍出鞘,徐佩也不和唐逍說話,大大咧咧就是一劍刺了過來。
唐逍揮劍一攔,兩劍相擊,吞雲劍嗡嗡作響,他也被震退幾步,胸中一陣氣血翻騰。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層次,隻知道他的鮮血噴在吞雲劍上,就能讓他極大地提升實力。所以在迎上來之前,他先在自己大腿上砍了一劍。
不過現在看來,被吞雲劍“吞掉”的那些血液,似乎隻能讓他突破到大武師境界,比吳霞強一些,卻還是比不過徐佩,根本攔不住這四名大武師。
“鮮血還是有些不夠啊!”唐逍低聲歎著,一拳捶在胸口上,卻愣了一下。
這一拳他用了全力,卻像捶在棉花包上一樣,彆說吐血了,他甚至都沒感到疼痛。
徐佩原本已經再次衝上來了,此時卻驚訝地停了下來。
他也沒想到,這小子居然真的有些古怪,外表上一點修為也沒有,真打起來,實力卻不輸於吳霞,自己這一劍連巔峰武師都接不住,唐逍卻毫無影響,連一點傷痕也沒留下!
要知道他雖然隻是中階大武師,但就連孔非良公子,對他也是不敢小窺的!
他的見識畢竟要比方老、吳霞等人強得多,腦海裡瞬間閃過一絲念頭:秘法!
五鸞宗裡就有這樣的秘法,能夠短時間提升一個人的境界,隻是那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多半是一戰過後就像大病了一場,好幾個月也不能恢複過來。
像唐逍這樣,由一個普通人施展出來,卻能擊殺大武師的秘法,據徐佩所知也不是沒有,但都是魔界妖法,需要付出的是血液、潛質乃至壽元的代價!
唐逍剛剛捶那一拳,就很像這種妖法的起手式,所以徐佩立即就停了下來。
但什麼也沒發生,唐逍隻像是自己發瘋,或者無意間打錯了位置而已。
徐佩的臉上頓時有些火辣辣的,甚至不敢回頭看看黃廬和朱臻麗:他判斷失誤了,但他們卻不會這麼想,隻會認為他一時間怯懦了,一個大武師卻怕了一個普通人!
所以徐佩瞬間感到無比震怒,長劍一揮,一道劍光如孔雀開屏般掠過:“老子殺了你!”
他一劍就刺進了唐逍的肚子裡,輕鬆得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
但他是何等人物,隨機應變的能力可比唐逍強得多了,手一顫就抽回長劍。
劍身入體,對人的傷害不是最大的,拔劍的那一刻才是。不管唐逍是何方妖孽,隻要變成了死人,再妖孽也必將化為虛幻,隻能成為徐佩在孔非良麵前的一筆功勞。
所以他拔劍非常堅決,而隨著劍身離體,唐逍肚子裡一道血箭噴出來;不過唐逍早有預見,他把吞雲劍橫在傷口前,那篷鮮血便儘數被它吸收了,絲毫沒有浪費。
而隻噴了這一篷鮮血,傷口就自然而然地止血了,一滴也沒有接著往外滲!
徐佩目光一縮,驚叫道:“你這是什麼劍?”
話音未落,吞雲劍已到了他眼前:此時的唐逍,實力至少提升了一個境界,已隱然淩駕在徐佩之上,無論是出劍的速度、角度還是力度,都與剛才不可同日而語!
徐佩大駭,飛身就退,但唐逍身隨劍走,速度倏然一變,吞雲劍已刺入了他的左肩!
貫通傷,劍尖從他後背穿出來,鮮血嘀嘀嗒嗒直往下淌,染紅了一大片地麵!
這還幸虧黃廬一巴掌按在他肩膀上,讓他突然間矮了一截,這才避免了一劍穿胸之禍!
黃廬和朱臻麗都是臉色大變,身形閃動間,與徐佩成三角站位,將唐逍圍了起來。
唐逍剛才那一劍,不但傷了徐佩,也把他們兩人徹底震懾住了。
吳霞更是嚇得臉色蒼白,隻有她知道,唐逍最厲害的招數還沒施展出來!
那一招,不但殺了方老和徐俊,更給她蒙了一層厚重的心理陰影!
剛想到那一招,吳霞便赫然發現,唐逍的那一招,竟已然施展了出來!
劍勢一變,唐逍身隨劍轉,在剛剛掠到包圍圈旁邊的吳霞看來,此時的唐逍已和吞雲劍融為一體,他就是劍,劍就是他,甚至可以說,整個人都化作了一柄巨大的寶劍!
身劍合一,劍形之境!
一道璀璨無比的劍光閃過,三名大武師翻身便退,三口鮮血一齊噴了出來!
