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烈火在銅香爐中肆虐,明烈光芒映照著湊在跟前的兩人,少年的玉骨手輕點桌麵,將所有的遲疑一一敲散。
堆的足足有一個匣子那麼高的信件全部放在慕蓁熹手邊,吳正珩發話,“燒完。”
“哦。”慕蓁熹敏銳地察覺吳正珩心情變差,她也就不再詢問吳正洹的事情。
一時間書房內靜悄悄的,直到門口傳來一個丫鬟的通報,“公子,四公子前來拜訪。”
“稍等。”吳正珩給慕蓁熹使眼色,讓她到內間去,慕蓁熹小心翼翼地端著托盤到後麵。
內間裡放了一張榻,竹簡從地上到榻上到處都是,慕蓁熹仿佛看到以前的吳正珩一個人窩在這方空間沉醉書海,“原來是個書呆子!”
泛黃的紙張上筆鋒淩厲,少有溫和收斂的,不過是談論製物,大多為國策道法,言語犀利。
小小少年心懷天下,暢想有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作為,骨子裡帶著便是太平盛世也要攪亂一池淨水的瘋癲血性,不成功便成仁的狠辣比比皆是。
轟——
張紙撲向烈火的聲響在慕蓁熹的心上放大。
隔著一道牆壁,少年和人講話的聲音清澈如泉水,與慕蓁熹眼前燃燒著的滿紙肅殺瘋癲言論天壤地彆,慕蓁熹背靠長榻坐在地上,看著火光明明滅滅。
四公子走了,吳正珩並沒有進來看慕蓁熹。又來了其他的公子,吳正珩又開始講些客套話,慕蓁熹莫名地想,吳正珩麵對這些兄弟的關心時,吐露出的感謝和關懷,有幾分真,有多少謀劃和蟄伏?
意識到自己在想一些算計,慕蓁熹狠狠晃動腦袋,將垃圾從腦海中清除。
直到天暗沉下來,兩個人同在書房,卻執意不去見另一個人。
終於,一人踏過門檻,穿越隔著的那道牆壁。
視線相對,彼此心照不宣對方都在等著打破僵局。
先行動的吳正珩卻隻站在不遠處,看著慕蓁熹和燃燒變冷的銅香爐灰燼,他若無其事地問,“要走嗎?”
要離開尚書府這處牢籠,離開不是什麼好人的吳正珩嗎?
如果沒能讀懂吳正珩的用意,慕蓁熹會為他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感到疑惑。
可是,慕蓁熹沒有立刻反問,對吳正珩伸出手。
吳正珩抬腳走近,正準備搭上慕蓁熹的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慕蓁熹卻一下子扯住他的衣領,力氣不小,迫得吳正珩不得不彎下腰。
少年乾淨的麵容近在眼前,慕蓁熹一字一字平靜吐露,“吳正珩,你到底不是如這荒唐言論一般狠辣無情,試探著要我看到這些文字,想要我害怕你、畏懼你、疏遠你,最好提出全身而退,可是我告訴你,我不怕。”
“你問我走不走,把選擇權交到我手中,還有比你更會裝無情的人嗎?”
從來沒有人會這樣坦誠信任地對待他,他經曆的隻有優勝劣汰、審時度勢。
而喜兒卻是意外,是他灰暗無望煉獄中墜落的溫暖之喜,明知不適合、不配得、不該求,他還是惡劣地利用地利用喜兒的善良,妄圖博弈留住他身邊唯一的真情。
他成功地算計了,隻是喜兒比他想象的還要純白善良,她的那一顆真心就這樣明晃晃地展現在他麵前。
得逞的某人乖乖地不動,任由慕蓁熹扯著衣領,“你可想好了?”
還未曾得到回答,有人就在書房門口大聲詢問,打斷了二人。
整個思咎園的丫鬟都知道了,喜兒姑娘自入公子書房,且在裡麵待了一整個下午,期間公子照常會客談話,公子對喜兒姑娘的優待和看重不言而喻。
身為一等丫鬟的月叢心裡自然不舒服,公子被貶去荒院,她在思咎園裡兢兢業業地管著一眾丫鬟,儘心儘力,好不容易盼著公子回來了,卻半路殺出個打雜丫鬟,搶奪她的位置,更重要的是,公子對她的特殊對待和縱容,讓她敢怒不敢言。
月叢自然要為自己好好謀劃,她咽不下心中的一股氣,在園子裡的丫鬟注視下,第一次闖進書房,“公子,夜宴在即,不可馬虎,可要梳洗準備?”
房間裡突然進來一個人,慕蓁熹立刻鬆開吳正珩,急忙站起身,可是她坐在地上太久了,一時腿站不穩,吳正珩自然地扶著她,不著痕跡地幫她把身後的衣擺展平。
慕蓁熹對月叢笑笑,聽到月叢提夜宴,她這才想起來自己來找吳正珩的原因,“爺,我腦袋上磕紅了,怕是不好露麵,今晚的夜宴還是讓月叢和你一起。”
吳正珩鬆開了扶著慕蓁熹的手,“無妨,你去梳洗準備,讓院裡的丫鬟幫你上妝遮掩一下。”
夜宴的重要性,月叢之前就和慕蓁熹提過了,整個尚書府主子都會到場,慕蓁熹一個人都不認識,且她自知做奴婢她很不合格,相比起來,月叢比她更合適穩妥。
“還是讓月叢去吧,她更懂得……”
慕蓁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吳正珩打斷,“她有其他的安排,至於其他,不用擔心。”
吳正珩已然是不會改變決定了,慕蓁熹隻好點點頭就出去準備了,留下月叢一人麵對吳正珩。
月叢是震驚的,她知五公子對喜兒寵愛,可是寵愛到親自為她整理衣服,放在任何一對主仆身上都太過了。且喜兒冒冒失失的,公子還偏偏要讓她去夜宴!
心裡的火越燒越盛,憤怒中對上吳正珩的眼神,月叢渾身打了個冷顫,立刻跪地,“公、公子……”
吳正珩揮揮手讓月叢下去,竟是一點責備處罰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