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手們的伴奏轉而變得輕快歡愉,大廳內的氛圍,隨之放鬆下來。
助興的舞姬在大殿內輕緩起舞,貴族們彼此走動交談,這場慶祝厄利弗成為伯爵,用以接待國王與眾領主的宴會,也進入了“緩衝宴”的階段。
仆人們在整潔的長桌上,布置各種精美的甜品任人取用。
端酒的侍從穿梭在諸位貴人當中,獻上法羅裡斯珍藏,以及在阿徹斯搜集來的美酒佳釀。
萊昂和其他荊棘花的封臣們一起,挨個來到封君夫婦身邊道賀。
至於前陣子,在塞爾瓦火冒三丈,口中憤憤的打算剝了女婿皮的拉赫曼伯爵,此刻倒滿臉春風得意,逢人便吹自己當年下嫁女兒,多麼慧眼識英。
老伯爵那拍著厄利弗肩膀,暢快的大笑聲,宛如失憶了一般。
萊昂也隨眾人向自家老板祝賀了幾句,但隨著簇擁厄利弗的人群,逐漸顯得擁擠,便悄悄退了出來,開始和夥伴一起享受這場宴會。
除了法羅裡斯家的幾個傳統盟友外,因荊棘花家得勢最激動高興,當然還要數他的同僚們。
不知厄利弗和國王私底下達成了怎樣的政治交涉,才如此迅速和順利的拿到了統治新領的法理,而對於荊棘花家的封臣而言,等國王和其他貴族們離去,屬於法羅裡斯家的歡慶,恐怕才剛剛開始。
這麼多效忠於荊棘花家的騎士們舍生忘死,為的就是今天,榮耀、土地,財富、一切都將水漲船高。
哪怕不提尚在開拓的小半個噩夢森林之地,光是腳下偌大的格萊德郡領,都不知有多少土地采邑供大家分的。
來到擺放甜品的長桌前,萊昂從侍者的托盤上端起一杯葡萄酒,剛喝了一口,打算用糕點在晚宴前先填填腸胃,卻看到,不遠處的巴爾夫騎士忽然走來,舉杯向自己致意。
“提前恭喜你,恐怕要不了幾天,大家就得叫你萊昂男爵。”
萊昂聞言,客氣道:“您不也一樣嗎?巴爾夫男爵,聽著多麼順耳。”
兩人隨即碰杯,為彼此還沒嘍到手的頭銜哈哈一笑,身為荊棘花之主多年來最信賴的親信,這位疤臉騎士的升遷,自然也不會被厄利弗遺漏。
“說來,戰爭還沒結束,國王陛下怎麼這麼快就加封厄利弗大人了?我不是很了解南邊的情況,格萊德郡原來的那個伯爵,已經放棄奪回這片郡領了嗎?”萊昂向統領荊棘花軍隊的巴爾夫問道。
“原來的伯爵?不,格萊德郡,原來根本沒有伯爵,我們也早就徹底擊潰了回師此地的堪塔達爾貴族聯軍。”巴爾夫搖了搖頭。
他端著酒杯,對眼前這個在家族南征時,抵禦後方狼家騷擾的年輕人解釋道:“腳下的郡領在被我們攻占前,一直都不是完整的伯國,這也是我們將此地選做目標的重要原因,散沙一片的格萊德郡,可比隔壁的薩森郡好啃多了。
這座阿徹斯堡,此前都是由前阿徹斯男爵和本地城議會共同統治,至於郡領各地的城鎮與鄉村,多年來也是各個本地男爵以及小領主的地盤。”
說著巴爾夫眼神示意遠處正在和國王交談的特洛薩伯爵,不由咧嘴笑道:“大半個月前,我們在格萊德郡東邊和堪塔達爾人大戰了一場,厄利弗大人作為主力,從瑪莫爾分兵調來的小股援軍策應夾擊在後,那一戰大獲全勝!”
