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為棋,眾生為子。”“這縱橫十九道內,無人能勝我半子。”白嫩修長的小手撚起一顆黑子,將棋盤上白子的退路儘皆封死,旋即拂袖將這棋盤上的虛幻棋子一掃而空。順著袖子往上看去,一張無比類似於陸淵的小臉出現,隻不過,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眼眸。陸淵的眼眸是平和的,是溫潤如水的。而這雙眼眸是銳利的,是充滿計算的。如同星空一樣深邃,似乎有無窮無儘的軌跡劃過,帶著長長的星痕,演變著天下任何人的生命規矩,推演著天下大局最終的結果。身後,野狗道人束手而立。煉血堂沒什麼本錢了。和財大氣粗的鬼王宗相比,如今的煉血堂隻能偏居於山野之中,甚至連最基本的地盤都被幾宗瓜分了,直接導致煉血堂沒有了新弟子,變相掐斷了煉血堂的未來。和正道之首的青雲門相比,如今的煉血堂要人沒人、要法寶沒法寶、可謂是要啥沒啥,唯一剩下的,就是誰也不知道被黑心老祖放在哪兒的傳承,也就是煉血堂修煉法門的起源——天書!或許,有人知道。但那些人都死了。要不然鬼王宗等一眾魔門也不會放棄煉血堂這個榨不出油水的小勢力,並任由這個小勢力苟延殘喘。而和焚香穀相比,那更是沒有絲毫可對比的地方。焚香穀坐擁南疆,在南疆境內,焚香穀擁有很高的聲望,縱然打不過青雲門,也沒有鬼王宗裡的天書,但就單說焚香穀擁有穩定新弟子來源的這一點,就把如今的煉血堂碾的渣都不剩了...質量確實可以頂住數量。但質量畢竟是從數量中所出。沒有了龐大的基數,就算質量再頂,一個勢力也終究會陷入青黃不接的窘境,再難複起。因此,在見到“柳鳶”的那一刻起,煉血堂目前的堂主年老大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把這個孩童留在煉血堂。原因很簡單。這將是煉血堂的最後一搏。年老大不知道當年一手把煉血堂帶入巔峰、甚至是成為整個魔教領袖的黑心老祖究竟有多強,但他知道,這個孩子的天賦已經超越了他們所有人,而且還是把他們加在一起都被超越的那種。因此,根據情理來推算,這個孩子未來所能擁有的實力,也必然超過了他們所有人加在一起的實力。年老大覺得,到了那時,就算這個孩子無法光複昔日盛況,也足以帶著煉血堂好好活下去了。反正,肯定比他們幾個有希望!因此,這個孩子必需加入煉血堂!最初,年老大甚至都打算來硬的了。畢竟煉血堂的名號一直不怎麼好,原有的地盤還被各個勢力瓜分了個乾淨,想要招收弟子,可謂是難上加難。而且,天書他們也不知道被黑心老祖放在了哪兒,除了在名義上,有這樣一個傳承外,如今的煉血堂,可以說所有修煉法門都是當年煉血堂看不上眼甚至不用的。單論傳承,可以說是最失敗的一個。而年老大的天賦,在如今煉血堂的這幾個人裡算是最高的了,可是,在巔峰時期的煉血堂裡甚至連個內門弟子都算不上,就更不用談什麼長老或堂主了。而當這樣的人都能當上堂主時...隻能說明,煉血堂已經快要滅了。煉血堂都快滅了,還計較那麼多有什麼用啊?!總之,肯定不能放走了這個小孩!但又舍不得殺...這就是最初年老大所犯愁的事情。因為若是這個小孩不配合,堅決不同意加入他們煉血堂,他們還真對這個小孩束手無策。打不得罵不得,跟個小祖宗一樣。偏偏還不能放走,因為這是煉血堂唯一的希望。但就在年老大犯愁的時候,卻意外從野狗道人嘴裡得知了一個重要的消息:這個孩子就是奔著咱們煉血堂來的!這可把當時的年老大高興壞了!但很快,一個不好的消息就隨之而來。這個孩子要進一趟滴血洞!說實話,年老大當場就懵逼了。不過,年老大卻並沒有懷疑這個小娃娃是彆的宗門派出來的臥底,因為他覺得,沒有任何一個宗門會如此奢侈,把一個還未成長起來的天才放在彆人眼皮子底下,甚至連生死都交給了彆人。年老大隻是在懵逼,為什麼非要進滴血洞!滴血洞裡有啥,他還不清楚嗎?啥都沒有!當年煉血堂破敗之時,不少殘餘的煉血堂弟子,都在那裡和其餘魔教門派進行過殊死搏鬥,可以說,那裡是煉血堂最後的骨氣和榮光所在,也是一眾魔教門派在勝利後重點搜刮的區域。法寶定然是沒有了。