如果隻論實力,雖然吞雲劍吸收了那麼多鮮血,唐逍仍然隻是略勝於徐佩而已,大概臻於中階大武師的巔峰,距高階還有一點差距,苦戰良久,也許能夠勉強勝過他一招兩式,卻不可能是三名大武師的對手,更不可能如此輕鬆就一招敗敵。
但這三名大武師顯然都沒有領悟劍形之境,在劍之境界上,他們是遠遜於唐逍的。
縱然唐逍的劍之境界不是自己苦修而來,遠遠不能達到運轉如意的境界,卻也足以媲美中階甚至高階大武師了:這,便是劍之境界的恐怖所在!
三人一齊暴退數丈,胸前都是血肉模糊,臉色都變得一片蒼白!
吳霞倏然停住腳步,上下牙關咯咯作響,止不住回身就要跑!
便聽徐佩一聲暴喝:“好小子!你就是用這一劍殺了我的弟弟嗎?”
唐逍仗劍而立,雙眼血紅,冷冷地盯著徐佩:“你弟弟是誰?”
徐佩怒不可遏:“你的意思,你殺了他,還沒有去記他是誰?你就如此瞧不起徐家?”
他這倒有些冤枉唐逍了,雖說徐家是與方家齊名的大家族,但唐逍連宗門弟子都不是,他所認得的,也隻有方柔、孔非良等寥寥幾人而已,哪會用心去記什麼徐家方家啊?
再說,這幾天他所殺的人夠多了,他的確沒有關注誰會是徐佩的弟弟。
他隻是望著吞雲劍尖,冷冷地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其實這句也是廢話,他隻需要攔住這四個大武師,讓他們不能追上方柔就行了。
但聽在三人耳裡,更讓他們覺得唐逍根本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一片怒罵聲中,三柄長劍一齊揮出,刹那間織成一片綿密的劍網,頓時劍氣呼嘯,劍影茫茫,唐逍就像陷入了劍之海洋,彆說揮劍傷人,就連逃出去似乎也成了癡心妄想!
三名大武師不約而同地嘴角微翹,這小子太大意了,他難道就不知道,五鸞宗劍術的最高要義,就是能形成合擊之術,而且合擊的人越多,威力就越強嗎?
看來他沒有去過“鸞影壁”,不知道雕刻在那上麵的一句話:其義若金,其利也真!
層層劍影直壓下去,唐逍頓時被壓彎了腰,饒是他此時已淩駕於三名大武師之上,他也擋不住這如大山一般的劍網,刹那間,全身上下已多了五六個劍孔,鮮血一股股直飆出來!
然而一滴血也沒有落下地,吞雲劍就像饕餮一般,把所有鮮血都吸了進去!
隨即,一股沛然大力猛地湧進了唐逍體內,他的雙眼霎時間變成了深紅,就像凝了三天的血液,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魔芒;而吞雲劍上,則閃起了一股蒙蒙的火紅色光影!
那模樣,就像給它套上了一個半寸厚的劍套似的!
“這是……不好,是劍罡!”
激戰中的三名大武師都沒發現,戰場外的吳霞卻驚恐地叫了起來。
隨即,她甚至顧不得再看一眼,滿臉蒼白地回身就跑,就像看到了史前巨獸一般!
而那三名大武師雖然聽見了她的話,卻誰也沒辦法逃出去了!
劍罡,是劍形境修煉到極致之後,產生的一種變化,就是把劍光凝煉起來,讓它轉化成了劍的一部分,或者說是劍身上外放的一種攻擊方式,就像把劍拔長了一樣。
原本三尺長劍,如果能發揮出一寸劍罡,就能攻擊到三尺一寸之外的敵人。
彆小看這一寸,戰鬥中一向是“一寸長一寸強”,也許多出這一寸,你就能攻擊到敵人,而對方卻無法攻到你身上,很多時候,這就是致命的一寸!
何況,劍罡還有個特性就是鋒利,它要比真正的劍身鋒利多了,切金斷玉,無堅不摧!
比如此時,吞雲劍全身都冒出了半寸長的劍罡,唐逍就像握著一柄光劍似的,一式“鬆影鶴形”,劍勢一旋,隻聽“當當”三聲,三名大武師手中的長劍就整整齊齊地斷成了六截!
隨即劍罡一掃,三人都口吐鮮血,身形暴退!
“你……”朱臻麗退到了兩丈開外,一手捂著高聳的胸脯,一手指著唐逍,臉色慘白,“怎麼可能,你難道已經……已經是宗師了嗎……”
她曾聽家族中的長輩說過,想要修成劍罡,除了要在劍之境界中取得不凡造詣,領悟極深層次的劍形之境外,還要擁有強大的真氣,最低要求,也得是宗師境強者!
可是,這小子不明明是沒有修煉的普通人嗎,怎麼可能又變成宗師了?
唐逍知道自己並不是宗師,他的確一天也沒有修煉過,體內也沒有真氣。但他沒有向她解釋的想法,傲然而立,瀟灑自如地將吞雲劍收回了鞘中。
朱臻麗沒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滿臉不甘地倒下去,雙眼無神,怔怔地望著碧藍的天空!
