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香椋猛然將慕蓁熹護在身後,低聲,“閉上眼睛。”
冷酷侍從上前,馮香椋作勢要起身,突然,青紗帳內傳出聲音,“頭好難受……”
平夫人醒了!
慕蓁熹頓時撿回一條賤命!
其實空氣中隱隱有藥水的苦味,想來老大夫的藥貼下去,已經在起作用,畢竟吃辣暈倒並不是什麼天大的事情,緩緩就可以恢複。隻是尚書大人對平夫人愛之深切,已然瘋狂。
可因這樣一件小事,就對仆人喊打喊殺,仆人又何其悲哀?
她依然低垂著沉重的頭顱,和馮香椋、老大夫跪在一處,聽著大殿裡吳尚書對平夫人的細致關心。
又喂平夫人喝下大量溫水,平夫人才恢複過來,吳越甲揮手讓人把半死不活的大夫拖下去,站在馮香椋麵前,“今日本是夫人生辰,一頓火鍋險些害了夫人,若是不能讓夫人展笑顏,你這雙手便彆要了。”
馮香椋叩首,“奴遵命。”
平夫人的生辰?
府內沒有大肆興辦,連小型的宴會也沒有,隻在這一方高閣之中,專程請了廚娘來做美食。
大殿內很快就被無聲清理乾淨,一筐又一筐新鮮食材被送來,甚至還有一些慕蓁熹也不太熟悉的瓜果蔬菜。
鍋爐也抬了過來,丫鬟幫忙生火,馮香椋開始備菜,慕蓁熹主動打下手。
“是你。”平夫人走近,下一瞬吳越甲就跟了過來,給她戴上麵紗。
慕蓁熹給平夫人請安,“夫人金安,祝您生日快樂。”
平夫人有些抗拒戴著麵紗,但是吳越甲堅持,正要鬨,又被慕蓁熹吸引了目光,“生日快樂,祝我?”
她看起來懵懵懂懂,似喝醉了一般,露在外麵的眼睛還泛著紅,和夜宴初見時的瘋癲相比正常了很多。
“那你給我做什麼好吃的?”她又問,帶著一絲期盼。
竹筐裡有雞蛋,上麵粘黏著雞屎,應該是新鮮的,慕蓁熹不假思索地回,“生日蛋糕,是在過生日這一天特有的禮物。”
“特意給我的?”平夫人開心起來,“我要生日蛋糕!”
吳越甲瞥了慕蓁熹一眼,果然是個會折騰的。
他大手一揮,讓人搬來漆金朱紅大椅,正正好擺放在廚具前方,椅子夠大,兩個人共坐還顯得有空餘。
慕蓁熹開始單手打雞蛋,平夫人明顯對蛋糕很感興趣,不住追問她每一個步驟,若不是吳越甲緊緊摟住她的腰肢,平夫人都要湊到慕蓁熹跟前了。
“夫人喜歡什麼程度甜的蛋糕?”慕蓁熹隨口問。
平夫人不停地搖頭,“不要甜,我喜歡吃辣,越辣越好。”
確定嗎?一頓火鍋吃到暈厥,真的能吃辣嗎?
慕蓁熹遲疑著說,“無妨,那我就給夫人做辣的蛋糕。”
雞蛋已經打好,接下來就要不停地攪拌了,慕蓁熹找到一個順手的刷子,正要開啟風暴攪拌模式,手臂一疼,差點打翻雞蛋液。
是剛剛慕蓁熹為大夫擋下吳越甲的那一腳,她的胳膊絕對傷到骨頭了。
馮香椋借機過來幫忙扶正,拿起刷子攪拌,特意找到一個背對著吳尚書的角度,低聲叮囑,“甜的,越甜越好。”
甜的?
可是平夫人口口聲聲要吃辣的。
慕蓁熹正遲疑著,馮香椋趕快回去炒菜,另有丫鬟過來打下手,慕蓁熹把攪拌的工作交給丫鬟,自己去準備裱花袋。
沒有現成的工具,就用竹筒代替,方便推送施加壓力,又找來較為硬的紙張做裱花嘴。
蛋糕胚剛剛烤好,馮香椋做的十二道菜已經端上桌,但平夫人更對蛋糕有興趣,守著慕蓁熹,“這些東西又是用來做什麼?”
