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埃爾頓所說,兩家合作是各取所需。
他們談論了各種合作事項,最後涉及到了合作時限的問題上。
“埃爾頓,正如你所說,在合作初期,火花港要為你們大開方便之門,但你們的魔物馴養還要在三年後才能給我們配夠數額,這實在很難說是一筆同等性質的買賣。”
伯爵冷靜的提出異議:“你的妹妹是極稀罕的美人,可以生下優秀的孩子。”
“誰要給你們家生孩子。”多蘿西小聲念叨,眼角餘光看了看李昂的反應,發現他在凝神竊聽,又回看房內。
“然而,這裡麵有幾個問題。”菲納特伯爵說:“雖然我本來也不打算讓老三繼承家族,但他現在有著舉足輕重的實力。”
貴族之間爭奪繼承權的戲碼不用贅述,伯爵也知道,如果溫德斯真有心要乾掉兩個哥哥,他也攔不住,所以在某種可能性中,嫁給他的女人在日後會成為菲納特家的主母。
就算他無意爭奪權,作為家族內最強者,當夫妻間出現孩子這個紐帶,妻子就可以藉此乾涉丈夫,從而再影響家族。
“然後,你們兄妹還是半精靈。”
紐比斯的精靈也有著悠長的壽命,半精靈雖然比不了他們,仍然能活超過兩百年。
所以哪怕菲納特家兄友弟恭,但是同輩人都熬不過半精靈主母和她四分之一精靈血統的孩子,最終家族權力還是有可能落入坎貝爾家的手中。
埃爾頓知道伯爵在說什麼,他溫和的笑著:“您思慮的沒錯,但我們家不一樣,我的妹妹可是有著其他貴族淑女沒有的優勢。”
李昂轉頭看著多蘿西,她也同樣看了過來,半精靈少女眼神一黯:“二哥他,還是說出來了啊。”
屋內的半精靈青年道:“多蘿西她隻能活三十歲。”
伯爵的火紅眉毛挑了挑,他還沒說話,溫德斯先罵起來:“開什麼玩笑?!我聽說伱妹妹是個怪物,結果還是個短命鬼?那要來做什麼!”
溫德斯的喊聲就連密道裡都有點吵,李昂問眼前的少女:“是魔生花的原因?”
多蘿西點點頭,輕輕靠在旁邊的牆壁上。
“老三,聒噪。”伯爵喝止了溫德斯。
“哦?”埃爾頓笑道:“我們似乎沒有說過小妹的情況,溫德斯勳爵怎麼有所耳聞?”
“我們彼此都清楚在對方家裡有眼線,就彆裝了,結婚對象我當然會查!我還以為說怪是因為她表麵美女,但是脫了衣服全身癩斑才天天穿那麼嚴實!活三十歲這叫什麼優勢!”
埃爾頓搖頭:“那東西不影響體表,她繼承了母親那妖精一樣的容顏,哪怕頂尖藝術家造出的人偶都未必有她美,她還有著鮮活的生命,肯定能讓你滿意。”
溫德斯又要開口,伯爵抬手阻止:“沒錯,這還真是優勢。”
“優勢?”多蘿西不敢置信:“二哥在說什麼?伯爵在說什麼?”
