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想定,小心道,“牛縣長這麼高瞻遠矚,那陳常山的競爭對手,您也一定也想好了。”牛大遠微微一笑,將茶杯放下,“當然了。”“誰?”李通追問。“關月。”牛大遠道。“關局?!”李通不禁暗想,果然是他。牛大遠看著杯裡依舊漂浮的茶葉,道,“張文遠當了局長,關月在局裡是不一直很鬱悶?”李通應聲是,老鬱悶了。牛大遠輕笑聲,“這都是拜陳常山所賜,誰欠的債誰還,關月有這個要債的實力,上次隻不過一時大意了。花田鄉也是個好地方,等馬家溝項目運營起來,作為一鄉之長不比當個局長差。關月肯定不會再鬱悶了。”牛大遠端起茶杯喝口茶,口感正好。李通怔怔,“可如果陳常山最後選擇按您說的做呢?一鄉之長隻有一個。”牛大遠又聲輕笑,“那也有辦法二選一,現在當務之急,是給陳常山增加壓力,不能讓縣委總壓著縣府。田海還是要田海人說了算。項目建成,李正海的作用已經沒了,可以走了。”牛大遠用力一彈,茶葉從杯中彈出,落在桌上。李通從牛大遠眼中看到深深的恨意,心中不禁一激靈,現在有了切身體會,越往上走鬥爭越激烈,三十六計都不夠用,一招不慎就會斷送了仕途路,自己以後在牛大遠身邊工作,一定要謹言慎行。手機鈴聲傳來。牛大遠接起電話,“上來吧。”掛掉電話,牛大遠道,“關月來了,你去替我迎迎他,陳常山來的事,先不要告訴他。”李通立刻應聲是,出了房間,剛到樓梯口,關月興衝衝走上來。李通立刻迎上前,彼此客氣兩句,關月掃眼四下無人,“剛才陳常山來了?”李通頓頓,“是”。“拍了嗎?”關月追問。李通稍一遲疑,關月沉下臉,“彆忘了是誰把你推薦到牛縣長身邊,彆看牛縣長現在對你不錯,但最終你能不能留在縣府,牛縣長還得聽我的意見。”李通皺皺眉,“可背著牛縣長做這事。”關月一笑,“放心吧,不會有事,牛縣長並不真想讓陳常山當鄉長,和他見麵隻是把他當槍使,用完了,他就沒用了,最後還得用自家人。”關月指指自己。李通立刻道,“那是,論和牛縣長關係近,陳常山肯定沒法兒和關局比。”關月滿意點點頭,“你知道就好,拍了嗎?”李通一咬牙,“拍了。”關月笑了,“這就對了,我走的時候發給我。”丟下話,關月剛要轉身,李通忙道,“關局,如果這事牛縣長知道了,您可千萬。”關月一拍他肩膀,“有我給你兜底,你就放心吧,能到縣長身邊工作不容易,好好乾,你肯定能留下。”李通艱澀應聲好。關月笑笑,敲門進了301。哐當,屋門關上。李通心裡罵句臥槽,正要邁步離開,又停下,躡手躡腳到了301門前,屏吸凝聽。裡邊傳出關月恭敬的聲音,“牛縣長,這是我愛人這次去南方,我特意讓她為您帶回的雨前龍井,口感非常好。您嘗嘗。”牛大遠笑應聲好。李通心想,茶盒裡絕對有奧妙,牛大遠說的其他辦法就在奧妙中,牛大遠和關月的關係確實不一般。關月能給牛大遠送厚禮,就篤定要當花田鄉的鄉長。陳常山,就算你懂送茶的奧妙,你也拚不過財政局副局長的家底,即使你選擇重新站隊,結局也會像關月所言,被當槍使。想做事光有想法不夠,還得拚財力。李通不禁也想到自己,自己其實也是一支被人利用的槍,苦澀搖搖頭,輕輕離開屋門。此刻,陳常山已經回到了家中,燈光之下,陳常山獨坐在沙發上默默抽煙。手機放在麵前,折射出微藍的光。陳常山拿起手機,調出孫元茂的號碼,剛要撥,又放下。他要想想,怎麼做才最合適。字盒就在手機旁邊,陳常山一直沒打開,他覺得那幅字寫得真挺惡心,內容也不值一看。可那畢竟是一縣之長寫的字,他不能當麵拒收,駁了縣長的麵子,他在花田鄉的下一步工作肯定會阻力重重。告密也是同樣結果,縣長找他私下談話,他卻轉身告了密,那肯定把縣長徹底得罪了,同時也會受到圈裡集體輕視。沒有人能瞧得起一個告密者,所有人都不會再完全信任他,而會提防他。而且他已經在李正海不知情的情況下,和牛大遠私下見了麵,沒有任何現場錄音錄像為他作證,李正海能相信他是被牛大遠的障眼法誆去明月樓的嗎?若不相信,他就自己把自己送進被動的境地。他又不想成為牛大遠構陷李正海的棋子。他該怎麼做?牆上的鐘響了幾聲。陳常山才意識到已是深夜,他還沒吃飯,可他沒有絲毫饑餓感,也沒有任何倦意。陳常山起身走到窗前,打開窗,清涼的風吹在臉上,清新的空氣讓他心情稍緩。陳常山不禁想起上次被調查的情景,被人構陷的滋味太煎熬了,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都是奢求。他深有體會,就不能做構陷彆人的人,李正海對他有恩,就算李正海在項目操作中真有問題。那個暗中調查李正海,舉報李正海的人,也絕不能是他陳常山。做官先做人,這是做人的底線。他絕不能突破這個底線。我不做告密者,也絕不做背叛者。陳常山一拳打在窗台上,心意已決,轉身回到茶幾前,拿起手機撥通張秋燕的電話,“在哪呢?”“在家,怎麼了?”張秋燕反問。陳常山道,“就你一個人?”張秋燕嗔道,“乾嘛這麼問,你回縣裡了,想過來,還是查我的崗?”陳常山無心玩笑,“都不是,有件重要的事,我想和你聊聊。”聽陳常山口氣嚴肅,張秋燕也停止玩笑,“就我一個人,你說吧,什麼事?”陳常山道,“馬家溝項目從前期引進到後期建設,你一直都參與了?”“對,怎麼了?”張秋燕反問。陳常山頓頓,“其中有沒有違規違紀的問題,我是說甲方。”電話那邊,張秋燕立刻沉默了,良久才輕聲問,“你是說我嗎?我就代表甲方。從前期引進到後期建設,招商局一直是主力,如果說甲方有違規違紀的問題,那就是我張秋燕有問題。陳常山,你什麼意思,大半夜想調查我,就算要調查我,也是紀委的事。你調到紀委了?要拿我做你調到紀委的開門業績呀。”張秋燕半是揶揄半是認真。陳常山道,“秋燕,我沒調到紀委,即使調到紀委,我也不會拿你做業績。”“那你大半夜打電話問這個乾嘛?”張秋燕道。陳常山看眼窗外的夜色,“我想知道李書記是不是代表甲方?”張秋燕聲調驟然提高,“陳常山,你要拿李書記做業績,我知道新的鄉長沒任命前,你夾在兩派之間很難,但李書記對你有恩,你不能這麼做。”陳常山也重重道,“我當然不會這麼做,但我想心裡有個底,你能給我底嗎?”聲音穿過夜色進入張秋燕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