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蘿西這樣說,答案其實就在明麵上。
“我好像沒有做什麼特彆的事。”李昂道。
8年前,那得是公會曆293年了。
在那個時間點,李昂滿心想的都是讓冒險生活踏上正軌。
生存總是生命的第一要務,作為當時沒有金手指的穿越者,紐比斯土著的普通生活工作他是學不來的。
文書工作需要讀寫多種族語言與文化習俗,打工需要至少在這裡生活十多年的常識,就連種地都要知道本土農作物在魔力參與的環境變化中如何生長。
反而出去冒險對他來說是比較體麵的工作。
他記得多蘿西,除了她治療法術的效果好的出奇外,當然還有她相貌的原因。
作為身心常規的男性,沒有被其吸引是不可能的。現在她那宛如熟透果實的美豔那時候也已顯露一二,出身高貴的那種嬌俏感也是在冒險中很難見到的。
但是,那時候的他每天都在思考在如何運用好咒術師這個職業,應該沒有餘力去對她示好。
“你當然不記得,在一般人眼中,那都是小事,對我卻不一樣。”
多蘿西凝視密道的黑暗,簡單的說起她的十六歲。
293年夏,魔法之都千塔城,多蘿西就讀於其中的密斯特瑞姆學院的初級學院,這裡主要研修魔法運用麵的可能性,培養的施法者傾向於巫師、元素使、牧師等職業。
學院放假,多蘿西卻不打算回家。因為家裡有著冷眼看待她的父親和兄長。
“反正爸爸和哥哥們都不喜歡我,我就不回家了,我要在假期裡去當空騎士。”
“多蘿,你還是再考慮下吧……”室友勸導道。
“為什麼?你們不是也想當空騎士嗎?在這個時代,這才是最棒的職業啊。”
空騎士公會整肅全空秩序後,哪怕是千塔城這種底蘊深厚的城市,也不再將空騎士視作胡作非為的冒險者,更多作為一種有追求的選擇進行正麵宣傳。
多蘿西認為,既然家裡人不喜歡自己,那就去走自己的路。
她沒有思考室友為什麼欲言又止,帶上零花錢購買的施法材料就去千塔城的公會辦事處注冊了空騎士身份,然後開始承接委托,尋找隊友。
城內的簡單工作輕鬆完成,晚上還能回宿舍沐浴,在彈簧床墊上消除一天的疲勞。
之後,她決定離開千塔城,深入野地進行真正的冒險,因為這是成為出色的空騎士的必經之路。
“然後,我就傻眼了。”
她選擇的著名的起航之地:芙洛斯空域的青森群島,公會在那裡有著基礎營地,但帳篷和露營工具都要自帶。
到達青森群島紮營的第一個晚上,她就被叢林蚊子叮了滿身的包。
挑選隊伍也是困難重重,出身貴族,她自然知道如何分辨對自己有非分之想的人,但不巧的是,那些不在乎她外貌的專業冒險者並不會組上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
最後,是當時李昂待著的路邊小團接受了她。
也不是說那團裡的一些人就沒盯著她的曲線起伏部位看了,而是每次他們想和多蘿西聊一些和冒險無關的事情時,就會有人打岔,強調現在的主要事項。
“那肯定是我。”李昂道。
“對,”多蘿西忍不住輕笑:“他們看你都在牙癢癢,但是那讓我一下子輕鬆許多。”
“不提醒他們,到時候戰鬥失敗又會吵架。”
“我知道知道。”淑女嘻嘻一笑。
“然後,怎麼防止蚊蟲叮咬也是你告訴我的。”
在叢林之中,該塗抹煉金藥劑,該在帳篷入口懸掛草藥,在紮營前需要潑灑藥粉,共同進行對蛇蟲的驅除,這些事情,如果李昂不和多蘿西說,她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做起的。
“然後,洗衣服也是……”
每天的戰鬥非常容易弄臟衣物,多蘿西本來就對叢林環境沒概念,沒帶夠換洗衣物,洗完衣服晾到半乾全是黴味,穿在身上渾身難受。
路過的李昂:“洗完以後用全力擰乾,不要隨便找根樹枝一掛。”
他給她幾個黑色袋子,教她將衣服裝起來放在有光線並通風的地方,殺菌還加速晾乾。
攜帶的食物突然發黴腐壞或者長蟲,有次在吃一塊糕點前如果沒有多看一眼,多蘿西就會連上麵蠕動的小動物一起吃下去了。她差點當場嚇暈,更不敢去想自己是不是已經吃過。
自帶的食物沒了,就隻能和隊伍一起吃就地尋找的食物,腸胃從沒經過這樣的考驗,她迅速倒下。
“那時候我還不會祛病術,也沒帶藥,又丟臉身體又難受。”
多蘿西把臉埋在腿間。
“是你找的草藥給我,還每次幫我把食物多處理幾道。”
然後,由於同行的冒險者有不少粗魯和沒有邊界感的家夥,多蘿西很難和他們溝通,導致戰鬥時都很難配合上。後來,李昂在戰鬥中有意的提點她,告訴她具體該怎麼去做。