李昂拍了拍她的肩膀:“彆聽了,我來就行,他們不會說什麼好話。”
聞言,少女馬上抬起了腳,但剛踏出半步,她又偷看了李昂一眼,最後腳步沒有邁出去。
“我都要跑了,聽了開頭卻不知道具體內容,恐怕我會更介意。”
麵對訝異的兒子,伯爵搖了搖頭,似是對他感到無語。
埃爾頓接過話題:“您父親擔心我們家通過我妹妹來奪取菲納特家族,她的短命不正是好事嗎?她不在了的話,光靠孩子,局麵完全不會脫離你們的掌控。”
溫德斯品了品對方的話:“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你們不用糾結這個,我沒有多少時間了,所以才想真正的活一回。”
半精靈少女輕輕牽住李昂的袖子。
房間裡的人在隨意評判著她的生死帶來的利益,李昂明白她現在很脆弱,沒有動作,任由她牽著。
“確實是這樣,所以我看著一天天的時間流逝,才會那麼悔恨十六歲時我的無知。”
多蘿西眼裡泛著水光。
李昂回憶了一下係統給出的魔生花信息,確實提到了魔生花成熟時會破開宿主的身體,但也說到了宿主如果靠意誌抽取魔花的力量,就能延緩這個結果。
坎貝爾家的這種認知,或許是因為不知道這一點。
屋內,溫德斯說:“但那是孩子的母親,我聽說沒媽的孩子會養不好。”
“孩子在懂事前,你續弦不就好了。”埃爾頓笑道:“誰說貴族隻能娶一個女人,溫德斯勳爵原來那麼專情?”
“那當然不是,十二歲我就和女仆……呃。”
溫德斯剛要試著吹噓什麼,看到自己爹那有些陰沉的表情,又閉上了嘴。
“娶我妹妹有多少好處,我再透露一點吧。”
埃爾頓的語氣平靜得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的‘怪物’部分讓她會在三十歲前死掉,但也會讓她三十歲前怎麼都不會死。想想吧,一個這樣的美人,可以隨意任你……”
李昂伸手捂住多蘿西的耳朵,把他後續的話隔離在外麵。
然而,那些話語已經足夠讓少女理解到兄長的意思了。
她像雕塑一樣的靜默了幾秒,然後輕輕拿掉李昂的手。
“……其實我們家裡也一度很頭疼,因為這一點雖然是優勢,但是她如果不願意,她的那種力量一般人可製服不了,還得是溫德斯兄弟這種高階空騎士才能對付,所以我們兩家是多好的合作對象啊。”
伯爵一言不發,溫德斯張了張嘴,然後乾笑兩聲:“你是說的我有點心動了,但是她可是你妹妹啊?我有點怕你們家了。”
半精靈少女呆滯的望著前方。
“二哥,我剛剛都還在想,哪怕你們恨我,但是我能錦衣玉食,全是因為你們,所以我不能恨你們,但這樣說也太過分了。”
埃爾頓對菲納特父子道:“妹妹?菲納特家族統治火花島那麼多年,自然知道光靠什麼柔情是無法延續家業的。父親正是一切都押上了棋盤,才讓坎貝爾家族現在掌握了精靈之森的一部分,那當然是靠著我們的母親的血脈關係。
“然而命運不偏袒我們家,母親莫名得了怪病,就在即將治愈的前夕,她把能救命的東西給了我這個妹妹。”
“媽媽……”多蘿西瞳孔劇烈的一縮,“為什麼,真的是媽媽給我的,她為什麼這樣,你們為什麼又說是我搶走的。”
少女靠在牆上,越來越把身體全部由牆麵支撐,緩緩往下滑落。
“這樣的妹妹無法說服精靈退讓,她有什麼用?我和大哥都能承擔領地的治理,她卻長成了一個廢物,你讓她怎麼回饋我們失去母親帶來的損失?”
多蘿西的眼神逐漸空洞,李昂看到她的視線此刻落在菲納特伯爵身上。
中年領主從剛剛開始就沒說話,多蘿西由於身份和伯爵很熟識,聽她說話也有這種感覺。
伯爵是房內最像是長輩的人,可能她是希望伯爵能說出場麵一點的話,哪怕隻是裝成一個有禮節的貴族也好。
菲納特伯爵緩緩點頭:“我明白了,坎貝爾家有這種實在的思想,我就能更放心的和你們合作了。”
雙方相視而笑。
“走吧。”
李昂輕輕推了下多蘿西,扶住她,讓她沒有順著牆滑坐到地上。
多蘿西朝向李昂,淚河靜靜從嫵媚的眼角淌到精巧的下巴尖,再打濕胸前的衣襟。
“走吧,今天的冒險還沒結束,不想看看伯爵那個魔犬守護的寶庫裡有什麼嗎?”
