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古道,亡人斷腸。
譙道福淒淒惶惶,率數十從騎亡命天涯,因迷失路徑,欲投獠地,卻誤入巴西。
巴西人杜瑤據守壁壘,見此數十人行跡可疑,遂命土卒一並拿獲,擒入圍中。經過逐個隔離審問,方知來者乃是譙蜀渠帥,晉朝叛臣。
於是大喜,便將譙道福綁送至朱齡石軍中。朱帥令在營門將其斬首,厚遣杜瑤使歸。
由此西蜀皆平,朱齡石遂將譙縱等傳首京師,遣使歸國報捷。
晉帝覽奏大悅,詔拜朱齡石為監梁、秦二州六郡軍事。又命厚賜太尉劉裕,加授羽葆、鼓吹,以及班劍二十人。
劉裕見蜀地既平,便引軍西進,親自坐鎮巴郡,檄令西征大軍休要返國,需乘勝往伐漢中,攻擊仇池國氐王楊盛。
朱齡石在成都既領劉裕將令,於是便率西征得勝大軍,向北出擊漢中。
仇池軍久不經戰陣,未觸即退,一潰千裡。氐王楊盛被迫撤出漢中南鄭,遣使往建康獻上降表,並向劉裕稱臣。
劉裕準納其降,於是表請楊盛複鎮仇池,以禦秦、涼。
晉安帝準奏,封楊盛為征西將軍、秦州刺史、仇池公,命引眾退出漢中,還歸本國。
畫外音:仇池國位於今甘肅東南西和縣、成縣、文縣一帶,曾前後兩次稱號建國。西晉惠帝司馬衷在位之時,氐人楊茂搜創立前仇池國;東晉孝武帝在位之時,楊定建立後仇池國。因皆稱仇池國號,是以有前後之稱。
字幕:西元四一三年,癸醜,晉義熙九年。
此時除江南東晉政權之外,大夏、北燕、北涼、西涼、南涼、西秦各自僭國。
是年歐洲羅馬帝國滅亡;晉安帝封長壽王為高句麗王樂浪郡公;慧遠法師在東林寺刻石立佛影,派弟子從廬山趕到京城,請謝靈運作佛影銘。
鏡頭閃回,敘述謝靈運來曆。
字幕:謝靈運,原名公義,字靈運,小名客兒,謝玄之孫,謝瑍之子。
謝靈運出身陳郡謝氏,生於會稽始寧,幼時便聰慧過人,被祖父謝玄十分看重。幼年時在錢塘道士杜炅道館中寄養,十五歲才回建康,故小名客兒。
謝靈運從小便愛讀書,博覽經史,文章絕佳,江南無人能及,從叔謝混尤其愛之。謝靈運十八歲繼承祖父爵位,被封康樂公,食邑兩千戶,援例被朝廷授予員外散騎侍郎。
謝靈運拒任員外散騎侍郎,義熙元年出任琅琊王司馬德文行軍參軍。其酷喜奢侈豪華,座車裝潢豔麗,衣著玩物無不改其傳統,世人皆仿效以為風尚。
劉毅鎮守姑孰,謝靈運任其記室參軍,又為衛軍從事中郎。劉毅兵敗自殺,劉裕因愛謝靈運文才,免罪且加重用,命為太尉參軍,返京後轉任秘書丞。
閃回結束,鏡頭轉換。京都建康,太尉長史府中。
諸葛長民聞說劉敬宣將自己私書呈遞劉裕,不由大懼,每日涕淚交流,寢食皆廢,恐遭劉裕所誅。忽思得一計,暗道:劉毅之敗,是因無外兵以應。我何不暗結秦王姚興,請其發兵東進,我於內起兵應之,不亦妙哉!
於是自取筆墨,修書放於幾上,伏幾而眠。
侍中郎王用相來拜,因素與諸葛長民相厚,家人並不阻攔,直入書房。因見諸葛長民睡著,臂下壓著書信,輕輕抽出,快速閱畢,便知其異誌。
於是藏書於袖中,高聲叫道:胸懷如此大事,虧兄尚還睡得著!
諸葛長民猛醒,遍尋不見其書,魂不附體。
王用相由袖中抽出半截:兄是否尋找此物?公欲謀叛劉公,我當出首,不致為你連累。
諸葛長民急忙下拜,涕泣交流:公若如此,我宗族親戚儘皆休矣!
