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冠軍侯冷靜的人不多,其中不包括劉據。
但肯定有大將軍。
當衛青緊跟著趕到太子宮時,霍去病安耐住了脾性,在舅舅麵前,外甥就得有個外甥的樣子。
嗯,這其中包括劉據了。
“你沒有參與?”
“沒有。”劉據再次重複了這個回答。
流言傳的有鼻子有眼,偏偏真要深究,鑄幣一事確實能跟劉據扯上關係,‘白紙幣’的白紙,不就是他搞出來的?
僅憑這點聯係,劉據還真說不清。
而衛青、霍去病,還有之前的莊青翟等人,顯然也是基於此事,對傳言信了幾分。
親近之人尚且如此,何況他人?
然而。
劉據真的沒在鑄幣、鹽鐵上多嘴,他一直恪守著舅舅當時的叮囑,實際上,也不用他多嘴。
鑄幣,這玩意兒都不用說。
除了漢初一段時間,之後隨便找、隨便看,凡是大一統王朝,凡是中央朝廷有能力,都不可能放開鑄幣權!
還有那鹽鐵。
鹽鐵專賣春秋便有,秦朝沿用,同樣是到了漢初施行無為而治,方才下放民間。
後世王朝中,安史之亂以前,對鹽征收市稅或者專稅,安史之亂以後,都是專賣!
而且一朝比一朝管控嚴厲!
例子擺在這兒,劉據用腳指頭想都知道,自己那個權力**無比強盛的皇帝老爹,根本不會放棄此中利益。
用得著劉據唆使什麼?
“這麼說……”
衛青略微沉吟,“有人在暗中搗鬼,想給太子潑臟水,壞了太子宮的名聲。”
說話間,大將軍表情淡然,既沒有東方大夫的驚慌,也沒有少傅等人的遑急。
始終從容不迫。
受他的影響,兩個外甥都鎮定不少。
霍去病收斂了臉上的鋒銳之氣,開口道:“彆人不知曉,陛下肯定知道太子是無辜的。”
衛青猜到了他的言下之意,搖了搖頭,“即使陛下知道,他也不便替太子澄清。”
原因很簡單。
朝廷收回鑄幣、鹽鐵引發的矛盾、罵名,皇帝不可能親自背,所以推了張湯、桑弘羊出來。
如果沒有事端,大家也就自欺欺人,逮住這兩位記恨。
可現在。
謠言滿天飛,讓大家‘恍然大悟’,奧,原來陛下背後真有人挑唆,當即拋掉了皇帝推出來的兩個遮羞布。
恨上了真凶,太子!
眼下皇帝如果站出來替太子澄清,還了太子清白,豈不是變相承認自己才是幕後黑手?罵名得自己來擔?
以衛青對自己那位姐夫的了解,對方不是不便替太子澄清。
而是不會!
皇帝會做的,是對暗中搗鬼之人傾瀉憤怒,既作為擾亂自己安排的懲罰,也當作對太子的彌補……
關於此事,衛青說的很委婉,沒有過多糾纏,轉而說起了其他。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就算是陛下,當初能以皇十子身份冊立為儲君,館陶大長公主、武安侯等人,也是出了大力的。”
“反觀廢太子劉榮,因其母親狂傲自大、處處樹敵,最後落了一個淒慘下場。”
“殷鑒不遠……”
話到此處,衛青平淡的語調中多了些沉悶的壓力,能統帥十數萬兵馬征戰沙場的大將軍,不是沒脾氣。
隻是不輕易發而已!
“暗中藏的那位,顯然是想將當今太子,逼上廢太子劉榮的老路。”衛青語氣淡淡,眼中卻顯露殺機。
“倘若殿下今日壞了名聲,將來也是明晃晃的給對方露破綻、遞刀子!”
說到這個份上。
衛青嘴裡的‘對方’是誰,其實已經意有所指,正如霍去病猜測的那樣,誰會參與儲位爭奪,誰就有最大動機。
一個,是皇次子劉閎背後的王氏。
另一個。
則是最近炙手可熱的李氏!
並不單單指李姬,還有朝堂上那一位丞相,兩位九卿,軍中數位領兵將領。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這句適用於物理,也適用於對抗,李氏抱團抗衡衛青、霍去病,他們怎會察覺不到。
“王、李兩家,都有下手的可能,相對而言,李氏栽贓的可能性更大。”衛青不急不緩,先道。
霍去病眉毛一挑,接著道:“但王氏也可能故意利用我們這個心理,引誘我們與李氏衝突,好漁翁得利。”
“確有可能。”
衛青肯定一句,再道:“王、李兩家氏族龐大,很難確定是誰安排的人手。”
“而且對方敢陷害儲君,也一定做的很隱蔽,很難查到具體人證、物證。”
隨後。
霍去病總結:“不能確定是哪一家,也不能具體確定是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後宮裡一定有敵人!”
“是的。”
衛青再次肯定了外甥,繼續道:“爭儲、爭儲,風波一定是源於後宮,不是皇次子身邊哪位,就是李姬本人!”
他倆你一言我一語,快速完成剖析環節,而且還是以兵法猜度人心。
意思也很明顯。
兩人根本沒想過讓太子背黑鍋,言語之間,完全是怎麼找到對方,再打回去!
說了那麼多,其實也是在說給此刻這座大殿內的第三個人——劉據!
什麼是掰碎了揉爛了?
這才是!
在送走少傅他們時,劉據便朦朦朧朧有了想法,聽完大將軍與驃騎將軍的剖析後,徹底堅定心中所想。
他不是蠢人,舅舅和表兄話都遞到了嘴邊,再一聯想兩位的各種突襲、奔襲戰績,怎麼對付那藏在暗中的小賊?
答案隻有一個:“擒賊先擒王!”
劉據話一出口,衛青、霍去病兩人便同時噤聲,再不多言……
……
翌日。
按例是五日一次的常朝朝會,劉據趁著皇帝老爹上朝的時候,帶著些金銀首飾,去了後宮。
皇後衛子夫居於深宮,對外間消息不太靈通,尚不知自己兒子沾上了大麻煩。
與母後說了說話,又在椒房殿逗留了會兒。
劉據如往常一樣,背著手,身邊跟著一個狗腿子,溜溜達達向宮外走去。
隻是。
走到半途,他忽然拐了個彎,往常寧殿而去。
魏小公公一邊擦冷汗,一邊在前開路,臨到常寧殿門口,竟然遇到一個右腳先邁出來的宦官。
魏小公公那叫一個氣!
他年紀不大,但此時力氣可大得很,跳起腳、掄起巴掌便是狠狠一耳光。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