聽著巴爾夫緩緩的講述,萊昂這才明白了南邊如今的現狀。
不久前,得到噩耗的兩千格萊德領主聯軍,火急火燎的返回,試圖奪回後方失去的領地,但很快他們就被早有預料的法羅裡斯家和特洛薩將軍,以逸待勞,設伏擊潰。
相比起精疲力竭,從瑪莫爾東南位置匆匆回程的敵人,占據格萊德和瑪莫爾西部的奧蘭德軍,在地理上反而成了主場作戰。
而在更多奧蘭德軍隊抵達後,王國的先鋒更是在格萊德郡以東,把占領範圍沿著噩夢森林邊緣擴張,直到和瑪莫爾郡西部在地理上連成了整體。
此時此刻,度過最危險的豪賭階段後,局勢已經變得對荊棘花家和王國前所未有的完美。
從國內輸送的補給源源不斷的穿過近在咫尺的森林大道南下。
現在拓寬的占領區,甚至能讓王國的人馬通過荊棘花領的東部要塞,直接沿著噩夢森林的東側邊緣,向格萊德郡輸送資源和軍隊。
隻要奧蘭德王國的主力,沒有被堪塔達爾人擊敗,那麼荊棘花家對格萊德郡的統治便穩如磐石。
不過,當二人聊到堪塔達爾人對王國大軍南下的抵抗時,巴爾夫也有些摸不著頭腦的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格萊德郡原本的軍隊,本就是此前與我們在瑪莫爾交戰過的疲憊之軍,我們占據先機,還有特洛薩將軍調遣的兩路援軍,贏得輕鬆倒也不意外。”
疤臉騎士說完抿了口葡萄酒,接著費解道:“可最近一個月來,王國各個家族的軍隊,都吞下了森林以南的大部分領土,堪塔達爾人再遲鈍也該反應過來了,然而迄今為止,我們也沒看到敵人組成像樣的軍勢北上反撲。”
“王國南下至今,都沒有遭遇什麼像樣的抵抗嗎?”萊昂奇怪的問道。
貼著噩夢森林邊緣的郡領,擋不住奧蘭德軍隊突然越過千年禁地的襲擊也就算了。
可一個多月的戰爭下來,不可能沒有逃民敗軍撤到更南方如此驚天的動靜,堪塔達爾王國直到現在,還不召集大軍,來抵禦北方王國如此規模的入侵?
“敵人如今表現的確實比烏龜還慢,不過,反正對我們來說是好事,現在陛下的軍隊也來了,近四萬大軍聚集,說不定能趁勢一口氣吞下堪塔達爾的北部四領”講到這,巴爾夫頓了一下,對萊昂出言問道:“對了,我記得你們幾個,都是瑟瑞安人吧?”
“沒錯。”萊昂點了點頭。
“那有個不知算不算好消息的流言,你們應該會感興趣。”
巴爾夫想了想繼續道:“據之前,我們抓到的格萊德貴族戰俘供述堪塔達爾的艾維烏特國王,好像撤出了瑟瑞安的國土,沒準是東侵不利,不管怎樣,你家鄉那座聖地城,或許已經被瑟瑞安軍隊光複了也說不定。”
一旁的阿澤瑞恩和洛哈克,突然聽到這話,都忍不住投來了驚喜的目光。
堪塔達爾人從瑟瑞安王國撤兵了?!
萊昂雖不是真正的瑟瑞安人,但他也不免心中大喜。
這情報要是屬實,那自己豈不是不用想辦法繞過堪塔達爾軍隊,就能完成和蘿拉小姐的約定,報答救命之恩了嗎?
如果瑟瑞安光複了聖地城,那自己以一位奧蘭德實權男爵領主的身份,率領近衛部隊榮歸故裡,再以聖陽信徒的名義,向教會申請前往大神廟地下墓穴朝聖,想必教會肯定不會加以阻攔。
“巴爾夫爵士,您說的是真的?”阿澤瑞恩放下酒杯,湊了上來,向疤臉騎士追問道。
他要比還不知萊昂有可能複活死者的洛哈克,還要格外激動幾分。
“這我就沒法保證真偽了,看那幾個貴族戰俘的口吻,好像也是從其他人那裡道聽途說。”
巴爾夫如實的搖頭,他記得,那幾個堪塔達爾北方貴族,一直在監牢裡咒罵那位艾維烏特國王,據他們的憤憤之言,堪塔達爾國王東征前,承諾打下羅蘭納爾後便會趕到北方防備奧蘭德的援軍,半年來沒有一絲一毫蹤影。
“那些戰俘還在格萊德郡嗎?”洛哈克忍不住插話道。
“還沒送來贖金的,都關在了阿徹斯堡的牢房裡,等這兩天宴會結束,我可以帶你們去問問,但我估計也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這些堪塔達爾北方貴族對東部並不了解。”巴爾夫答道。
萊昂三人點點頭,內心卻備受鼓舞,不了解也沒關係,有了這個消息作為盼頭,他們將來不管是派人前往也好,親自深入堪塔達爾東部也罷,都得好好探探瑟瑞安那邊的情況。
三人和巴爾夫約好了去地牢問訊戰俘的時間,萊昂忽然覺得,原本悠閒的宴會,也變得格外漫長熬人起來。
好在,由於沒有哪個領軍貴族攜帶女伴,除了厄利弗的家眷和伊妮絲這樣少數幾個女性,聚集阿徹斯堡的貴賓大多是男人,所以“緩衝宴”結束後,並不會安排舞會,而是緊接著就會進入“晚宴”的吃席階段。
萊昂估計,這場宴會持續的時間要比一般的宮廷宴會短上許多,畢竟趕來赴宴的領主們還要返回軍中鞏固戰果。
放下了喝空的酒杯,他目光漫無目的的環顧周圍的王國貴族們,心裡思考著,到底該如何去打聽遠方聖地城的現況。
視野裡,忽然看到那抹潔白的宮裝禮裙,萊昂這才猛地想起,差點忘了另一件對自己來說同樣重要的大事。
那個王女
他望向不遠處的伊妮絲,心裡趕忙斟酌起了言辭。
到底該怎麼搭訕試探對方的口風呢?