萬蝠古窟下,還有一頭黑水玄蛇盤踞。可以說,滴血洞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而且,也不是什麼有價值的地方。但架不住這個孩子就這一個要求...所以,年老大就覺得,滿足一下這個要求也未嘗不可,就當帶著這個孩子長長見識了。而為了保護這個煉血堂最後的希望,年老大隻帶著野狗道人以及“柳鳶”二人,親自去了一趟滴血洞。不過,年老大和張小凡不同。張小凡那是誤打誤撞掉進了滴血洞。年老大雖然實力弱了點,但對於煉血堂的老巢仍具備最基本的了解,帶著野狗道人和“柳鳶”兩人找一條捷徑,還是輕輕鬆鬆就能做到的事。畢竟,以往煉血堂的弟子在進入滴血洞時,也不可能是被黑水玄蛇拍進來的,所以必然存在一些暗道。這也是年老大敢帶隊的原因所在。但誰都未曾想到,一個全新的篇章就在他們的麵前,被一個五歲的小孩子,親手拉開了!浩瀚星空、星羅棋布。隱約間,如一張早就編織好的巨網,帶著無法被察覺到的神秘律動,進行著固有的輪轉,又好似一局未知的棋局,正進行著模湖的對抗。縱然是看著,都能感覺到一種無力感。這就是年老大當時的感受。不過,這也是年老大過於菜了點。換成萬人往,就不會出現這種心神被奪的狀況;哪怕是換成青雲門裡的任何一個首座,也不會出現這種心神被奪的情況。因此,隻能說年老大的修為太弱了。連最基本的異相都扛不住。當然。隻是精神層麵上的扛不住。如果當時“柳鳶”敢拿刀劈過來,年老大吃痛之下還是能反應過來的,並且還能在反應過來後把“柳鳶”按在地上摩擦。但即便如此,在反應過來後,年老大也在第一時間跪地高呼“聖子”之名,把當時的陸淵都給嚇了一跳。因為“聖子”這個稱呼具有極強的指示。武魂殿的繼任者,為“聖子”或“聖女”。但在這個世界裡,雖然青雲門焚香穀天音寺都把鬼王宗等魔道宗門稱為“魔道”,但在這些魔教內部,還是會把所有魔道宗門的源頭稱為“聖教”!故而,“聖子”也就是一個很合情合理的稱呼,用來形容那些天賦超絕、必將成為魔道頂梁柱的存在。不過,陸淵覺得太過於招搖了。所以就婉拒了。至於後麵的天書,陸淵自然是看了。但年老大和野狗道人卻死活不敢進去。或許,在兩人的觀念中,滴血洞本就是煉血堂最核心的地方,既然一個身負異相的孩童能再次開啟最隱秘的地方,那麼自然對進入者具備很嚴格的要求。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年老大覺得自己這個位置做不長久,與其讓未來的煉血堂堂主記恨自己,還不如從頭到尾都對這個堂主保持尊敬的態度。伴君如伴虎啊!但從龍之功也是真香啊!不過,無論年老大是怎麼想的,煉血堂把滴血洞劃為任何人都不許進的禁地,這倒是不爭的事實。而“柳鳶”具體在裡麵得到了什麼,也無人知曉,煉血堂的所有人隻知道“柳鳶”踏上了修行的道路,具備了一定的法力,其餘的什麼都不知道。包括法寶、法術、秘術...但當“柳鳶”踏入了修行的道路之後,年老大依舊不放心,所以在衡量之下,又把野狗道人放到了“柳鳶”的身邊,充當一個護道者。而這,就是煉血堂唯一的付出。嗯。相當廉價。但陸淵覺得,價格倒不是這樣算的。煉血堂本就窮困潦倒,還能把為數不多的即戰力放到他身邊充當打手,其實已經相當於證明了誠意。因為年老大沒辦法來護道!年老大畢竟扛著煉血堂,縱然煉血堂如今已經是大貓小貓兩三隻,但也不可能為了一個“柳鳶”而讓所有人喝西北風。因此,野狗道人來護道,真的已經是一個不小的付出了。但對於煉血堂,陸淵倒是很感興趣。他不是沒打過懸殊的對局。狐妖裡,人妖其實已經失衡了。妖族有四個妖皇,人族一個沒有。王權劍就一把,不可能扛著四個妖皇的輸出反攻,更何況,也不是說拿起王權劍就能天下無敵了,王權景行都能被巔峰狀態下的梵雲飛擊敗,足以證明一切。而像那樣懸殊的對局劣勢,陸淵都能用時間慢慢扳平,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一方麵就是足夠長的時間,第二方麵就是一個乾淨的勢力!焚香穀強嗎?當然強!但並不是說“東方源”是少穀主,就可以理順成章的命令焚香穀裡除了穀主之外的所有人。