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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自動駕駛算法，陳凡曾經有過一個非常搞笑的想法：
“既然都是自動駕駛了，讓所有車都遵循統一的規則行動，對於個彆不遵守交通規則的行人，就靠安全監測機製急刹車，這樣不就解決問題了？”
這個問題甚至沒去到李顏那邊，被他老爹就否了個乾乾淨淨。
自動駕駛如果隻求“安全”，或者說目的就是為了“遵循統一規則行動”，那乾脆加強司機教育得了，應變能力還更強一點。
自動駕駛是為了更好，但絕對不是解決什麼“人不聽話”之類的事情。
而是追求更高的效率，在理論上暢通無阻的城市道路上，為某一段出行尋找最高效的路徑並不難。
但數量級一上去，問題就會變得非常複雜。
路線會交叉，道路也不一定暢通，問題互相影響，最終演變成一個低效但可行的運轉狀態。
李顏的競賽課題，就是尋找一個效率最優的通解。
假設整個片區的車輛都是自動駕駛，是為通盤操作提供可行條件。
一開始跟李顏討論這個問題的陳凡其實不太理解，他總覺得既然一個片區都是自動駕駛了，安排所有車輛的行動不就很簡單嗎？
這就已經達成“讓所有車遵循統一規則行動”了，也就意味著不存在亂開的車，不存在開錯的車，那既然可以給一輛車計算最優路徑，直接套用給所有車不就行了？
學完他就不是這個看法了。
陳凡一直忽略一個關鍵問題，路線有交叉，走“最優路線”的車輛也必然產生交叉。
往簡單說每輛車都會因為交叉路線導致等待，等待過程損失了時間，是否會比直接走一條路程更遠但車流量更小的路線來的快捷？
正常人開車不會算計得這麼細，因為現在的出行建立在“能用就行”的基礎上，方向正確道路好走比效率高更重要。
畢竟效率再高的路線，前邊一個傻逼掉頭或者兩個大哥剮蹭，直接就廢了。
所以這個關鍵問題放在日常生活裡，就隻是一個簡單的“高峰堵車”。
但在自動駕駛最優路徑選擇的課題裡，就是個牽一發動全身的可怕問題了。
每輛車都追求最優路徑，那當一條路車比較多導致堵塞時，被堵的車以及即將被堵的車就會選擇其他路程較長但整體耗時更短的路徑……
然後這條路就會變堵。
當然計算機上可以實時更新動態平衡，現實中開車可不能隨時切換啊。
陳凡於是才反應過來，這個問題想難的話，可以很難。
越難，他就越好奇李顏準備怎麼搞。
這種好奇讓他甚至有些輾轉難眠，剛好又放了暑假，於是他給李顏發去了消息：
“顏神，我越想越亂了，你現在是有思路的嗎？”
“有，就是比較麻煩。”
臥槽，連你都說麻煩，那還有我什麼事？
“能說說不？”
問完陳凡就後悔了，連李顏都說麻煩，現在直接通過微聊又能說出個啥呢？
“搞定追牆博弈的最優解，至少在理想情況下還算能搞定。”
陳凡愣住了。
博弈論他還是大概了解過的，但李顏說的內容他基本不了解。
“有興趣的話，過來辦公室吧。”
“現在？”
“哦晚上了是吧，那你看明天啥時候有空吧。”
“不會打擾你工作嗎？”
“哦工作日是吧，沒事。”
李顏這是忙到忘記時間了？
陳凡的疑惑第二天就得到了解答。
他敲開李顏辦公室門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就是站在白板瘋狂演算的李顏，他腳邊放著兩個凳子，上邊堆了許多本參考書籍，以及大量的計算草稿紙。
根本不敢打擾。
“先坐會兒，讓我再琢磨一會兒。”李顏盯著白板跟自己手裡的數據皺眉道。
陳凡點點頭，小心翼翼移動，安靜地坐在了沙發上。
這“一會兒”，很快就變成了二十分鐘。
陳凡感覺百爪撓心，他好想知道李顏在算什麼，又生怕打擾了他。
門突然又被敲響了，沒想到李顏直接喊了句“進”。
