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這心如鐵石,倒也做不到。
甄家老太太躊躇半晌,卻依然想不出什麼好辦法,隻能是先問問自己這個聰明過頭的親兒子,看看能否從這個親兒子的回答中找到什麼靈感:“事已至此,罵你打你也都沒用了,我甄家已是大難臨頭,你這個族長難辭其咎,先說說吧,現在,伱想怎麼挽救這個局勢?”
甄應嘉的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語氣冷漠,沉聲道:“這天底下還沒有不貪財好色的人,兒想把那些鹽商的底細都交代上去,並把當年那件事的知情者斬草除根永絕後患,隨後,再將此事推到被滅的漕幫身上,就說,是其他鹽商與漕幫商議,定下了殺害賈敏的計劃,甄家隻是知道了,卻未稟報,便是失了老親之宜,也給了林如海一個交代。”
說著,話鋒一轉:“大姑娘與二姑娘身處京城,可讓她們幫忙說情,咱們不能從林如海這邊下手,可不一定就不能從賈家那邊下手,伏低做小,先給賈家好處,等賈家把好處吞下肚,再將這份誤會講出,那時,就算賈家後悔,也不好當著四王八公的麵傷了這份和氣。”
甄家老太太點點頭。
給身邊的大丫鬟使了個眼色。
大丫鬟先是一愣,旋即退下。
還沒兩分鐘,就雙手舉著一根龍頭拐杖走了過來。
甄應嘉也看見了這根龍頭拐杖。
似乎激活了什麼年少時的記憶。
臉色都變了。
慌忙起身,欲要辯解,卻在甄家老太太的一聲厲喝下,哭喪著臉,麻溜的服從了命令:“孽子,跪下!”
“娘……”
甄應嘉剛開口。
龍頭拐杖的杖身就到了。
毫不留情的砸到他背上。
將他不由自主的砸了個趔趄。
“事到如今,你竟還想玩這些上不了台麵的陰損招數!”
“知道招惹到了誰嗎,你!”
“還賈家?”
“還四王八公?”
“我看你像賈家,像四王八公!”
“便是那賈家,那四王八公,也不敢違逆當今聖上啊!”
“聖上出手了,這是什麼意思?”
“啊,這遊戲,你想玩就玩,想不遵守規則就不遵守規則,說走就走,你以為你是誰啊?”
“你不是不遵守規則嗎?”
“那你憑什麼要求彆人遵守?”
“就像你走在街上,咬了一條衝你嚷嚷的狗後,主人上門興師問罪了,你不去找主人求饒,竟想著煽動這位主人手下的其他狗支持你,老身打你,你認為,難道打的不應該嗎?”
甄家老太太說一句打一杖。
龍頭拐杖可是太上皇賜下來的。
甄應嘉根本就不敢躲。
躲,就是大不孝與大不敬。
故此,隻能是咬著牙,忍著痛,低聲思索道:“兒錯了,兒知道錯了,不知母親又有何見解?”
甄家老太太譏諷一笑。
把龍頭拐杖收回。
打半天,她也打累了。
拄著拐杖,被親兒子這一提醒,倒也想到了主意:“說你,你倒還不服氣了,這樣吧,三姑娘的年齡也差不多了,進京,參加選秀,此外,備厚禮,拜訪賈家,老身聽聞賈家也有個寶玉,巧了,咱們甄家也有個寶玉,讓四姑娘收拾收拾,見見他們賈家的寶玉,也讓咱們甄家的寶玉看看,他能否相中賈家的三個姑娘之一,親上加親嘛,此外再叮囑三姑娘,若她能入宮,定要以賈家的大女兒元春馬首是瞻,她死都可以,卻萬萬不能讓那元春受了委屈,雖於心不忍,可甄家養了她這麼多年,如今,甄家已被她這個蠢不可及的父親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也就隻有她能償還了!”
甄應嘉倒吸一口涼氣。
頭皮發麻,寒意入心:“母親,罪不至此啊!”
那宮裡豈是那麼好混的?
多少宮女都於其中蹉跎一生?
更不用說那些死於非命的了。
你還讓我的三女兒保賈元春?
就是下血本,也下的太大了!
且,彆以為他不知道,那賈家的寶玉不過是個廢物,以賈府的人脈資源,如賈珠那等十四歲的秀才,著實罕見,可二十歲之前也該有點名望了,或從文,或從武,無論是從文從武,都需養名,也就是結交上流人士的子女,再不濟,也要認識認識自己圈子裡的年輕人。
可賈寶玉呢?
啥名聲沒有。
連個“紈絝”的壞名聲都沒有。
隻有一個“銜玉而生”的謠言。
這特麼不是找死嗎?
銜玉而生啊!
意思是,你比諸位皇子更優秀?
如此好的先天開局都不好好利用,這賈寶玉也真是被賈家養廢了,他一共就四個女兒,三女兒犧牲了,是迫不得已,為啥還要犧牲四女兒啊?
若必須犧牲,那也就算了。
可這沒必要啊。
他已想好,把其餘鹽商賣了。
送給林如海,做個功績。
這還不夠嗎?
殊不知,甄家老太太可不這麼認為。
曾是太上皇乳母的甄家老太太,年輕時也是個見過大世麵的女人,更見過太上皇雷厲風行的模樣,當今聖上就算趁亂奪權,可能在太上皇手裡堅持這麼多年,本就是一種勝利。
他年輕啊!
而太上皇老了!
就算是拖,也能贏!
故此,當今聖上的手腕,就算比不上太上皇,也不會差太多,她們甄家一定要儘自己所能,方可保住平安,萬萬不可輕視當今聖上,自以為是的糊弄當今聖上,那無疑於在刀尖上行走,被發現就是彌天大禍,滿門抄斬!
“你信娘的,就聽娘的。”
“你若不信,那便不信。”
甄家老太太見自己的兒子遲疑,連忙在心中默念“親兒子”這三個字,並往天秤上加上了最後一顆籌碼:“老身這輩子享儘榮華富貴,便是死了,也值了,而這人死如燈滅,便是老身想管你們,也做不到了,你還年輕,沒到老身這個歲數,也沒見過真正的皇家威嚴,等你見到了,那時,你就也會明白老身今日所言,沒有一分虛情假意,儘皆苦口良藥!”
甄應嘉被說服了。
老太太很少插手甄家內務。
可她一但插手,定是不得了的大事。
他因為不聽,已吃過這次的大虧了。
一意孤行,那可不是他的作風!
“那就去吧。”
甄家老太太擺擺手,示意甄應嘉可以走了,自己卻坐在桌旁,盯著燭火,眸中滿是回憶,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叫住還沒出門的甄應嘉,叮囑道:“誠意,要讓林如海看到你的誠意,記住,殺賈敏絕不是你的主意,也絕不是甄家的主意,這件事要爛在你的肚子裡,就當它沒有過,連夜去拜訪林如海,明白嗎?”
“明白。”
甄應嘉站在門口。
見母親沒啥再叮囑的。
轉身,離去。
背影蕭瑟而淒涼。
像極了當年得知賈敏死亡的林如海。
風水輪流轉。
這成王敗寇的中間事,誰又能說清?
……
“雨停了。”
林府內。
林黛玉伸出小手。
接住屋簷上滑落下來的雨。
不知為何。
本該冰涼的雨水卻暖暖的。
“是……心活了嗎?”
林黛玉按住自己的心口,任由這份暖暖的雨滴打濕一小片衣襟,將前麵這句話藏在心底,也將後邊的這句話與那萌動的情感一並壓在了心底:“有人可以信任的感覺,也真不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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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