王用相急忙伸手扶起:某恨劉裕久矣,既兄有圖謀之意,正當出手助之。今有我好友將軍吳蘭,曾誓同生死,且手中有兵數千,亦不忿劉裕專權,可與其謀之。
諸葛長民喜道:若公願相助,則我大事成矣。校尉程輯及議郎黃顧乃我心腹,因恨劉裕殺劉毅,心中懷恨,必能順我討賊。
於是遣仆去請二人,王用相亦親出門,請吳蘭複至諸葛私宅。當下五人聚齊,相說共誅劉裕之事,因皆劉毅餘黨,自然一拍即合。
諸葛長民遂於後堂擺宴,五人歃血為盟,相約待劉裕自西川凱旋回京,先伏一千精兵於新亭穀中,複在亭中擺設酒宴為劉裕接程,待將其勸醉,招引伏兵四出殺之。
商議已定,各人散歸己府,分彆安排去訖。
劉裕班師返回建康,因命輜重同回,故拖慢進度,至約定日期未歸。
諸葛長民與百官多日在新亭守迎劉裕到來,久候不至,不得要領。未料劉裕於途中已略聞諸葛長民預謀風聲,早已自乘小船,潛入建康城中。
三月丙寅日,諸葛長民知劉裕已歸建康,驚懼欲死,隻得強忍著裝作若無其事,以僚屬舊部之禮到東府前來參拜。
劉裕命壯士丁旿暗伏帳後,於正堂接見諸葛長民。
二人見麵之後,笑談猶如平日,諸葛長民亦便放下戒備之心,暢談玄虛之論。
劉裕聞其高論,時複大笑,忽佯作噴茶,失手碎盞。
丁旿聞摔杯之號,遂自帳後走出,用鐵杖擊殺諸葛長民。劉裕命將其屍體送到廷尉,並擒吳蘭、王用相等,令有司審明其罪。
廷尉鞠審明白回報,劉裕立命殺其五人族眾,死者五百餘口,京城內外之民無不嗟歎。諸葛長民大弟諸葛黎民平素驍勇,因拒捕格鬥而死,幼弟大司馬參軍諸葛幼民逃到深山,被人告發抓回斬殺。
諸葛氏被誅,建康軍民皆感釋懷,奔走相告,不怨劉裕,反更恨其全家被誅殺太遲。並皆相勉謂道:勿跋扈,付丁旿。
當時司馬休之鎮守江陵,甚得江漢民心。其子譙王司馬文思留居建康,性情凶狠殘暴,喜結交江湖俠士,太尉劉裕厭之。
三月有司上報朝廷,司馬文思擅自打死封國官吏。朝廷詔殺其手下差役,獨赦司馬文思不究。司馬休之上疏奏請處罰,自承罪過,並求解職,朝廷不許。
劉裕遂擒司馬文思送給司馬休之,命其訓戒懲罰,實欲令其自己殺之。
司馬休之不舍,隻上表請求廢黜司馬文思爵位,並寄書於劉裕陳說謝罪。
劉裕不悅,遂命江州刺史孟懷玉兼任督豫州六郡,用以警戒司馬休之。義熙十一年正月,更捕殺司馬休之次子司馬文寶,及其兄子司馬文祖,親率軍討伐荊州。
雍州刺史魯宗之自疑,與子竟陵太守魯軌起兵響應司馬休之,反抗劉裕。
二月,司馬休之上表罪狀劉裕,整兵布陣拒敵;又派使節火速前往後秦、北魏,乞求援兵。兩國皆應,後秦派征虜將軍姚成王及司馬國璠來援,北魏則遣長孫嵩前往。
劉裕欲速戰速決,聞司馬休之治中韓延大才,便使人寄書至其大營,求為內應。
字幕:韓延之,字顯宗,南陽郡堵陽縣人,曹魏司徒韓暨六世孫。
韓延之拆視其書道:孤受命西征,止為司馬休之父子而已。彼土僑舊乃為其驅逼,一無所問。往年郗僧施、謝劭、任集之等交構積歲,專為劉毅規謀,故遭刑戮。今卿諸人受其父子一時逼迫,與朝廷本無纖毫叛釁。孤虛懷期物,自有由來,今在近路,是諸賢濟身之日。若待大軍相臨,交鋒接刃,蘭艾雜揉難分。故白此意於卿,並可示於同懷諸人可也。
韓延之便寫回書,遣來使回報劉裕:公親統軍馬遙征西疆,荊州士庶無不驚駭。蒙屈尊枉顧以書,某方知公起兵是為譙王司馬文思昔日舊事,更增感歎。司馬休之忠心朝廷,寬懷誠懇待人,因明公匡複大勳,朝廷宗室賴之,故推重明公德行,赤誠以對,每事凡覷明公臉色,方敢施行。因子文思細事受責,司馬休之已曾上表請辭,並請撤文思王位,唯留一命而已,亦常情耳。明公突然興師問罪,直欲譾除宗室枝乾淨儘,果何意耶!公謂懷有謙敬之心,對人要求曆來如此,今出兵征伐彆國之君,複以私利引誘於某,果如此言乎?劉藩死於閶闔宮門,諸葛長民見誅侍衛之手;以善語誇耀郡公先穩其心,後複遣輕騎以襲之,使朝廷再無忠貞之士,郡國無能自保諸侯,某良為明公可恥耶!公帳下將佐皆以性命付公,某但亦效君子為人之道,以性命付司馬休之可也。郗僧施前鑒在邇,某豈肯自投虎口?如上天注定喪亂不已,紛爭不止,則某與臧洪同遊於九泉可也,不再多言。
劉裕看到韓延之回書,以示諸將及眾官道:做人臣屬者,似此可謂儘職矣!
