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正珩彆過臉,聲音比之前更冷了,“一切按規矩行事。”
他大步往前走,到梧桐樹前,才看到站著的慕蓁熹。
慕蓁熹聽到聲音就起身了,清晨微涼,元英跟在吳正珩身後一起從正廳出來,這樣的畫麵就足夠慕蓁熹想很多。
少年決絕離開,身後的女子傷心黯然,一雙水眸看過來讓人心疼憐惜,慕蓁熹的心仿佛被擊中,她快速轉身低頭。
吳正珩站定腳步,自然地說,“走吧,馬車已經備好。”
這樣一張初顯風華的麵容,長身玉立,鬆柏氣質,慕蓁熹低喃,“也不知會傷多少女孩子的心……”
離得近,吳正珩自然聽清了慕蓁熹的話,隻是不知何來此感,“什麼?”
慕蓁熹搖搖頭,“走吧,托爺的福,我也能進皇宮呢!”
一些情愫在悄然之間早已被收斂改變,或許是在看到吳正珩同玄英、元英於亭中下棋玩樂的那一刻,她就有了防備。或許是更早,在她一身騷臭味從地牢出來,而玄英、元英光鮮亮麗進門的時候,那種憧憬就已經被掐滅。
又或者,在大夫人、大公子一再強調慕蓁熹認清自己的身份,永遠為奴為婢伺候吳正珩的壓迫下,在月叢多次揭露吳正珩更深層級的考究和試驗之後,慕蓁熹就已經割舍了。
這種成長改變從來不是如山崩地裂般迅猛浩大的,也不是如水月明鏡般清晰透徹的,更不是心中明確下定決心,那一刻就開始執行的,是在經曆了萬千婆陀,某一刻過往種下的種子穿越慈悲光陰擊中以為清醒了的自己,才發覺,原來那時就已經變了。
時光隻會推著一切往前走,晃晃蕩蕩的馬車最終也會到達目的地。
進了一道宮門,又是一道宮門,從馬車中下來,周圍肅穆寂靜,高得要狠狠昂頭才能看見天際的圍牆中,兩側站立著麵無表情的宮中侍衛,慕蓁熹靜默著,跟在吳正珩身側行走,整個長道間隻能聽到他們主仆二人清晰的腳步聲。
無形的壓迫讓慕蓁熹的心都揪著,她不敢抬頭,視線隻能瞧見吳正珩的衣擺和兩側侍衛的鞋麵,忽有穿道長風襲過,冷颼颼的,想到無數深宮人便是從這狹長不見天日的長道進宮門,之後一生鎖深宮,慕蓁熹隻覺無限悲哀。
過了長道,又走過幾處假山長亭,宮人帶他們到一處停下,便行禮離開了。
跟著吳正珩的步子進了“靜修園”,慕蓁熹把帶來的筆墨等放在儲物的櫃中,這才拿起吳正珩倒好的茶水,入喉,緩了過來,“這宮中,實在難挨。”
吳正珩放下茶杯,不過走了一路,並無事端,心中疑惑慕蓁熹的感慨,“皇宮乃是天下最尊貴、靈氣彙聚之地,你早上不也說能見見世麵嗎?”
慕蓁熹搖搖頭,“那長道高牆,就像要傾倒壓下來的天,實在壓抑。一草一木,一水榭一長亭,無一不是規規矩矩,毫無差錯。”
“自該是這樣的,無規矩不方圓,無威壓不敬畏,入皇宮的人,先入的便是皇宮的宮,感受的便是皇宮的皇,亭台樓宇先塑形,皇威無形深人心。”
“難道不該是親和仁義更聚人心嗎……”
慕蓁熹話還沒說完,就被吳正珩狠厲的眼神製止,“喜兒!你越距了,一個奴婢,此等國運之論,不該妄言!”
他站起身,示意慕蓁熹幫他整理衣服,待她靠近,他才低語,“彆看隻有你我二人在房中,四下多的是耳目,切記謹言慎行。若是旁人來搭話,更要謹慎。”
慕蓁熹這才明白,她點點頭,“知了。”
吳正珩獨自去書院上課,慕蓁熹則留在此處靜修園,園中還有其他皇子伴讀和破例在皇室書院上課的世家公子的伴讀或侍從,慕蓁熹對人笑著點點頭就回房了。
熬過了上午,直到中午用膳,由宮人送來,慕蓁熹去領的時候,才見到這園中多是書童,除了她之外,另有兩名女子,瞧著知書達理,神色疏離,慕蓁熹也就直接回房了。
又是漫長的下午等待,慕蓁熹獨在房中發呆無聊,真沒想到,進宮竟是這樣無聊。
正歎氣著,聽聞隔壁有些動靜,似有人在大笑,慕蓁熹實在忍不住過去,“打擾各位,剛剛聽聞你們似乎提到了我家公子?”
一位眉清目秀的書童點頭,“我記得你,早上你同尚書五公子進來的時候,我還想著這園中終於能多一妹妹講講話了。”
難道那兩名姑娘平時不與人言語嗎?這麼謹慎?慕蓁熹心中告誡自己切不能落下口舌,隻對人笑。
剛剛爽朗大笑的侍從解釋,“你家公子啊,真是厲害!年底那北翊國大皇子留下一死路殘局棋,舉朝無人可解。今日又拿此事在書院中叫囂,我家公子氣不過,派人來要我送長劍去,我才得以見到大快人心的場麵!”
有剛剛湊過來的人催促,“彆賣關子了,快講,那鄰國大皇子是不是被打得落花流水!”
摸了摸鼻子,“我家公子技藝不精,惜敗、惜敗哈!倒是咱們的大皇子一怒振人心,赤手空拳上陣切磋,隻把那鄰國皇子逼到角落,呸,不想他竟然撿起旁邊的長劍,直向大皇子的麵部刺來!”
“天呐,如此陰險,不講武德!”
慕蓁熹暗自點頭,但她可不敢講,吳正珩才剛進宮做伴讀,比不得這些人的公子有靠山,她聽聽便好。
“就在這時,咱們的尚書五公子出現了,騰空入場,直接踢斷了長劍,再慢上一刻,後果不堪設想啊!鄰國公主還不服氣,抽了長鞭就上場,對著五公子猛抽,五公子連著幾個閃躲,抓住公主長鞭,還是夫子叫停,這才沒還手。”
慕蓁熹鬆了一口氣,當真是驚險萬分。
“還沒完呢,咱們的少年佛子扔了長鞭,鄰國公主提出對戰,佛子直言卑微,不與公主較量,倒是那殘破棋局,可以瞧瞧。如此回到房中,鄰國皇子讓人拿了香來計時,斷言五公子在香燃儘之前沒能解出,便不用耗費時間了,不曾想,話音剛落,佛子就破了局!”
“好!五公子可真給我們長誌氣!”
眾人圍著慕蓁熹誇讚,慕蓁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又聽這人講,“我送長劍回園時,鄰國公主嚷著要換和親夫婿,說不得這下看中五公子了呢!”
慕蓁熹心中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