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衙十六衛,其實是沒有空缺的,但是開元朝有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有人身兼數職。
比如你的本官在三省,但也還兼著一座衛府大將軍,不過你對衛府基本沒有實際掌控權,真正掌握軍府的,是李隆基。
他本人就是靠著兵變起家,所以對軍隊的把控分外重視。
如今李隆基發現李琩閒的蛋疼,所以打算給他找個事做,畢竟惹事的一般都是閒人,有正經事乾的,不會惹事。
如果李琩還是壽王,要在衛府掛名的話,百分之百是老大,比如眼下的左衛大將軍,就是李隆基的二十二子,濟王李環。
但很顯然,李琩現在百分之百是個小趴菜,所以進入衛府,級彆絕對不高。
一名宦官將詔書送至隋王宅,宣讀之後,趕忙將詔書雙手捧給從地上起身的李琩,笑道:
“隋王當麵,奴婢向您問安,聖人希望您早早準備,儘快任職。”
“放心,我會儘快去,”李琩微笑點頭,然後將那名宦官送出王府。
因為武惠妃的緣故,宮裡大多數宦官對李琩都是非常客氣的,畢竟牛仙童、林招隱大權在握,這兩人可都是武惠妃的人。
“左衛勳一府中郎將?”杜鴻漸接過奏疏一看,頓時皺眉:
“聖人為何好端端做此安排?”
李琩笑道:“估摸著,是覺得我平日太閒了。”
左衛,為南衙十六衛之首,掌統領宮廷警衛之法令,以督其屬之隊仗,而總諸曹之職務,凡親、勳、翊五中郎將府及折衝府所隸者,皆總製焉。
李琩對左衛,是非常了解的,衛府兵力為一萬兩千五百人,分為親府、勳一府、勳二府、翊一府、翊二府五府,主官為中郎將,號為五府中郎將。
這座衛府是每月都需要輪番戍衛宮廷的,李隆基給了他這麼一個職位,怕不是在給自己下套啊。
自己如果上任,恰遇輪番,那麼他下麵的勳一府至少都有一千人,隻要籌劃得當,是完全可以在宮裡發動一場小規模政變的。
當然,這是紙上談兵,實際上李琩在裡麵,一個人也調動不了。
就算能調動,恐怕也是剛起事,就被彈壓。
這份工作,對李琩來說非常具有挑戰性,一個不好,恐怕得死在裡麵,但是他不能不去,如果不去,那就是死外麵。
“這個位置很有意思,”李琩看向杜鴻漸道:
“當年我向李林甫舉任你,便是要你出任勳一府長史,如今還是勳一府,聖人這是在逗我玩呢。”
“唉.......”杜鴻漸歎息一聲,中郎將雖然已經是正四品下了,但他覺得由李琩出任,終歸莫名其妙。
他當然是看不懂的,他也壓根不會想到,這是聖人在給李琩挖坑。
李琩大概算了算日子,發覺還真是湊巧,眼下在宮內應番的,恰好就是左衛親事府,那麼下個月,就得是勳一府了。
眼下是九月十七,那麼他至少要在剩下的日子裡,儘快去皇城內履職。
不過這個工作也挺好,上一個月班,歇四個月,當然了,除了上番的那一個月,剩下的時間他也需要整訓衛士,準確點說,左衛的衛士應該叫驍騎。
翌日,
郭幼明從同州返回長安,帶給李琩一個驚掉大牙的消息。
“壞消息是,您的這一千戶食邑,攏共不足八千畝,還非良田,好消息是,他們得按照正常授田繳納賦稅,總得來說,您是不吃虧的,就是那些佃戶,慘了點。”
李琩聽完之後,頓時臉色陰沉,這特麼不是玩我嗎?哪個狗日的給我分的食邑?
