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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一刻還在因為被怪物偷襲而死的於生感覺惋惜,下一刻就覺得自己可能也不會比對方活更久。
“怎麼會……資料裡從來沒提起過有個晦暗天使寄生在這地方啊……”李林喃喃自語著,在那來自天空的冷漠注視下,他感覺自己的腦海中正浮現出越來越多的吵雜噪聲,“怎麼會……”
“沉睡狀態,每一個晦暗天使特性都不同……這t還不如在廢土上跟天使教徒繼續火拚呢!”徐佳麗忍不住口吐芬芳,他搞不清楚自己好好的因公返程,在交界地執行個放鬆性的盯梢任務,怎麼情況就急轉直下成了這副德行。
所有事情都如此出乎他的意料——突然落入異域,突然見到了那個此前在廢土星球上見過一麵的“開門怪人”,還見到對方身邊站著個半米多高的人偶和一個看上去仿佛被流放了一個世紀的妖狐,還沒來得及說兩句話,那神秘的“開門怪人”就乾脆利落地在他眼前暴斃身亡,那個人偶的反應也離譜得不行,然後就是更多的饑餓實體,天上還冒出來個晦暗天使……
他這輩子的想象力湊一塊都模擬不出來今天這邪門的一串事情!
狼群不安的低吼從四周傳來,影子構成的狼在周圍逡巡環繞,來自天空那隻冷漠眼球的注視讓這些詭異生物都感到了巨大的壓力甚至恐懼,然而騎在其中一隻狼身上的小紅帽卻皺了皺眉頭“……奇怪,那些怪物怎麼都不過來?”
正被胡狸抱在懷裡的艾琳聞言一愣,隨之也注意到了這不對勁的情況。
那些聚攏在破廟廢墟周圍的血肉巨獸還在混亂地嘶吼著,逡巡著,但詭異的是,從剛才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有一會,卻沒有一隻怪物往前一步,沒有一隻怪物發動進攻。
那隻漂浮在天空的冷漠獨眼也隻是靜靜地觀察著,似乎並沒有采取進一步行動的意向。
“我覺得咱們最好趁這時候趕緊跑,”李林打破了沉默,“先彆考慮這些怪物為什麼會發呆了。”
小紅帽打斷了李林的話,她平靜開口“往哪跑?”
天空的冷漠獨眼注視著山穀中的每一寸地方,而這整片異域都正在如同活過來一樣發生著變化,在那隻眼睛的目光注視下,逃跑的念頭瞬間便會被無處可逃無處可躲的絕望感擊得粉碎。
但就在這時,艾琳卻好像想起什麼,在胡狸懷裡抬起頭“你剛才說,以前發生過類似的情況?仙人死的那天也是如此,你爸爸媽媽當時把你藏在一個洞裡?”
胡狸呆滯了一下,慌忙點頭。
“那個洞在哪?!”
胡狸終於反應過來,抱著艾琳轉身就走“我記得!就在後山附近,我帶你們去!”
但突然間,她又停下了腳步,猶豫著看向地上於生的屍體。
恩公現在眼睛還沒閉上,看上去挺死不瞑目的。
“恩公……恩公怎麼辦?”妖狐少女有些手足無措地問道。
她儘管知曉於生“死而複活”的事情,卻不了解太多細節,因為上次相處時時間有限,於生也根本沒來得及向她解釋太多情況。
“就放這兒,不用管,”艾琳立刻說道,她跟於生交流頗多,顯然比狐狸知曉更多情報,“過會就沒了,他有辦法找到我。”
胡狸呆了呆,怔怔地點頭。
艾琳則緊接著又想起什麼,趕緊補充“對了,我剛才那把菜刀呢……哦,在那邊地上,幫忙撿起來。哎你先把油畫掛我身上,我跟這幅畫不能分開……刀沒壞吧?沒壞就行,這玩意兒丟了他回頭肯定說我——屍首就不要了,沒啥用……”
小人偶劈裡啪啦地吩咐著,妖狐少女愣頭愣腦地執行,一旁的李林三人組卻看得感覺詭異到了極點,他們看著胡狸將那把放在超市裡頂多百十塊錢的菜刀小心翼翼地撿起,卻直接無視了地上的同伴遺體,憋了半天,小紅帽終於忍不住了“你們就這樣把他留在這裡?!”
艾琳從胡狸懷裡探出頭“帶著不好跑路啊!”
