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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著彆的,實在是真相令人汗顏。
顧舟人如其名,如一葉孤舟落在了這梓州境內,即便披肝瀝膽,嘔心瀝血,也依然浸潤不了這塊早已沉屙難愈的土地。
那時梓州未逢天災,這位天真的年輕官員,就想要著手治理,但是無論是店主還是土地主都統統抵製。
他們將矛盾轉嫁到了最下層的人民身上,直接斷了他們最後的生路。
梓州的地方勢力盤根錯節,顧舟孤掌難鳴。
很快那些飽受欺淩的底層群眾都將他們愈發艱難的生存環境歸結到了這位新來的府尹身上。
他們甚至忘了,府尹到來之前,他們就已經舉步維艱了。
以他們當初的狀況,就算沒有這場引發矛盾的改革,也根本維持不了多久,梓州的亂葬崗,每日都有活不下去的人被扔進去。
或是餓死,或是病死,不一而足。
底層群眾不懂這些,他們隻知道,自己如今給人當牛做馬的機會被剝奪了,於是在他們心裡,顧舟就是最大的罪人。
在最大的衝突爆發前,梓州大旱了。
朝廷撥發下來的錢糧本就不夠,又經過了層層盤剝,到梓州的時候更是所剩無幾。
顧舟眼看著每日成百上千餓死的人,心如刀絞,他絞儘腦汁,才想出了這大不韙的法子。
將精米換成麥麩,麥麩雖然不好吃,但是原本能救活一個人的口糧,如今能救活三個人。
原本靠著這個法子,梓州是能度過大災的。
但是,當地的富商豪紳卻不打算這樣放過他和群眾。
他們將致病的藥混在了賑災糧中,不久就有人病了。
群眾中開始流傳出是府尹為官不仁才降下天罰的流言,他們也就自然將生病這事,也歸結為是因著府尹私自換糧食中飽私囊。
所有人都說顧舟是個貪官,顧府門上都是糞便和臭雞蛋層層疊疊。
可若有人走進這個所謂的貪官家裡,定然瞠目結舌。
雲歲晚和楚修遠夜間潛進去的時候,發現整個屋裡,除了破敗的桌椅,劈叉的毛筆和一方普通的硯台,再無其他。
這個出身豪族的少爺,狀元及第,做了這麼多年官,居然貧窮至此。
可是他做了這麼多,竟然還落了一身汙名。
簡直諷刺至極。
雲歲晚不能怪百姓無知,隻能說那些權勢滔天的人,在梓州這個地方,真的已經到了可以指鹿為馬的地步。
就連府尹也奈何不了他們。
楚修遠拿到了顧舟為官多年的親筆日誌,兩人離開顧府,雲歲晚還是一時無法紓解。
總覺得好人該有好報,而不是落得這樣的下場。
回去的路上,雲歲晚一直興致不高。
楚修遠看出了她的想法,“放心,我們手上的這些證據,足夠為顧大人正名,也能把梓州盤踞的勢力清洗一番。百姓會知道他為他們付出了什麼。”
雲歲晚知道楚修遠說的對,但心中總是隱有不安。
這次回上京,他們找到了能證明顧舟清白的證據,能阻止陸祈臣的青雲路,她也即將如願嫁入瑞王府了。
按理來說,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但是她心中卻隱有一種不安。
彷佛這一切都隻是虛假的美好幻想,很快就會被人捏碎打破。
“這中宮皇後,竟用一隻狸貓,調換了李妃的所生的太子”
瑞王府的馬車剛駛入上京城中不久,就聽到了那茶館中的說書先生正在慷慨激昂地講著狸貓換太子的故事。
雲歲晚心思在彆處並不當回事。
楚修遠將幾人送回了將軍府,雲歲晚轉身看著紅綢飄曳的,滿目喜氣的將軍府,心情倒是舒暢了兩分。
這婚事中雖說摻雜了不少利益,但隻要有兩分情分在,便總不會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她剛命人將在靈州尋來的寶石送去成衣鋪,就聽門外的丫鬟來報。
“小姐,外麵有一名為蕪娘的女子求見。”
“蕪娘?”
雲歲晚屋內擺了不少精致的紅瓷器具,是管家送來給她挑選的喜堂布置。
她聽見這個名字,實在想不起這人是誰。
丫鬟將一個玉牌恭敬呈上,“她說小姐見了這個東西,就會見她。”
雲歲晚散漫地瞥了一眼,隨即定住,抬手將玉牌拿起,仔細分辨。
榴花走過去看,隻一眼就驚呼出聲,“這玉牌!怎麼和夫人的那一塊一模一樣。”
雲歲晚睫毛微垂,聲音平靜。
“何止一模一樣,這個玉質,分明就是和母親的那一塊是同一快玉上切割而來。若不是母親的那一塊一直在我手裡,我定然會以為這是同一塊。”
按理來說,有人拿著疑似母親的東西上門,雲歲晚該覺得親切才是。
但她此時卻沒有一絲欣喜。
她外祖家的人,與他們將軍府的往來從來都不多。
可以說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從前大家隻知道母親是攜萬金嫁妝出嫁,房產地契無數,令人豔羨。
卻不知道當時外祖家橫行無度,招惹上了是非,這才重金把母親嫁給了上京城的將軍,母親成了官眷,他們才能借著母親的名義繼續胡作非為。
從前父親多次敲打過他們,他們依然我行我素,後來漸漸的,兩家就不怎麼聯係了。
“讓人進來。”
雲歲晚撣了撣衣擺上的一點褶皺,“父兄不在,這次讓我來會會他們。”
榴花蹙眉,“小姐,恐怕是裴家聽說了小姐即將要嫁給瑞王,這才又來攀扯。”
雲歲晚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衣擺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緩步向正堂走去。
“就是要教他們個乖,他們才能知道我不是好攀扯的。”
裴家是江南富商,無論是外祖舅舅還是下人小廝,莫不是滿身綾羅,穿金戴銀。
每一次來,遠遠就能看出這是外祖家來的人。
隻是,這次跟在丫鬟身後進來的女人,卻一身粗布,始終垂著頭,畏畏縮縮的模樣,但臉上的一雙眼睛卻滴溜溜地轉得厲害。
一進來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見過小姐。”
雲歲晚坐在主座上,慢條斯理地用茶蓋撥動著茶沫,過了一會才開口,“江南裴家如今崇尚節儉了?竟然讓你穿成這樣出來見人?”
那蕪娘立刻磕了個響頭,“奴婢早就被夫人歸還身契脫離了裴家。”
她說著,緩緩抬起了頭。
鐙——
雲歲晚看見她的臉,手裡的茶蓋一顫,與茶杯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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