草……原來是可以被打擾的嗎？
來人是劉立偉，他跟陳凡四目相對的時候，兩人表情都有點微妙。
“李總，打擾您了……現在可以說嗎？”
看來李顏沉思時候的氣場非常強大，拒人千裡之外。
“都讓你進來了，肯定能說。”
“按您要求，我們分析了最近一星期超級生活圈各平台的數據，有個特彆的消息要跟您說一下。‘悠看’的日活增長曲線有點誇張，在過去四天完成了數據翻倍。”
李顏手上沒停，不過回應了劉立偉，“哦？原因？”
“節點應該在您引進網絡達人……”
“你們做的工作，不要說是我。”
“但確實是您的決策。”
“立偉，”李顏手上的筆還是沒停，“跟誰學的這種表達？”
劉立偉自嘲一笑，“是我想太多了。引進網絡達人之後，悠看多了不少有趣的短視頻，加上知識星球那邊也多了些做科普視頻的，整個超級生活圈的視頻播放量暴漲。我們的用戶購買流量卡的數量也在攀升。”
“這其實也算我們的核心競爭力，隻有蛟龍能做到。其他手機看沒兩個視頻流量就空了。”
“對！網上也有很多聲音在誇，目前在視頻領域，好像競爭對手都很安靜，根本拿不出手段應對。”劉立偉聲音裡透著興奮，“我感覺現在手機有源源不斷的購買動力，不少人在說為了刷視頻都要買蛟龍手機。”
“立偉，”李顏聲音很平淡，“網絡說法僅圖一樂，也不要說‘感覺’，數據說話。”
“好的。”
“另外，超級生活圈的項目組不能止步不前。”
劉立偉有點沒聽明白，“您的意思是？”
李顏終於停下了筆，走到沙發坐下，陳凡看著地板聽得出神，愣是被嚇了一跳。
“你已經看到了短視頻的潛力，在3G時代我們還算有點優勢。但未來的4G時代呢？我們的技術優勢就等於不存在了。”李顏嚴肅說道，“樹大招風，我們沒被燒錢的其他外賣平台打垮，必然會迎接更多的挑戰。一定要做好自我革新。”
劉立偉眼睛都亮了。
“在互聯網，‘元老’不代表什麼，開路者除了先一步看到好風景，很容易被後來者趕超。怎麼把一個平台做得更好，怎麼開發更多功能的平台，是我們一直需要努力的課題。”
劉立偉連連點頭，“一定要與時俱進。”
李顏卻搖了搖頭，“與時俱進是不夠的，我們必須走得比誰都快。你帶一下超級生活圈項目組的，提提平台需求，十個吧，下周例會拿出來。”
“好！”
“到時候我挑一挑，大概五六個，先做個成品出來。”李顏說道，“在我參賽前弄好。”
“明白！”
領了任務，劉立偉一臉興奮地離開了。
陳凡看得心驚，沒忍住問道，“這個任務很輕鬆嗎？”
李顏笑了笑，端起一大杯水一飲而儘，“可不輕鬆，甚至可以說強度很大——如果他想做好的話。”
“怎麼可能不做好，那不得被你罵死？”
“我可不罵人。”李顏聳肩，“就是會客觀分析一下他們能力是否足以勝任當前崗位而已。”
……嘶。
“所以，他為什麼還一臉開心的樣子？”
“做一些隻能拿死工資並且隻為滿足老板的工作，跟做一些能影響到社會的、創造性的工作，完全是兩碼事哦。”
“啊……”
“來吧，聊聊競賽。”李顏說完就起身走向電腦。
陳凡其實還想聊兩句，他想感慨一下蛟龍手機的生命力實在強盛，想誇李顏做的每一步幾乎都在發揮效用，想表達對李顏當前取得成就的震驚。
但似乎……李顏不在乎這些。
或許現在賺多少錢，在他眼裡也沒啥太大區彆吧……
陳凡搖頭，隻能感慨自己確實無法對李顏感同身受。
然後他就看到了李顏電腦上瘋狂流轉的綠點，還有閃爍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的代碼。
他感覺自己突然靈魂出竅，飄到半空看見自己瘋狂後退的身影，捂著腦袋在大喊：
“不是吧！”
當然，實際上的陳凡隻是目瞪口呆而已。
原來他不是什麼無法對李顏感同身受，他就是根本理解不了這個變態。
“你不要告訴我你已經搞出成果了。”
李顏竟然對著電腦屏幕嗤笑了一聲，“一個很無聊的玩意兒，也就看著唬人，這東西不能當成果的。”