“好,冒險,我都盼了那麼久了,好。”
少女對李昂笑了笑,踏出腳步,然後直接向前撲倒。
李昂趕忙抱住她,防止她正麵連臉一起砸在地麵上。
她輕而軟的身子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柔若無骨,一被李昂抱住,馬上就像一團雲朵似的陷進他懷中。
她身體沒有動作,隻是把臉埋在他胸口。
布料的夾縫裡傳出她顫抖著的細小聲音:“我、我的腳不會動了,我全身都動不了,對不起。”
“歇一下吧。”
麵對她現在的狀態,李昂沒法把她往地上一丟,隻能發力抱著她。
好在她的那份妖嬈不依托於豐腴,而是像強調頎長的雕塑那樣沒有一分贅餘,所以體重上是完全沒有壓力的。
但她又在應該的部位維持住了剛好能把人視線死死吸住的弧度,這個姿勢難免感受到一些,所以他還是有點尷尬。
少女僅剩的全部力氣都用來把眼淚鋪濕他胸前的衣襟了。
李昂輕聲道:“哭吧哭吧,籠中鳥,把這些事忘掉。打開籠子,飛上雲端,拋掉這份過往,去往命運完全屬於你的新世界吧。”
多蘿西又縮了縮,像是安眠的嬰兒般平穩的臥住。
過了一陣,多蘿西埋著臉說話了。
“籠中鳥,這個比喻真是貼切。
“我也好想打開翅膀,可我現在還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李昂低頭對她說:“聽到那些事是會這樣的,你比我想的堅強了。總之彆忘了你之前說的決心,休息好了就做點什麼。”
“做點什麼……”
多蘿西小聲重複這個句子,然後身子動了動,一半離開李昂懷抱。
她睫毛掛淚,眼神迷離,凝視李昂一陣子,把手伸向了領口。
“你做什麼!”
李昂壓製住自己沒喊出來,在他麵前,多蘿西把扣子一顆顆解開。
“你說的啊,做點什麼。”
她瞥了密道出口方向一眼:“那裡有我的兄長,有名義上的未婚夫和父爵,他們幾句話就把我當做一個物件交易完畢了。
“我要報複他們,把他們用來交易的東西,交給我看中的人。就算我是物件,也隻會讓你持有。
隔著密道的夾縫,貴族間的細節磋商一句句傳來,但已失去了意義,變成了單純的背景音樂。
膏脂一樣白膩的神秀峰巒,其間幽壑使其更添險峻與神秘,引人神往。
李昂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歎氣道:“彆這樣,這樣下去很危險。”
李昂抓住她的手,合上簾子隔絕了那片絕景。
“聽著,我的動物本能確實在暴亂的邊緣,但我覺得——”
多蘿西眼波流轉:“在這一牆之隔的地方,我任你喜歡做任何事,擺成任何模樣。你無形中已經踩在了他們的頭上,這種背德的征服感你不喜歡嗎?”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
“我像這樣幫你‘報複’以後,你是不是就打算把一切真的放棄了?”