遂罷勸降,傳檄使參軍檀道濟、朱超石將步騎兵出襄陽。
江夏太守劉虔之將兵屯紮三連,立橋聚糧以待,檀道濟等積日不至。雍州刺史魯宗之乃從襄陽率部出發,命其子魯軌襲殺劉虔之。
劉裕聞報大驚,使女婿振威將軍徐逵之為前鋒,兵出江夏。徐逵之奉命大進,與魯軌戰於破塚,又複兵敗,前鋒諸將皆死,獨有蒯恩列陣於堤下,勒兵不動。
魯軌引得勝之軍前來進攻蒯恩,乘高俯射,矢下如雨,呼聲震地。蒯恩整厲將士,置陣堅嚴,巋然不動。魯軌軍屢次衝殺不入,隻得率部退去。
魯宗之遂與司馬休之軍彙合,共同屯兵江陵。
司馬休之命子司馬文思及魯軌率軍為前鋒,抵禦劉裕部隊。
三月壬午,劉裕從馬頭岸渡江,魯軌及司馬文思率四萬荊州府軍沿江邊懸崖布防。江津陡峭,壁立數丈,劉裕軍雖然渡江,但因地勢不利,諸軍無法登岸。
劉裕命建武將軍胡籓,率軍攀爬搶登。
胡籓見眼前形勢,奮然道:若如此,則我寧死陣前,豈能因畏敵,被明公誅於陣後!
於是再拜出帳,命軍士以刀柄鑿石,勉容手腳可置,由此登至崖頂。胡藩率先登頂,率部拚死攻擊,司馬文思等守軍不能抵敵,引兵稍退。
胡藩眼見敵軍後退,乘勢進攻,荊州軍於是紛紛潰散,劉裕軍由此攻占江陵。司馬休之及魯宗之隻得北逃,獨留魯軌把守石城。
四月,劉敬宣部參軍司馬道賜欲救其叔祖司馬休之,便與辟閭道秀、左右小將王猛子密謀刺殺劉敬宣,意圖北上占據廣固。
王猛子尋機砍殺劉敬宣,與司馬道賜引兵往西,投奔司馬休之。
五月,閬中侯趙倫之、太尉參軍沈林子在石城攻破魯軌守軍,魯軌棄城北逃。途中遇司馬休之、魯宗之來援,於是北撤襄陽。
兵到襄陽城下,參軍李應之閉門不納。蒯恩隨後率軍追來,對司馬休之形成夾攻之勢。
司馬休之無奈,隻得會聚魯宗之、魯軌父子,及二子譙王司馬文思、新蔡王司馬道賜,梁州刺史馬敬、南陽太守魯範等文武群僚,在襄陽部眾保衛下出境,向北投奔後秦。
蒯恩及王鎮惡等率騎兵追趕,直到邊境而還。
此時後秦姚成王及司馬國璠帶援兵趕到南陽,北魏長孫嵩則到河東,但聞司馬休之失守江陵,隻得各自撤兵返回。
司馬休之逃到長安,姚興納之,詢問東晉國事:劉裕崇奉晉帝,豈便有闕乎?
