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的引擎聲載著一百多位下鄉支醫的醫生，通過東城區衛生局大門上拉起的橫幅，浩浩蕩蕩的朝四通八達的方向離去。車鬥裡的空間雖然很大，可擠滿了席地而坐的下鄉青年，導致眾人不得不肩抵著肩、腳碰著腳而坐。可即便是這樣，這些跟部隊借來的大卡車車廂裡，哪怕麵對麵並沒有一米多，相互間說話也因為轟隆隆的車噪音而聽不清楚。這個年代的大卡車，用的都是非承載式車身，大梁都是鋼板，路感能夠清晰的傳遞到車身的每個角落。過平路還好，要是遇到稍微顛簸的，騰的一下能把人顛的跳起來，更何況這車的車鬥裡並沒有座凳，大家夥兒隻能墊著自己帶的行李而坐。剛開始坐下來的年輕人都還挺有興趣相互攀談著暢想著接下來的支醫活動，可隨著卡車逐漸遠離城市道路，這種新鮮感和興奮感很快就被嘈雜的車噪和時刻能顛掉人半條命的路況消磨沒了。現在哪兒還有人有閒心思去聊天打趣啊，全在拚了命的抗爭著這艱苦卓絕的車內環境。“丁醫生，你沒事兒吧？”沒過一會兒，李向南就察覺到坐在旁邊的丁雨秋臉色有點發白。“我可能……頭暈了！”丁雨秋死死抓著身後撐起篷布的鋼筋，聲音有氣無力。“我幫你掐著點虎口！你不舒服了就說，我去叫司機把車停一下！我看大家夥兒狀態都不太好！”李向南趕緊說道。“沒事，沒事！”丁雨秋慌忙擺手，在場的這麼多人，她讓李向南掐自己手算怎麼回事，而且對麵的表妹還一直盯著自己呢，“你自己怎麼樣？也看看表妹……”“我還行！”李向南見她反手自己扣住了虎口，便沒再堅持，這才扭頭看向林楚喬，發現她盯著自己的表情一臉幽怨，問道：“小喬，你怎麼樣？”“我好的很！”林楚喬脫口而出，隨即就後悔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看李向南跟丁雨秋肩靠肩的坐著，心裡真有點不是滋味兒。剛才看李向南關心丁雨秋，更是莫名有點心慌。此刻被李向南關心，說不出來是高興是委屈，但那種拒人千裡的脾性倒是自然而然的發揮出來了。“那就好！”“……”李向南一句話讓她眼珠子差點瞪了出來。這家夥看自己臉也有點發白嗎？不知道給她掐一掐虎口？心裡這麼想，可嘴上斷然是不敢這麼說的。望著慢慢變遠的燕京城，她的心情無比雀躍。父親安排自己下鄉，原本是不想讓自己跟李向南接觸，可沒想到弄巧成拙。目光收回，林楚喬已經有些激動了。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一段日子，她就能和李向南朝夕相處了。李向南不知道林楚喬心裡想什麼，看她目光咄咄的又盯著了自己，隻是覺得有點奇怪。卡車一路往北，駛入了坑坑窪窪的土路。“臥槽！”“媽呀，我的屁股！”“咱還有多遠啊？我能回去不？”車鬥裡立即傳來一聲聲的哀嚎。……距離李向南一千多公裡之遙的紅山縣，李富強一上班，就坐立不安，在小隔間裡辦公，可始終心情都靜不下來。隔間外頭還有幾張辦公桌，坐著的辦公人員察覺到他的情緒，平時跟李富強關係不錯的下屬王福新打趣道：“李主任，哎呦，您可彆晃了！我這桌子對著您，我早上眼睛都花了！”不等李富強眼睛望過來，王福新便站起身笑嗬嗬的湊到隔間門口，“是著急您侄子的成績吧？要不……我去教育局那邊幫您問問？”李富強擺擺手，拿著茶杯在暖瓶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道：“小王，不用了！說來也怪，從昨晚開始我就心緒不寧的，其實我心裡早就對我那侄兒的成績有判斷了！可真到了這時候，竟然有點膽怯了！這可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對跟了自己很多年的下屬，李富強也沒什麼隱瞞，他知道小王適時的開玩笑不過是想讓自己彆太緊張。“關心則亂唄！”王福新笑了笑，“主任，我覺得啊您彆太上心了！您之前不是說了嘛，小李在燕京有了工作，發展的還挺好的，高考成績對於來說，也隻是錦上添花，要是將來能更上一層樓呢，那就去上大學！要是成績一般，我看不如就在那什麼機修廠廠醫院待著，前途也很不錯嘛！”“那倒是！”李富強吐了吐氣，看了一眼桌上的座鐘，“哎，我這侄子能在燕京紮下根，其實老李家也算是有福了，我也不能奢求太多！”嘭！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嘭的一聲大響，辦公室的門呼啦一下子就被人推開了。這動靜嚇了外頭辦公的人一大跳，紛紛望了過來。來的人不是小齊，而是在一個政府大院裡，教育局的局長田津農。田津農神色慌張，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臉上額頭上全是汗水，一身灰色的的確良襯衫也被汗水澆透，界限分明。李富強愣了愣，出於禮貌，還是問道：“田局長，你……你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老李！”田津農聲音顫抖，眼神期待道：“你之前說你侄子叫什麼？是不是叫李向南？啊？是不是李向南？”李富強和王福新對視了一眼，有些疑惑道：“老田，李向南是我侄子，怎麼了……”“還怎麼了！出大事兒了！”田津農迅速衝了過來，一把抓住李富強的手，激動的無以複加：“他的準考證號你記得不？趕緊跟我走！”這話一出，李富強整個人都愣住了，全辦公室的人都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