“夫人請看。”
塗抹完奶油,慕蓁熹開始裝裱花朵,栩栩如生,平夫人不住地驚歎,“好漂亮,我喜歡!我也要試試!“
一直沉默的吳越甲把頭從平夫人肩膀處抬起,“平兒……說了不能離開我半步。”
“我想……”
“乖,平兒最喜歡我了。”
慕蓁熹聽的惡寒,眼前的尚書大人一股油膩勁,這一次感覺他才更瘋癲,真不知道這樣的人是怎麼成為尚書的,每日又是怎樣人模狗樣上朝麵見皇上的。
蛋糕總體沒有翻車,十分精美,擺放上桌,平夫人直接用手抓起一朵奶油花就往嘴裡塞,吳越甲根本就沒來得及阻止,“慢點,麵紗!”
“摘掉!”
“不能胡鬨。”吳越甲按住了平夫人的手,不讓她摘麵紗。
慕蓁熹暗自翻了個白眼,馮香椋輕戳她的胳膊,對她微微搖頭,“注意神情。”
忘了這高閣之內處處都是眼睛,一個不小心就會惹怒這裡麵的兩個活閻王。
慕蓁熹感激地馮香椋點頭。
她心裡有些忐忑,在平夫人和馮香椋之間,她選擇了相信馮香椋,把蛋糕做的齁甜,也不知平夫人吃得慣嗎……
吳越甲很享受照顧平夫人的感覺,他撩開輕紗,斯文地給平夫人喂了一口奶油花,綿軟入口,唇齒留香。
平夫人的眼睛都明亮了些,“好辣好辣,我好喜歡,你也吃!”
吳越甲就著平夫人的手也嘗了一口蛋糕,臉上露出笑容,“嗯,很辣。”
慕蓁熹震驚地看向馮香椋,馮香椋對她搖搖頭。
古有指鹿為馬,今有指甜為辣,到底是誰人瘋了?
一頓飯下來,慕蓁熹已然麻木,直到隨從把慕蓁熹和馮香椋送出高閣,慕蓁熹還沒緩過來。
她回頭看向高聳的樓閣,心裡一陣突突。
馮香椋放鬆下來,“喜兒,今日多謝你為大夫擋下那一腳,是我們連累了你。”
“怎會?要說起來,還是我提出的火鍋惹的禍端。”
馮香椋愧疚地搖頭,她尋上喜兒,就是為了學新的樣式,能夠有機會進高閣見平夫人,她如願了,卻無辜牽連了喜兒。
喜兒繼續安慰她,“而且,我們兩個受害者在這裡互相認罪,豈不是便宜了尚書……”小聲,“這個魔鬼!大家和和氣氣的不好嗎,他才是一切暴力和罪惡的製造者,今後呀,可得繞道走,最好是離了尚書府,不然哪日小命怎麼丟的都不清楚!”
“喜兒!”馮香椋被慕蓁熹直白又大膽的話驚住了,她環顧四周,還好此時已經入了夜,並無他人。
輕歎,馮香椋拍拍慕蓁熹的手,“你呀,這張嘴,真真是膽大!”
“咱們可是共患難過的姐妹,我拿你做知心好友,才會吐露心聲的。”
慕蓁熹話落,馮香椋竟然落淚了,“彆哭呀,咱們命懸一線你都沒哭,這會兒怎麼掉水豆豆呀。彆哭,會變醜的。”
馮香椋擦乾眼淚,“回頭我讓大夫給你送藥,你記得領。這幾日好好待在思咎園,莫要出來。”
“可不是,我得好好養養,不然這胳膊廢了我都沒地兒哭。你若無事,可來思咎園中尋我,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
馮香椋沒說好,有侍從過來趕她們,兩人隻好揮手道彆。
不曾想,這是慕蓁熹最後一次見到活著的馮香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