猶豫中,萊昂轉而仔細打量公主身旁的兩人。
那高大威風的疤麵女性,應該是對方的近侍,看她一身利落的男裝,肯定是位有頭銜的女騎士,不然這個場合肯定得穿宮裙的。
另一個則是之前注意到的白胖貴族小哥。
自進城的那天,這可能出身不凡,擁有伯爵頭銜的胖哥,就始終跟在伊妮絲身邊。
迎接的隊伍裡,他跟著,今天的儀式和宴會,還依舊形影不離這貴為伯爵的小胖哥,或許就是伊妮絲公主的婚約者咯?
萊昂如此推測著,又看了看周圍,能瞧見不乏有年輕的貴族上去,同伊妮絲和那胖哥打招呼。
一些年輕貴族和騎士眼裡,也對那小公主掩不住的流露仰慕。
美貌又高貴的國王之女,對年輕的貴族和騎士們自然擁有無比的吸引力。
但除了各個家族的長輩,確實沒哪個年輕人在禮儀性的問候後,停下腳步同伊妮絲長談。
難道是顧忌跟在王女身旁的男伴?
萊昂皺眉,要是自己貿然上去搭訕,駐足攀談起來,會不會惹惱那胖哥們?
儘管心裡想要試探這位三王女對奧莉薇婭的印象。
可他也實在不想惹到某種狗血的麻煩
伊妮絲維持著優雅的笑容,不斷和前來打招呼的貴族們頷首見禮,忽然對身旁表情勉強的阿克曼問道:“跟我走在一起,讓你這麼難受嗎?”
阿克曼露出苦笑,隻覺得背後發毛,他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敖拉德那森然的眼神。
“饒了我吧殿下,和您走這麼近,那個洛曼野蠻人的視線,都要把我後背捅穿了。”
“我父王在此,他怎敢來找你的麻煩?你就不能拿出背著你父親玩男仆的一成勇氣?”伊妮絲瞥了眼身旁,都要被洛曼公爵之子揍出心理陰影的受氣包。
“哦,也對啊,有陛下看著,我怕什麼。”
阿克曼的眼睛一眨,轉而對伊妮絲陪以訕笑:“這麼說,估計他也不敢來糾纏您吧,那我是不是也沒必要擋他了,要不,您放我自個兒去吃點東西,站了那麼久我都餓扁了。”
少女輕輕搖了搖折扇,柳眉輕蹙險些繃不住笑眯眯的儀容,她沒好氣的悄聲罵道:“好去吧去吧,你這肥球最好撐死在這。”
“好嘞殿下,微臣得令。”阿克曼揉了揉粗如香腸的十指,渾不在意王女殿下的怨氣,反正從小到大也早就習慣了老爹的臭罵和教訓,小杖留,大杖走,相比之下,小公主算是留口德的,還不會真動手抽自己。
挺著如有身孕的大肚腩,阿克曼腳步雀躍的邁向堆放甜品的餐桌。
他事前可特地去廚房打聽過了,聽說荊棘花家的廚子,還學著做了好幾種堪塔達爾本地的美食,在維斯特可嘗不到這些,趁現在得好好品個新鮮
伊妮絲收起折扇,沒再管那頭日漸渾圓膨脹不止的“駭人餓獸”,她帶著阿加莎來到厄利弗夫婦麵前,恭賀了一番。
和這位王國的新貴寒暄交談,末尾她想起在塞爾瓦的意外發現,隨即向厄利弗伯爵問道:“伯爵閣下,此行途徑荊棘花領,我多有聽聞傳說,您麾下有位獅鷲騎士,不知他是否參加了您的冊封儀式?”
“獅鷲騎士殿下說的是萊昂吧?”
厄利弗點了點頭,揚起目光,雙眼找到了待在遠處角落裡的心腹福將。
“那邊黑發黑眼的年輕人,就是您口中的獅鷲騎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