司馬休之憤慨答道:臣前平桓玄之亂,攻下建康之時,琅邪王司馬德文曾泣謂臣曰:“劉裕供禦主上,克薄奇深。”今以事勢推之,晉國社稷之憂,方未可測也。
秦主點頭歎息,於是任命司馬休之為揚州刺史,魯宗之等各自封職,欲複還攻襄陽。
魯宗之領命東出,不幸患疾,死於征途,其子魯軌隻得扶柩歸還長安。
劉裕至此大勝,收複荊襄諸郡,振旅還師,歸於建康。奏請劉穆之為左仆射,於是議取後秦,攻打長安,圖複兩京。
義熙十二年五月,秦帝姚興突患重病,思欲傳位於太子姚泓,因愛姚弼,逡巡未行。
皇太子姚泓對於姚弼奪嫡陰謀已有戒備,一麵親到內宮侍疾,一麵在宮內安排下重兵,以防不測。又使忠於東宮要臣分彆統領禁軍,宿衛大內。
姚弼在府第埋伏數千甲士,準備一旦姚興去世,立即武力奪權。
皇子姚宣因弟太原公姚懿鎮守蒲阪,命其串連在外典管重兵諸皇子,以討伐姚弼名義舉兵內向。姚懿因動員軍隊建牙誓眾,開赴長安,姚洸、姚諶分彆起兵。
姚興大病不死,雖對姚弼逆行有所察覺,但因愛其才氣,終不忍加刑。姚宣、姚懿等諸皇子罷兵還鎮,專程進京麵諫姚興,要求懲辦姚弼,姚興搪塞而罷。
姚弼痛恨姚宣,使人誣陷姚宣謀反。姚興信以為真,派人到杏城將姚宣逮捕下獄。
大夏王赫連勃勃聞訊,乘機攻打杏城,後秦守軍兵敗城陷。
姚興將三萬大軍交付姚弼,命其鎮守秦州。姚弼故伎重演,稱疾不朝,聚兵欲反。姚興此時方知後悔,急令處決姚弼朝中黨羽,並召集群臣,商討懲治姚弼之策。
然終因愛子心切,雖被迫下令逮捕姚弼,但又暗示姚泓出麵說情,並將姚弼赦免。
後秦弘始十八年二月,姚興病勢轉重,自知不久人世,遂令太子監國。姚弼及其黨羽計劃謀殺姚泓、劫持姚興,皆因太子防衛嚴密而未得逞,遂策劃入宮作亂。
姚興此時終於下令:收繳姚弼武裝,逮捕姚弼。
姚弼死黨姚洸誤信姚興已死謠傳,帶兵攻打端門,皇城內外展開激烈戰鬥。姚興勉強支撐病體,被人扶到殿前,宣布處死姚弼。
亂軍見皇帝未死,頓時失去鬥誌,潰散而去。事變平息次日,姚興病發去世,終年五十一歲。太子姚泓即皇帝大位,與先帝發喪,大封功臣,重置百官。
秦帝姚興既死,消息傳到建康,劉裕大喜,便欲趁機北伐,未定其略。
劉穆之自外而入,進言道:明公前番平定荊州之時,便有北代之誌;今姚興既亡,其諸將爭位不和,宜即起兵,使其無備,何故遷延不行?
劉裕:自孤起兵以來,近日鄉裡舊部死傷略儘,使我感傷不已,故未誌於起兵。況今禾稼在田未收,不可擾動,以待來春發兵,公謂何如?
劉穆之:不然。秦主姚興諸子各為其主,爭立相鬥,各有死黨。今若急切擊之,則相求援;若緩而圖之,則必複相爭。明公不如引兵出屯界首,休令進兵,隻虛言要去伐魏,說要增兵保邊而已。彼見我不攻其國,則必相爭,待其變成,明公縱兵往擊,則三日可達,必破其國也。若待來春起兵征伐,則彼早知設備,諸子和睦赴敵,必難動搖矣。
劉裕大悅:此計甚善,我即行之。
於是入見晉帝,戒嚴諸將出兵屯邊觀釁於秦,並使劉穆之為左仆射,入居東府。
劉穆之由是內總朝政,外供軍旅,決斷如流,事無壅滯。劉裕又以世子劉義符為中軍將軍,監留府事,司馬徐羨之為劉穆之副將,協理東府。自此內顧無憂,一心邊事。