小紅帽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一陣從山穀深處傳來的轟鳴打斷。
遠處的山脈裂開了,無數漆黑的巨石從山頂上滾落下來,而在一道道不斷擴大的裂口中,竟有血肉從山體中生成,利齒碾磨著山岩,發出令人膽寒的轟鳴。
樹林在搖晃,一棵棵大樹倒了下來,就像褪去了偽裝,無數生有利齒的觸腕從那些樹木倒下的地方生長出來,齊聲發出嘶吼。
而那些原本在破廟廢墟周圍逡巡著,陷入詭異遲緩狀態的巨獸也好像受到了刺激,開始發出不安的躁動。
艾琳見狀頓時一聲驚呼,舉起隻剩下斷茬的胳膊使勁拍了拍胡狸的肩膀“媽呀!不宜久留!我們先撤了,那邊仨你們愛跟不跟!”
艾琳話音落下,胡狸已經抱著艾琳轉身衝向了破廟廢墟後方,朝著山穀底部的一處缺口飛奔而去。
李林三人對視了一眼,儘管滿腦子問號,這時候還是隻剩下一個選擇。
他們迅速跟上了已經跑遠的狐狸,向著某個“避難所”拔足狂奔。
小紅帽最後一次回頭,看向於生倒下的方向。
她咬了咬牙,狼群中的一隻狼脫離了隊伍,衝向於生的殘骸。
然而那隻狼剛跑出去幾步,便好像一下子忘記了自己的使命般停了下來,接著原地徘徊了兩秒,轉身便又返回到小紅帽身邊的狼群中。
小紅帽也沒有回頭,隻是驅使著狼群一路狂奔,一邊護衛著隊伍裡的其他人,一邊跟上前方那個銀發狐妖的腳步。
她已然忘記了被自己甩在身後的那一灘血跡。
而在破廟廢墟周圍,那些躁動不安的血肉巨獸不知什麼時候又漸漸安靜了下來。
這些由“饑餓”衍生出的實體好像陷入了迷茫,它們站在殘垣斷壁之間,畸形增生的眼睛四處掃視著,猙獰醜陋的肢體在空氣中無目的地擺動,一張張巨口張開,利齒叢生的口部傳來含混如夢囈般的咕噥。
忽然間,那些血肉巨獸的含混咕噥中混入了一個清晰的單詞——
“好香。”
一個意誌,在借它們之口發聲。
好香。
應該進食。
巨獸們搖晃著身子,那些原本在掃視四周的眼睛漸漸停止了盲目的轉動,一隻隻眼睛穩定下來,它們的目光落在彼此身上。
進食,卻非由於饑餓。
那吞噬一切的,高於一切的……進食,是的,此刻應該進食。
而後,是冰冷的安寧,以及仁慈的永恒——因它終究是吞噬一切的,是最極致的公平與末路。
第一個血肉巨獸動了,它搖搖晃晃地來到了另一個實體身旁,沒有任何花哨的攻擊動作,它隻是張開了體表最大的一張嘴巴,然後貪婪至極地咬下。
被啃咬的卻也沒有躲避,甚至沒有哀嚎。
就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被自己的“同類”吞噬,那怪物隻是搖晃著身體邁步,身上掛著一個正在啃食自己的“同類”,便邁步走向了另一個離自己最近的實體。
沒有任何一個“實體-饑餓”嘗試去追逐那些已經逃跑的獵物,就仿佛在剛才的某個瞬間,它們的本質已經發生了改變——汲取饑餓的力量變成了一件不重要的事情,崇高的進食變成了它們唯一的使命。
破廟廢墟中央,於生死去之後殘留的最後一點血跡正在緩緩滲入泥土中,血痕蔓延之處,土壤的顏色在漸漸改變著,緩慢,但漸漸加快,無可抵擋。
然而那隻漂浮在天空的冷漠巨眼卻好像對地表發生的這些變化都毫無關注——它隻是懸於高空,巨大的眼球中沒有任何可以被人類理解的情緒或思維跡象,它持續觀察著這座山穀,因為其規模過於巨大,以至於從地表的視角根本就無法確定它的“視線焦點”到底在什麼地方。
如果那超然凡人的視線真的存在一個“焦點”的話。
但於生感覺到了這個“焦點”,因為這個視線焦點現在就落在他身上。
在黑暗中沉浮了一段時間之後,某種難以言喻的“連接”感讓他驚醒過來,起初,他以為自己已經複活,但很快,他便意識到自己還處於“死亡”狀態,隻是這一次的“死亡”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樣。
他發現自己在黑暗中多了一層“視角”,剛一開始,這個視角讓他非常困惑,因為那怪異的觀察角度和多層重疊的信息讓他的思維一片混亂,但漸漸地,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正在以這座“異域”的目光回應著來自天空的注視。
他和這座山穀建立了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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