要知道,如今大唐的田畝製度,是以均田製為基礎的賦役製度,也就是租庸調製,婦女耕牛不授田了,隻有丁男授田一百畝。
按照一戶平均三個丁男計算,那麼一戶人家,應該是三百畝,一千戶,那就是三十萬畝。
但是李琩心裡也很清楚,老百姓基本沒有人能夠足額拿到授田,那就減掉六成,也就是每戶一百二十畝田,那也該有十二萬畝。
現在好了,八千畝?還沒有當壽王時候的零頭多呢?
“宗正寺那個狗日的,他敢這麼玩我?”李琩恨恨道:
“本來就缺錢,現在好了,真成窮鬼了。”
“不窮啊,田畝雖少,食稅又沒減?”郭幼明道。
他的意思是,不管你的封戶有多少田,他們都是按照每丁男每年納稅二石來收稅,給你交的錢一分不少。
但是李琩呢,不太能接受,我現在能管了的,也就是自己的封戶了,彆人活得怎樣,我管不了,起碼得讓自己的封戶,日子安穩一些。
那麼點田畝,除了租,還有調和庸呢,加起來也是負擔不起的。
那麼負擔不起,日子過不下去,就會出現逃戶,納稅人就少了。
食邑與那些貴族們名下兼並的田畝,性質可不一樣,食邑隻能收稅,也叫食稅權,但那些貴族的田畝,但凡是田裡長出來的,都歸人家。
“我明天便入宮一趟,以履任新職的名義,設法見一見王鉷,”李琩陰沉道:
“戶部司領天下州縣戶口之事,任土所出之貢賦,我倒要看看,同州的田都在誰的手裡,敢給我分成這樣子。”
“隻怕戶部也不清楚,”郭幼明道:
“如今兼並盛行,很多都是隱戶,如果能查出來,早就查出來了。”
李琩沒有吭聲,他明白,王鉷心裡肯定清楚,隻不過牽扯到彆家利益,他不敢說而已。
當官嘛,最忌諱的就是沒事乾,去找彆人的岔,同州在關中,屬京兆府,敢在那裡兼並土地,都不是一般人。
.......
九月十九,李琩進入皇城。
他這一次肯定不能走丹鳳門,因為丹鳳門進去,是大明宮,皇帝老兒在那裡。
他要去的是主皇城。
走朱雀大街,進入朱雀門,是皇城,朱雀門與太極宮南門承天門中間的這段,就是各部衙門的辦公所在。
而左衛府,就在承天門以東的那一排殿宇之中。
以承天門街為中軸線,從西往東分彆是門下省、殿中省、左千牛衛、左衛。
左衛府的府衙地盤不算小了,基本上相當於長安城的半個裡坊,裡麵又設置有五府,日常事務基本都在這裡處理。
皇二十二子,濟王李環隻是一個掛名大將軍,人在十王宅裡出不來,所以左衛府的主事者,是左衛長史,眼下是李道堅長子,嗣魯王李潁。
“隋王來的可真快,我昨天剛接到中書省的通知,伱今天就來了,”一見麵,兩位宗室成員熱情的打招呼。
實際上兩人的關係已經很遠了,血脈親情都得追溯到李淵那一代。
李潁他們家,以前挺背的,武則天時期,他爹和他爺爺全被流放嶺南,差點死在那邊,後來唐中宗李顯繼位之後,收攏天下宗室,散落在外的老李家成員,才得以陸續返回長安。
像這類宗室,腦子裡隻有一個信念,保衛皇帝,隻有皇帝好,他們才好。
所以李琩在他手下做事,想要搞什麼幺蛾子,是絕對不可能的。
“再過十來天,隋王可就要應番了,在此之前,你需要到勳一府,將一切都安頓好,”李潁笑嗬嗬道。
李琩點了點頭:“我知道,下個月得接番親事府嘛,親事府的主官是誰,我好像有必要認識一下。”
“那是自然,”李潁笑道:
“此人名叫李光弼,襲封薊郡公,前左羽林大將軍李楷洛第四子,不是咱們家的,是賜姓,他是契丹人。”
李琩眉頭一挑,好家夥,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