諸事已備,劉裕遂命伐秦。遣將軍王鎮惡、檀道濟自淮淝以向許洛,朱超石、胡藩趨陽城,沈田子、傅泓之趨武關,沈林子、劉遵考出石門。王仲德督前鋒,開巨野入河。
王鎮惡領兵欲行,劉穆之執手相囑:劉公今委卿以關中大計,卿其勉之。
王鎮惡:我等因托風雲際會主公,得蒙擢於行伍戰陣,今此一行,正是效命之秋。若鹹陽不克,誓不濟江以還。三秦若定,而公九錫之賜不至,則乃卿之責矣,與某無乾。
說罷二人相視大笑。王鎮惡即領兵五萬起行,入於秦境。
義熙十三年八月辛醜,劉裕抵達潼關,任命朱超石為河東太守,令與振武將軍徐猗之共同引兵,去河北與薛帛三將彙合,進攻蒲阪。
九月,前鋒王鎮惡、檀道濟軍進入秦境,所向皆捷。
秦將王苟生以漆丘降於王鎮惡,徐州刺史姚掌以項城降於檀道濟。後秦新蔡太守董遵堅守不降,檀道濟攻克新蔡,將董遵斬殺,旋即攻克許昌,俘獲潁川太守姚垣及大將楊業。
與此同時,建武將軍沈林子軍自汴水進入黃河,襄邑董神虎率領一千餘人響應晉軍。沈林子隨即攻克倉垣,秦兗州刺史韋華降服。
王仲德引軍入河,將逼滑台,魏兗州刺史尉建棄城北渡。王仲德遂入滑城,曉諭軍民:晉軍並無攻魏之意,欲將絹帛向魏國借道伐秦,不料太守不禁嚇,誰知竟至棄城而走。
魏王拓跋嗣聞知此語,隻恨得將銀牙咬碎,遂遣叔孫建、公孫表引兵渡河,擒斬尉建於城外,然後遣使入城,責問晉軍無故爭城之因。
王仲德使人至魏軍大營解釋:晉太尉劉裕因洛陽乃晉室舊都,不得不取;司馬休之等乃晉國之叛,不得不伐。為掃清山陵,今暫借貴國空城以歇兵馬,其後則完璧歸魏。
叔孫建還報魏主,拓跋嗣方始心安,乃令罷兵。
晉軍已抵許昌,秦東平公姚紹遂向後秦主姚泓獻策:晉軍已逼安定,孤遠難救,宜遷其鎮戶東歸長安,則我可得精兵十萬。即令夏、晉兩國同時進攻,亦不至有亡國之禍。
左仆射梁喜卻道:安定守將齊公姚恢素有威名,且與赫連勃勃已結深仇,必然死守。若放棄安定,夏人必然進逼郿縣,寇我京畿。況關中兵足以抗擊晉軍,何必顧此而失彼哉!
秦主姚泓遂納梁喜之策,決定東西兩麵作戰,既保西北安定,防止胡夏進擊;亦據守長安、洛陽、潼關、武關關隘,阻止晉軍西進。
十月,晉軍進占陽城、滎陽,王鎮惡、檀道濟兩軍會師於成皋。後秦洛陽守將征南將軍姚洸見晉軍逼近,派人至長安求救。
秦主姚泓聞報,急命越騎校尉閻生、武衛將軍姚益南增援洛陽;複令並州牧姚懿自蒲阪進屯陝津,以為聲援。
姚洸問計於群僚:晉軍兵臨城下,朝廷援軍未到,如其奈何!
寧朔將軍趙玄獻計:劉裕雖眾,將軍隻宜固守金墉,晉必不敢越我而西。
姚洸聞言,複問帳下諸將。司馬姚禹及主簿閻恢、楊虔已暗中與檀道濟相通,遂一起出班,極力反對趙玄建議,慫恿姚洸分兵防守各地。
姚洸中計,遂分兵屯守各處隘口,派趙玄引兵一千前往防守柏穀塢,以廣武將軍石無諱東至鞏城防守。繼之成皋、虎牢皆降晉軍,王鎮惡、檀道濟、沈林子由成皋順利西進。
秦將石無諱進至石關,得悉晉軍已至,不敢交戰,退兵洛陽。
趙玄與晉軍戰於柏穀塢,眾寡懸殊,遂力戰而死,司馬蹇鑒與其同死戰陣之中。
十月二十日,檀道濟引軍逼近洛陽,姚禹、閻恢、楊虔等聞趙玄戰敗,越城出降。姚洸見不能守,遂率百官出城,自縛歸降於晉營。
檀道濟獲秦人四千餘眾,釋而遣之,於是夷夏感悅,歸者日眾。