至於徐佩和黃廬,他們比朱臻麗更早倒下去,兩人胸口都有一個拳頭大的黑洞。
直到最後,徐佩也沒能告訴唐逍,他的弟弟就是徐俊。
唐逍站在三具屍體前,怔怔地立了半晌,然後低頭看了看吞雲劍,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知道自己最後的實力是怎麼來的,那已經到了半步宗師境界,甚至能放出劍罡,必然是因為他連中五六劍,不知噴了多少鮮血在吞雲劍上,被它儘數吞進去了。
他要想獲得強大的實力,就隻有用自己的血去“供祭”這柄劍!
回想幾天前,在東寧彆院旁的茅屋裡,那肥碩的黑衣人被吞雲劍所殺之後,整個人都不見了,一滴血也沒留下,現在唐逍懷疑,那黑衣人應該就是被它“吞”掉了。
再聯係到孔非良所說的“兩個黑衣人”,應該都成了吞雲劍的“口中之食”。
不過現在的它,不再吞噬彆人了,它隻吞噬唐逍的鮮血!
唐逍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血能供它吞噬,也不知道它不再能吞噬他的鮮血之後,會有什麼讓人意想不到的變化,但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其實並不多了。
可是,他還想護送著方柔回方家啊,吞雲劍,你能不能多給他一點時間呢?
唐逍輕歎了一口氣,轉身掠向彭口鎮。
也許方柔已經到了鎮上吧,他得抓緊跟上去,不能被她發現,又要能保護著她。
兩年多了,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她,此時不過半個時辰沒見,他居然很想她,甚至想得出現了幻影:他恍惚看到,她就站在他麵前,淚眼婆娑,楚楚可憐!
哦不,不是幻影,她真的就站在那株大槐樹下,雙手合十,灑淚如雨!
“唐逍哥,我以為永遠也見不到你了……”
嬌小可憐的身影重重地撲進他懷裡,淚水霎時濕透了他胸前的衣襟!
唐逍重重地歎著氣,身形挺直如標槍一般,兩手都沒敢抬起來。
在他心中,她就是天上的星辰、月中的嫦娥、火鸞峰頂的那一抹雲霞,隻可遠遠崇拜,卻不敢有絲毫猥褻的想法,甚至連抱一抱她,他也沒有那個膽量!
但她卻沒有絲毫的畏懼,緊抱著他,肆意地讓淚水浸入他衣裳,直到她自己都感到,好像伏在一汪水泊上一般,挪開頭看了一眼,小臉刷地紅了。
“對不起……唐逍哥,我幫你換一換衣裳吧……”
唐逍連忙捉住她的小手,他可不敢讓她揭開他胸前的衣裳。
隻是握著那溫潤如玉的小手,又讓他止不住地心頭一蕩,連忙緊緊地咬住了下唇。
“沒事,我們走吧,這兒也不是很安全!”
兩個少年並肩朝彭口鎮走去,方柔不經意地朝身後瞄了一眼,卻並沒有問什麼。
她不需要問,隻要看到唐逍哥安全無損地回來,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唐逍哥“失而複得”,方柔明顯很高興,小鳥一般依在他身邊,走路都像小兔子一般,一蹦一跳的,令唐逍忍不住搖頭一笑,再怎麼說,她畢竟隻有十四歲啊!
“唐逍哥,你知不知道,早上你寫的那幾行字,我看了有多傷心啊!”
方柔還是忍不住要把這話說出來,總得要給他一個教訓,不能再讓他有下次了:“你知不知道,姐夫欺負我,姐姐不管我,除了你之外,就沒有一個關心我的人了……”
唐逍有些歉然,卻忍不住又問道:“你的爹娘呢,他們不是在方家等你嗎?”
雖然離開失敗,但他畢竟不能永遠陪在她身邊,他現在隻希望能把她送順方家,看到她平安了,他就能離開了。然後,是死是活,是魔是鬼,就都任由它了吧!
方柔苦著小臉,幽幽地道:“其實我在方家不是嫡女,我娘隻是方家的一個丫鬟,生下了我以後,勉強被父親和大夫人承認為小妾,卻不能呆在鳳翔郡,而是被發配去了江南……”
她用腳尖踢著一粒碎石,接著道:“姐姐是我爹的長女,她大我十五歲呢。她雖是大夫人生的,性格卻和她娘大不一樣,勇敢堅毅,又能關心人。我娘被遣走之後,我才五歲,大夫人天天對我沒有好臉色,我爹也不管我,他想爭奪方家的家主,還要靠大夫人的娘家支持。反倒是姐姐很關心我,帶我上了火鸞峰,才讓我僥幸活到了今天……”
唐逍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要不,我們還是去地炎峰吧?”
“不!”方柔搖頭,“我們闖了這麼大的禍,若真的去了,連姐姐也會被害死的!”
她輕輕地抽泣著:“我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到方家,爹爹大概會打死我吧?”
唐逍默默地低下了頭。
他實在不知道,他還能保護她多久啊……
飲鴆止渴,到底是飲鴆恐怖,還是止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