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常山沉默片刻,“丁雨薇,我相信你的話,也認為你大學同學的死不是你的錯。
那個夏芳就是小人心理,第一次見麵,我對她就沒有好印象,所以我才向廖冰塵提出換人。
你不用害怕她,這是田海,不是你們學校,也不是百達,她傷害不了你。
你可以放心繼續過你喜歡的平靜日子。”
丁雨薇露出笑意,“謝謝。”
陳常山也一笑,“這不用說謝。”
車裡陷入沉靜。
陳常山看向丁雨薇,“還有事?”
丁雨薇目光閃閃,“你還沒說咱倆的事呢?”
陳常山一拍腦袋,忘了這茬,“如果你不介意我工作太忙,又長期在鄉裡,不能隨時陪你。
而且還無房無錢。”
丁雨薇打斷陳常山的話,“我不介意。”
陳常山一愣。
丁雨薇加重語氣,“我真不介意,我看重的是人。”
陳常山點點頭,“那咱們就先處處,處一段時間,你若覺得不合適,就直接說。
我這人經曆的事多了,不怕打擊。”
丁雨薇噗嗤笑了,“聽你的口氣好像七老八十一樣,怎麼相處,我心裡有數,不用你教我。
如果覺得不合適,我自然會告訴你的。”
陳常山也笑應聲好。
“那我下車了。”丁雨薇道。
陳常山點點頭。
丁雨薇下了車,剛要關車門又停下,看向陳常山,“下次回縣,記得給我打電話。”
“記住了。”陳常山道。
丁雨薇嫣然一笑,輕輕關上車門。
陳常山看了丁雨薇進了單元門,才開車離開。
出了小區,陳常山沒有立刻回家,而是開車獨自在縣區裡穿行。
縣區的燈火雖然比不上大城市,但和鄉村相比,已足夠璀璨。
明天就要回鄉了,這一次可謂滿載而歸,不僅解決了鄉裡的用人問題,還收獲了感情。
儘管這份感情開始讓陳常山感覺是趕鴨子上架。
相親這種老土的方式也缺少浪漫色彩。
但這就是生活,實實在在的生活,浪漫終究是曇花一現,實實在在才是生活的本真。
車在一座橋邊停下。
橋麵下流淌的河水叫小白河,是橫穿田海縣城的一條河流,河水不寬不深,但很清澈。
夜色燈火下,緩緩流淌的河麵光影浮動。
陳常山站在橋欄邊,點了支煙,看著流動的河水默默出神,河有儘頭,自己的儘頭又在哪?
感情似乎已經看到了儘頭,不出意外,就是和丁雨薇不溫不火處下去,然後結婚生子。
其他感情都成了過往。
事業的儘頭呢?
其實他已滿足了。
但內心又總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能滿足,他還應該走得更遠。
對權力的欲望沒有止境,陳常山現在深刻體會到了這句話,因為他切身感受到了權力的作用。
權力能讓他做更多有益的事,同時也更利於滿足個人私欲,剛才在麗日餐廳門口,他措辭強硬讓廖冰塵五分鐘必須到場,就是借權力發泄心中鬱結。
當初任命鄉長前,廖冰塵遞給縣委縣政府的一份申請書,差點讓他的鄉長任命夭折,這是背後捅刀的痛,所以他剛才才用那種方式告訴廖冰塵,你的背後捅刀是徒勞,最終鄉長還是我。
他陳常山不是聖人,做不到完全了然忘我,在特定情境下,也想把鬱結發泄出來,但他也已曆練出圈內生存的分寸感,知道現在什麼最重要,所以最後他主動向廖冰塵握手言和。
陳常山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一笑,陳常山,其實你也是個俗物,和其他人沒什麼區彆。
彆把自己想得太高。
風吹過,倒影晃動,似乎在回應陳常山,他就是個俗物。
陳常山輕歎聲,轉身剛要走,看到橋另一側,有個人正看著他。
“柳眉?”
橋另一側確實是柳眉,柳眉依舊笑看著陳常山,風將她的長發發絲吹到臉上,柳眉輕輕把發絲挑開,笑容未變。
陳常山走到柳眉近前,笑問,“你怎麼在這?”
柳眉反問,“你怎麼在這?”
兩人都笑了。
陳常山道,“我來縣裡辦事,待了兩天,明天就要回鄉了,一回鄉就要麵對一大堆工作,還有馬家溝園區的開業運營。
再回縣裡還不知什麼時候,就出來轉轉,看看夜景。”
柳眉輕嗯聲,“一個人出來轉啊?”
陳常山一愣,還未回應,柳眉已接著道,“我就是隨便問問,咱倆已經說清關係,你就是帶著三妻四妾出來轉,我也不會吃醋。
那是你的事,和我沒關係。”
柳眉說得風輕雲淡,似乎她和陳常山確實隻剩下了同學間的友情。
陳常山笑道,“柳眉,你太高看我了,三妻四妾我可養不起,按我現在的情況,能把自己照應好就不錯了。”
柳眉切聲,“一進圈裡,再當上領導,就總喜歡把自己從人堆裡拔出去,說些不接地氣的話,還以為自己挺與眾不同。
其實就兩個字,裝叉。
我在管委會掛個閒職,不想管正事,就是怕沾上裝叉的毛病。
都是吃五穀雜糧長大的,乾嘛非把自己裝成不食人間煙火,多累呀。
陳常山,你剛才的話就有裝叉的味道,說實話,你不想要三妻四妾嗎?
你大小也是個鄉長,照應好自己有那麼難嗎?
照應不好,隻有兩個原因,生活不能自理或刻意矯情。”
柳眉一頓輸出,讓陳常山啞口無言,但不得不承認柳眉說得對。
“生氣了?”柳眉問。
陳常山笑著搖搖頭,“不生氣,你說得我都認可。我剛才還想其實我就是個俗物,和其他人一樣的俗物,聽了你的話,我更認定我的判斷了。”
柳眉也笑道,“陳常山,其實我剛才的話隻說了一半,該裝也得裝,因為畢竟在這個圈子裡,不裝就沒法生存。
但你的裝和其他人的裝一樣又不一樣,你的裝裡麵有人間煙火氣,有真正想做事的心氣。
有這兩點,適當裝一裝,無可厚非。
最起碼我已經能完全理解。”
柳眉又笑了,這次是理解的笑,溫暖的笑。
陳常山頓時心生暖意,“謝謝。”
柳眉又一笑,“不用客氣,你也彆誤會,我剛才的話,全是同學間的想法。
我可不是要改變咱倆的關係。
我是言而有信的人,說過的話就肯定做到。”
陳常山點點頭,明白。
兩人相視一笑,又一陣風將柳眉的長發吹上臉頰,柳眉再次把發梢挑開,“現在我該回答你的疑惑了,我為什麼晚上會獨自來這裡。”
“為什麼?”陳常山道。
柳眉看向河麵,“因為這兩天,我一直在想怎麼能把花田鄉的旅遊資源推廣出去,辦公室太憋悶了,出來走走,看看夜景,也許會有思路。”
“想好了嗎?”陳常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