此時閻生及姚益南正率部趕赴洛陽途中,得知洛陽失守,不敢再向前進。秦主姚泓聞洛陽已失,急遣平原公姚璞與姚和都兵出長安,迎擊晉軍。
正在此時,秦國後院起火,隴西又亂。
當初吏部郎懿橫曾密奏秦帝姚泓:齊公姚恢素有忠勳,今守安定以對夏王赫連勃勃。陛下登基後未加殊賞,反而置其於死地;安定人以孤危之城被夏寇所逼,思東遷者十有**。若陛下棄之不顧,是自遺其禍也。若一旦齊公擁眾以向京師,得不為社稷之憂乎!陛下宜征齊公回京,以慰其心,且我可得其眾以抵晉師,請陛下三思。
姚泓忌憚姚恢威德服眾,恐其回京危及自己帝位,固執不聽。
字幕:姚恢乃南安赤亭羌人,姚興從子。多有戰功,獲封齊公。
當初姚弼奪嫡謀叛,曾表請加刑姚恢。至姚泓繼立,姚恢自請出鎮嶺北,不複乾預朝權。尋受命往擊安定太守呂超,破城擒之,其後羈押良久乃誅,由是被姚泓所疑,不複信任。
此時劉裕西征兩京,赫連勃勃趁機攻伐雍州,拚力攻打。
齊公姚恢見朝廷既不令撤兵,亦不發兵來援,於是大怒,乃率安定鎮戶三萬餘叛秦,自稱大都督、建義大將軍,自北雍州直趨長安。
至此京畿大震,姚泓急抽調東方防備晉軍之兵萬餘,使東平公姚紹為征西大將軍,前往迎擊安定叛軍。經過一場激戰,姚恢大敗,終被擊殺。
王鎮惡見後秦內亂大起,又聞報潼關守軍薄弱,便與眾將商議,當機立斷,不待劉裕大軍到達,分兵兩路西進。一路由王鎮惡率軍前至澠池,進抵潼關;另一路由檀道濟、沈林子部自陝縣北渡黃河,向蒲阪進攻。
分兵已畢,兩路儘發。王鎮惡軍戰無不勝,不逾半月便攻破虎牢關及桓穀塢。遂派部將毛德祖進攻秦弘農太守尹雅,於蠡吾城將其生擒,因而進占澠池。
王鎮惡率軍入城,下令紮住三軍,自服乘輿往拜故主李方家,各敘契闊之情,贈李方妻金寶無數,並召郡守征拜李方為澠池縣令,以話符前言。
然後領兵繼進,星夜趕赴潼關而來。
檀道濟率部向西渡河,後秦河北太守薛帛逃往河東。檀道濟複攻蒲阪,被守將後秦並州刺史尹昭擊退;命彆將再攻匈奴堡,又被秦將輔國將軍姚城都擊敗。
此時秦主姚泓以東平公姚紹為太宰、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改封魯公,率武衛將軍姚鸞等步騎五萬防守潼關,又命姚驢兒率部增援蒲阪。
檀道濟屢戰不利,問計於眾將。
沈林子進言:蒲阪城池堅固,兵力眾多,難以攻取。將軍不如南下,與王鎮惡合軍攻打潼關,潼關既破,尹昭不攻自潰矣。
檀道濟然之,引軍南下潼關。姚紹率兵出戰,檀道濟、沈林子敗之,斬俘秦軍千餘人。
姚紹退兵定城,憑險據守,告訴眾將:檀道濟兵少勢弱,孤軍深入,隻能堅守潼關,以待後援。我若分兵斷其糧道,當可坐擒敵將。
於是便派將軍姚鸞截斷大路,以阻止晉軍糧運。未料被沈林子兵至潼關,乘夜偷襲姚鸞軍營,殺姚鸞及秦軍數千人。
姚紹聞報大驚,又派姚讚屯兵河上,欲斷晉軍水運。
沈林子再率軍進擊,姚讚兵敗逃回定城,秦將薛帛舉河曲之眾降晉。
其後不久,晉軍給養不繼,全軍頓兵堅城,不得前進,部將紛紛提議撤軍東歸。
沈林子按劍怒道:今許洛已定,關右將平,事之成敗,係於前鋒。且我大軍尚遠,想要撤軍,亦難保全。諸公若非欲退兵,我則單獨率部西向,以完劉公將命!