陳凡鬆了口氣，“我昨晚了解了一下追牆博弈，這可是微分博弈的經典場景。”
“嗯哼。”
“微分博弈是博弈論中最複雜的領域之一啊。”
“你還挺像主持人念開場白似的。”李顏大笑。
“啥啊？”
“給觀眾了解一下問題難度，好代入一下後邊的裝逼。”
陳凡也笑了，隨後表情就僵了，“不是，裝逼？咋的你搞定了？”
“還沒有。”
還？
陳凡對於李顏的裝逼很敏感，他總覺得這些話裡暗藏著一個可怕的事實：
李顏已經研究出來個七七八八了。
“說說，你都了解了啥。”李顏一遍在草稿紙上計算一邊對陳凡說道。
“追牆博弈說的是，在一個複雜的城市道路網中，有個跑得快的還有個跑得慢的，跑得慢的要去抓這個跑得快的。”
“……可以，通俗易懂。”
“然後逃命的那個就要通過靈活選擇路線，讓自己儘可能晚點被抓到，追他的就要通過路線選擇儘可能最快抓到逃命的。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
“你需要提出問題。”
“哦哦，追牆博弈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在任何形狀的城市路網中，是否都存在最優的路線選擇策略。”
“你已經懂了嘛。”李顏笑。
“我懂個屁啊……”陳凡捂臉，“我隻知道這個‘最優路線選擇’似乎跟你追求的東西有點相似，但問題本身怎麼解，切入點是真把握不了一點。”
“怎麼會，單論這個問題本身，乍一看還是挺簡單的。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直接求解哈密頓雅可比方程或者類似的最優性原理尋找納什均衡確定最優策略就行了。”
陳凡眨眨眼，“這些方程涉及對係統狀態的解析式求導，以及各種對應的控製變量，是‘就行了’的層級嗎？”
“有句話，叫‘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放這裡也類似，能有思路解決的問題不是問題，過程計算量大不算什麼。”
李顏說著努努嘴，指向了自己的電腦。
陳凡感覺腦中瞬間炸了顆雷，“你搞定了？！”
“隻是‘絕大多數情況下’而已，算不得什麼。”
我尼瑪啊！
陳凡不知道該作何表情了。
“不必如此，隻解決‘絕大多數情況’的辦法真不算什麼辦法。這種工作量隻要稍加研究都可以做出來，本身其實沒什麼太大意義。”李顏說道，“重點還是怎麼解決奇異麵。”
“這個我知道，不是所有形狀的城市路網都能列式求解。畢竟追牆博弈也是五十年前的問題了，各種輔助手段該用的也用了，還是有一些情況無法求得最優解策略。”陳凡跟上了，並且覺得異常爽快，“就是哪幾種，我忘了。”
“奇異弧，在最優軌跡上的某些區段，控製變量可能不直接出現在最優性條件的導數中，或者這些條件可能變得退化，導致無法唯一確定；控製變量高階條件，為了確定奇異控製，可能需要對最優性條件使用更高階的導數，這可能導致解析解變得非常複雜，或者在某些情況下根本不存在解析解狀態；約束和邊界行為……”
陳凡確實是聽不明白的，因為他沒有正式參與過運算，怎麼可能搞得明白這些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所以他直接打斷李顏了，“顏神，說實話，我聽不明白，我連入門都不算。你就告訴我吧，是不是有辦法了？”
“這麼急？”李顏暗笑。
“抓心撓肝的。”
“菲獎得主ierreLouis Lions上世紀八十年代提出的粘性解。”
還真他媽有答案？
陳凡眼裡的李顏，周身都在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