多蘿西渾身一僵,臉頰和脖頸上的紅潮來勢一滯,緩緩回退。
“你、你怎麼會知……”
“因為你那麼多年就算自己待著折騰自己,也沒有去尋求外人啊。雖然感覺很古怪,但你是一直靠著自己在支撐。你明明有所謂的,卻要說現在無所謂。”
“可是我突然,”多蘿西的情感霎時決堤,“我突然不覺得活著是件好事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我。並不是我做錯了事才這樣,我搞不懂,我真的搞不懂啊。”
“或者從一開始我就是多餘的,這樣的話,冒再多的險也沒有意義,也不會有人愛我。”
少女哭泣著,身體越發蜷縮。
呲啦。
李昂聽見布帛碎裂的聲音,嫩綠色的藤蔓刺破少女肩胛部位的肌膚,在她身後蔓延、生長,它們交錯在一起,於密道中伸展。
藤蔓頂端結出一個白色花苞,又綻放成花蕊全是倒鉤利刃的美麗五瓣白花,它就像是某種生物般嗅探周圍,李昂感到它的靈性逐步躁動,好像要掙脫與少女的聯係,開始尋覓鮮血與死亡了。
多蘿西怔怔的看著盛開的白花,一道溫熱的感覺突然貼上了她的臉頰。
少女一驚,發現是李昂的掌心在傳遞給她溫度。
“愛是什麼,是挺複雜的事情,我很難概括,但我可以確認,你的母親一直在愛著你。”
“騙人。她愛我,為什麼讓我遭受這種折磨?”
“可能在她看來,這是她能留給你的最好結果了。”
李昂說:“掌心的溫度,或者說擁抱的溫度,這是嬰兒從母親那裡體會到的第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建立了嬰兒對人與人之間聯係的理解,這就是一種愛,由母親傳遞給孩子的愛。
“以此為基礎,孩子才能去感知他人的情感,擁有同理心。
“不管是八年前還是現在,我都不覺得你是個察覺不到彆人的情感,說明你一定是在母親的懷抱裡長大的,她在還健康的時候,始終抱著你,後來還會在你犯錯時責問你,她一定是愛著你的。”
魔生花的躁動減輕了些。
李昂搖搖頭:“可是就像你剛才看清了二哥一樣,你的母親可能因為一係列的事情,看清了坎貝爾家。
“種下種子就能完全康複,她是精靈公主,如果想要的話,魔生花的種子不可能到你哪裡去。
“但她還是把種子給了你,應該是在她看來,由你帶著種子活下去,才是最可能讓你尋找到幸福的一種選擇。”
“可是,這更像一種詛咒。”多蘿西哭泣道。
“我看過一些古代文獻,上麵寫了,魔生花是古代精靈用來培養傳奇戰士的,你媽媽應該是知道一點消息。她當然知道這會讓你的生活變得更艱難一些,然而她也給你種下了你打碎命運枷鎖的力量。
“去用魔生花的劍蕊把命運撕碎吧。”
多蘿西淚目中的浮光把李昂的臉映射得輪廓不清,她身後的青藤以一種柔和的速度遊動,絞纏,像翼骨展開一樣延展而出。
然後,每根青藤上都綻放出密集的白色小花,它們一朵朵快速開放,很快就把藤條裹滿,霎那間,仿佛兩片由花朵構成的羽翼在半精靈少女身後展開。
她起身,拉住李昂的手,邁開腳步。
穿過密道的幽暗,來到蒼白之犬沉眠的房間,一片花翼霎那間卷向魔犬,在接觸時分離成一條條開滿花的藤條,將其死死緊縛。
白花的利刃之蕊一瞬間就切開了魔犬的肌膚,它淒慘的叫著,湧出的血把魔花澆灌得更為盛放。
二者身體強度是同一等階,蒼白之犬的掙紮在不住撕扯青藤,它發出嘎吱的響聲,像是不太承受得住。
然而少女身後的另一片花翼也延展開,上麵的每根藤條都像是紮根了一樣,直接紮入虛空中,隱約可聞細小的雷鳴。
李昂看著這一異像,不由得感歎,這不愧是古代文明利用的魔物。它似根須的藤莖天生就能紮根在魔力維度,從其中汲取力量。
純粹的魔力使得纏繞魔犬的魔生花瘋狂生長,頂端一朵碩大的花苞結出後綻放,仿佛長滿利齒的生物,一口咬掉了蒼白之犬的頭顱。
把屍體拋到一邊,白花之藤朝前伸展,抓住寶庫的金屬大門,一瞬間將其扭成了麻花,露出了後方放置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