諸將遂各鎮定,王鎮惡並派使馳告劉裕。使者來見劉裕,說明前鋒兵頓潼關,營中缺糧,急需救援。劉裕因魏兵正於黃河北岸並進,威脅重大,拒絕增援。
使者還報潼關,王鎮惡於是親至弘農,動員民眾捐獻軍糧,方解缺糧之危。
四月,姚紹再命長史姚治、寧朔將軍安鸞、護軍姚墨蠡、河東太守唐小方率二千兵再斷晉軍糧道,反被沈林子擊敗。姚治等諸將均被斬首,全軍幾乎喪儘。
姚紹聞報悲憤已極,發病嘔血而死。東平公姚讚接領其位,與晉軍雙方相持。
鏡頭轉換,按下王鎮惡相持潼關,再說太尉劉裕。
劉裕親率軍於義熙十三年正月離開彭城,自淮泗進入清河。三月初八,以左將軍向彌率部屯於聊城黃河渡口碻璈,自率大軍進入黃河西進。
將欲溯河西上,不由頗費躊躇。因河西之地即入北魏國境,若要強行進軍,則必與北魏結仇,致使兩麵對敵。
劉裕計議一番,乃使人持親筆手書,往見魏主拓跋嗣,求借道河西,以伐秦國長安。
字幕:北魏明元帝拓跋嗣字木末,代郡平城鮮卑族人,魏道武帝拓跋珪長子。
拓跋嗣生於雲中宮,聰明睿智,寬厚弘毅。天興六年拜為相國、車騎大將軍,封齊王,天賜六年冊立為太子。得知生母劉氏被賜死後,因悲傷不已遊行出宮。聞其父道武帝拓跋珪遇弑,帶兵入宮,誅滅清河王拓跋紹,奪位登基,年號永興。
劉裕率軍伐秦之時,已是拓跋嗣在位第八年,數年來與北方柔然部族一直戰事不斷,屢占上風,勝多敗少。
拓跋嗣得劉裕借道之書,遂聚文武商議。
眾卿鹹以為不可,七嘴八舌道:函穀天險,晉軍何能西入?其揚言伐秦是假,其實欲伐魏也。陛下宜先發兵阻住河西上流,勿令晉軍西入,方保我國境安全。
忽一位大臣出班,乃吏部尚書崔浩,抗言說道:此非上策。司馬休之擾其荊州,劉裕切齒已久。今秦主姚興死而諸子劣,劉裕故乘其危亡而伐之,非是圖我。我若塞其西路,劉裕必上岸北侵,如此則姚泓無事,而我替其受敵。我發軍赴南則北寇進擊,救北則東州複危。未若假之水道,縱劉裕西入,然後興兵塞其東歸之路,所謂卞莊刺虎,兩得之勢也。若使劉裕得勝,必感我假道之惠德,若使秦國姚氏得勝,我阻其後路,亦不失救鄰之名。
眾卿齊道:若使劉裕奪得關中,我當如何?
崔浩:縱使劉裕奪得關中,因遠離建康懸僻難守,終是為我做嫁衣裳也。今不勞兵馬,坐觀成敗,關兩虎而收長久之利,此乃上策也。夫為國之計,擇利而為之,豈酬一女子之惠哉?假令國家棄恒山以南,劉裕必不能發吳越之兵,與官軍爭奪河北之地,居然可知。
諸大臣又道:劉裕西入函穀,則進退路窮,腹背受敵,北上岸則姚泓軍必不出關助我。劉裕揚言西行,意在北進,其勢然也。依臣等之料,還是休使其入河西。
拓跋嗣恐中劉裕之計,終不聽崔浩,而依眾臣。遂以司徒長孫嵩督山東諸軍事,遣振威將軍娥潔、冀州刺史阿薄乾,率步騎五萬出屯黃河北岸畔城,置百丈繩阻斷黃河。還以數千騎兵,緣黃河北岸隨劉裕軍西行,不時襲擾。
魏軍奉命,為防晉軍於黃河北岸登陸,沿黃河北岸跟隨劉裕軍西行,凡漂流至北岸晉軍人員,均被魏軍擒殺。
劉裕數次派兵上岸攻擊,但每剛登岸,魏軍便逃,待晉軍下船,複又回來。
為擊敗魏軍襲擾,劉裕命數千勇士,車百乘,由白直隊首領虎衛將軍丁旿和寧朔將軍朱超石率領,攜帶強弓利箭登上黃河北岸,結成卻月大陣。兩頭抱河,每車置五十軍士於其中,俟賊至則射之,又使人豎起長白旄,以為疑仗。
大陣既成,魏軍不解其意,遠觀不發。
劉裕召朱超石令道:卿齎大弩百張,一車再益二十人,設彭排於車轅之上。若敵兵四至,見白旄既舉,便以兵赴之,弩弓齊發。
朱超石領命而去,依計而行。
魏將長孫嵩見晉兵排兵列陣,以為其果欲登岸來伐本國,於是率騎兵三萬前來進攻,進入營陣,四麵圍打晉軍。
晉軍拚力死戰,初以平素所用弓箭射殺魏軍,雖能殺敵,不能勝眾。
長孫嵩見敵勢甚弱,遂大驅軍馬四麵俱至,勢不可當。