李昂道:“還有這些事,我都忘了。”
“伱都忘了。”
多蘿西抿著嘴唇,似乎有些忿忿。
“反正你就是老好人嘛,你這種人,你有想過每次隨手幫助彆人,彆人會怎麼想嗎?受你幫助以後,有些人反而會輕視你,覺得你自甘奉獻,根本不尊重你。要不然就是像我這樣,根本就忘不掉你。”
她沒繼續說下去,重新回到冒險的話題。
“到青森群島的前幾天,我晚上都在偷偷的哭,如果不是覺得中途退出會丟臉,我已經放棄了。但你開始幫我以後,我發現我又能行了。
“生活正常,每天能睡個全身乾爽的好覺,最重要的是,不用思考該做什麼,有人幫我安排好。這樣我在戰鬥中的發揮就一點不比彆人差。
“也就是說,隻要有那麼一個人在身邊,我就能當好稱職的空騎士。”
“然後我就準備離開了。”李昂說。
多蘿西點點頭,他們都知道當時那個路邊小團的狀況。
集合經常有人遲到,有時候晚上半天才能出發。有的人任務開始之前失蹤,大家一起尋找才知道欠了賭資在刷盤子還錢。有的人任務打到一半突然不見,原來是勾搭上了隔壁隊伍的女人跑去逍遙了。
李昂忍無可忍,決定跑路。
“在走的時候,你順便問了我一句,要不要離開一起去冒險。”
多蘿西纖細的手指絞纏在一起。
“然後,我拒絕了,回學校了。”
她眼眸低垂:“剛剛說的有些話,是我在耍脾氣,對不起了。謝謝你不和我計較,我平時可是不敢和任何人任性。
“我後來幻想,如果你多邀請我一次,我可能就會改變主意。”
十六歲少女的冒險步入正軌後,她逐漸忘記了一開始的窘迫,生出了小小的驕傲。
老師都建議,如果想當空騎士,最好在學院畢業後磨練一番職業技藝再去。但多蘿西趕在這之前就經曆了一整個假期的冒險,她有些想和室友與同學分享自己的見聞了。
闖入冒險世界時心裡在和家人賭氣,還暢想過如果取得成就,那就一直把空騎士當下去,再也不回學校和家——這些想法在最後完全忘記了。
她還是想念起千塔城的甜品店、柔軟溫暖的床、休閒的逛街購物。
在李昂問她那個問題時,她手足無措。
她無法作出決定,她下意識的選擇了保守方案,選擇回到學校去。
在受到同學們的誇獎和崇拜後,冒險的事就暫時被放進了記憶的角落裡。
之後,她從學校畢業,家人安排好了她的未來。她作為火花港的書記官,有處理不完的文件,有接連到來的應酬。
“從小時候開始,我就很煩和一群不熟的人交流。隻要處於那種場景,哪怕他們沒有惡意,我都會在心裡念叨他們。
“這種工作我應付得很累很累。”
多蘿西很怕和一群人周旋交流,在必須的社交活動結束後,她都會拒絕一切邀約,回到自己的房間,把自己關起來她才能安心。
年月更迭,日子一天天過去,父親和兄長的冷眼相待從未變過。
“要說十六歲和現在有什麼區彆的話,就是我成熟到願意承認我就是個失去了彆人照顧就會一團糟的人。
“家人不喜歡我,我以前很怨恨他們,後來我覺得我不該這樣,畢竟有著他們才有我這種優渥的生活。”
李昂注意到,多蘿西沒有提過為什麼她的家人不喜歡她,她的語境裡沒有自己的母親,他心有猜測,但不會主動去問。
後來,她知道了,原來給她的工作不在自家領地,是在給兩家聯姻做準備。她被提前安放過來,是為了給菲納特伯爵提前考察。
“在這種生活中,我總是莫名的想起那段冒險的時光。
“那是完全屬於我自己的日子,是我可以做我自己的日子。
“我不禁去想,如果和你繼續冒險會怎麼樣?”
多蘿西抬起頭,魔法燈的光芒在她晶瑩的眼瞳中閃動。
“後來我才明悟,在十多歲時不過腦做的決定,其實就是這一生真正的渴望。真正的我想要自由的奔向天空。
“而曾經有那麼一個人,隻有他在,我就忘記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那時候我還不明白,我那麼嬌氣的一個人,為什麼你的邀請能讓我在滿心想著回學院過舒適生活的時候感到手足無措?因為那句話對我的份量真的很重,它足以在一瞬間衝淡我十多年來的嬌氣。”
“十六歲的我太天真,沒有重視,沒有抓牢。退縮了,心存僥幸的以為什麼事情都會再有。
“但是,人生真的很短,我不會遇到第二個這樣的人了。這都是我自作自受。
“我認命了,我隻需要在家族需要我的那天當好一個精致的人偶。
“為什麼在這時候,你偏偏從天而降?”
多蘿西側過身子,坐得離李昂稍微近了些。
“當時的話,還算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