劉裕下令擊鼓,白直隊中豎起白旄,左右晃動。朱超石遠遠看到,急命車轅上二十軍眾力引強弩,以長矛為箭,對準魏軍力射,至一矛皆能洞穿三四人。
不到片刻,魏軍死傷甚眾,死屍堆積遍地,根本無力與抗,遂大潰。朱超石令止箭,引眾飛馳上前,陣斬魏將阿薄乾,魏兵全麵敗退。
朱超石率寧朔將軍胡藩、寧遠將軍劉榮祖追殺,又斬俘千餘人。劉裕因此得以渡過河西之地,進克蒲阪,而西入攻秦。
長孫嵩大敗而還,來見魏主,具說失利大敗之事。
拓跋嗣後悔不迭道:是我不納崔尚書之言,方有此大誤也。
於是親向崔浩謝過,並賜以錢帛為酬。自此晉魏不和,為此後爭戰攻伐埋下伏筆。
鏡頭閃回,敘述崔浩來曆。
字幕:崔浩,字伯淵,小名桃簡,清河郡東武城人。出身高門士族,以才學稱著於世。曾祖崔悅為後趙石虎司徒右長史,祖父崔潛為後燕黃門侍郎,父崔宏為北魏吏部尚書。
崔浩少好文學,博覽經史。玄象陰陽,百家之言,無不關綜,研精義理,時人莫及。二十歲時為直郎,天興中期任給事秘書,轉著作郎。
魏道武帝拓跋圭見崔浩擅長書法,常使其侍於左右。明元帝拓跋嗣初即位,拜崔浩為博士祭酒,賜爵武城子,常為明元帝講授經書。
每當去郊外祭祀天地,崔氏父子都乘坐軒軺車,時人羨慕不已。
閃回結束,書歸正本。
劉裕大勝魏軍西去,不顧後路。齊郡太守王懿以其地降魏,上疏言稱劉裕引軍在洛,宜發兵絕其歸路,可不戰而克。
魏帝以為善策,於是請問崔浩:劉裕前軍已至潼關。以卿觀之,其事可得濟否?
崔浩答道:姚興好養虛名,而無實用。其子姚泓又犯其老子之病,以致眾叛親離。劉裕乘其危而伐之,且兵精將勇,以臣觀之,克之必矣。
魏明元帝:卿言極善。然則依卿之見,劉裕武功,與慕容垂相比而何?
崔浩答道:劉裕勝於慕容多矣。慕容垂承父祖世君之資,生便尊貴,同類歸之,若夜蛾之赴火,少加倚仗,便足立功。劉裕則出身寒微,不階尺土之資,不因一卒之用,奮臂大呼而夷滅桓玄之亂,又北擒慕容超,南摧盧循等輩,僭晉陵遲,遂執國命。今劉裕若平姚泓而還,必篡其主,其勢然也。然秦地戎夷混並,虎狼之國,劉裕即使留兵亦不能守之。風俗不同,人情難變,欲行荊揚之化於三秦之地,譬如無翼而欲飛,無足而欲走,不可得也。若留眾守之,必資於寇。今以秦之難製,一二年間豈劉裕所能哉?陛下且可治戎束甲,息民備境,以待其歸,秦地亦當終為我國所有,可坐而守也。
魏帝又問:劉裕已入函穀關,有進無退。我若南襲彭城、壽春,劉裕何能自立?
崔浩答道:西北二寇未殄,陛下不可親禦六師。秦國兵眾雖盛,而將無韓信、白起;長孫嵩有治國之用,無進取之能,非劉裕敵手也。臣謂待之不晚,陛下冷眼觀之即可。
明元帝笑道:如卿所說,天下人物皆為卿量審已定矣。
崔浩答道:臣嘗私論近世人物,不敢不奏上聞。若王猛之治國,苻堅之管仲也;慕容恪之輔少主,慕容暐之霍光也;劉裕之平逆亂,司馬德宗之曹操也。
明元帝大悅,賜以縹醪酒十觚,水精戎鹽一兩:卿言若此鹽酒,朕故與卿同其旨也。
雖然認為崔浩之諫乃金玉良言,猶命長孫嵩、叔孫建各簡精兵,俟劉裕兵西入函穀不歸,便南侵彭城。
四月中旬,劉裕進至洛陽,為防止魏軍襲擊,停軍兩月以部署後軍防衛。七月,劉裕至陝,使部將沈田子、傅弘之進入武關,後秦守將逃走。
沈田子進占青泥,秦主姚泓命給事黃門侍郎姚和都屯兵嶢柳阻擊。
八月,劉裕大軍進至閿鄉,屯於潼關之東。王鎮惡與沈林子前來參見,皆喜極而泣,至此前鋒大軍得資軍糧,軍威大振。
劉裕顧慮沈田子軍力薄弱,便派沈林子率軍前往支援,牽製秦軍側翼。沈林子未至之時,沈田子正欲準備攻擊嶢柳。姚泓本欲率軍迎擊劉裕軍於潼關定城,但顧慮沈田子突襲側背,於是決定先率軍消滅沈田子軍,然後傾全國之兵,迎擊劉裕主力。(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