麵對上官策以及一眾長老,甚至是包括一些老弟子新弟子,“東方源”無疑會束手束腳。因為“東方源”需要拿出鎮壓一切的魄力和實力,證明自己的能力足以配得上這個地位身份,然後才能用這個身份,對一些先行投靠者發號施令。整個過程繁瑣的很。但不得不進行這樣一個過程。原因其實很簡單:害怕陽奉陰違。但煉血堂就不用擔心出現這個情況了!煉血堂如今一共有幾個人?二十個都不到!能禦物的,隻有三個人,分彆是野狗道人、年老大、劉鎬。換而言之,隻有三個人達到了玉清四層以上的境界...簡直是離譜到了極致!而在這樣一張白紙上作畫,根本不存在任何的束手束腳!而且也不用擔心任何損失。沒本錢的買賣,能上哪裡損失去?所以,煉血堂處境困難是真的,發展起來也是真的容易,隻不過需要時間,以及每一步都做出正確的抉擇。而第一步抉擇...“就在於你們的形象問題!”撚起異相中的一顆星辰,化作白子,陸淵將其放在了天元位上,然後在棋盤的大多數部位全都布上了黑子,最後指著棋盤,對身後的野狗道人和剛剛趕來的年老大,以及不遠處煉血堂所有的人,澹澹陳述道:“你們看!”“白子隻有一顆!”“黑子卻有無數顆!”“就算按數量,都是必敗的局!”“因此,我們就不能和這些人硬著來,也不能去尋找一些外援,因為沒人知道那些外援是不是敵人派來的棋子!”“在白子的視線中,一切都是未知的。”“所以...”陸淵緩緩翻轉白子,並將其變成了一枚極其特殊的黑白雙子,然後重新按在了天元位上,目光陡然銳利了起來:“我們就要做到同化!”“但卻是同而不和!”“既然萬毒門當初第一個動手,那我們就拿萬毒門當第一個下酒菜!”“從今往後,煉血堂服裝統一!”“人是馬,衣是鞍,我們不是一群散兵遊勇,而是一群有製度、作風良好、相當正規的求道者!”“製作好了製服後,就要展現出我們特有的獠牙,也就是派門下這點人手,分彆打入到各個城鎮裡。”“他們不是講究高高在上嗎?”“那我們就給他來個釜底抽薪!”“記住,打入到各個城鎮裡後,你們的第一個任務並不是大力發展勢力,也不是像那些正道中人一樣行俠仗義,而是偽裝,完美的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原住民!”“在這樣的大局下,每天都會有不少因為各種原因被逼的走投無路之人,但我煉血堂不嫌他們年齡大,隻要根骨達到踏上修仙之路的標準,我們就收!”“不論他們的根骨隻能達到入門,還是連入門都達不到,隻要能達到運轉功法的最低要求,我們就收!”“當然。”“不是讓你們直接表明身份。”“如今的煉血堂,籍籍無名。”“說了反倒不如不說。”“他們因為什麼原因赴死,你們就去解決這個赴死的原因,不擇手段,但必須要讓這些人知道,有一群特殊的修仙者,願意為了他們討回一個公道,即便這個公道不是絕對的公道!”“在這個過程中,你們很可能會遇到一些幫手亦或是敵人,甚至這些人的身份連你們都無法分辨,但切記不要懷疑,要展現出信任的姿態!”“我們要做什麼?”“我們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憑什麼那些修仙者能高高在上,而我們這些根骨不夠好的人,就隻能處於那些修仙者家族的壓迫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們要讓天下人想修煉就能修煉!”“改變這種被修仙者家族欺壓,每天都活的水深火熱的現狀,我們要創造一個相對平等的世界,創造一個能者上、庸者下的公平世界!”“每個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但我們可以選擇自己的活法與死法!”“是為了更多和自己出身於苦難、因為天賦不夠而備受欺壓、或因為年齡較大被剔除在外的所有平民百姓,奮鬥出一個希望,還是選擇默默無聞的回到原地,等待更強大的蠱蟲吃掉自己,這個選擇,我要求你們交給他們!”“不得強迫!”“而真當有這樣的理想主義者,願意改變這個殘酷的現實,即便隻是稍稍改變,願意加入我們,到了那時,你們就可以把製服發給他們了!”“然後,對著旗幟宣誓!”“總而言之,要塑造出一個榮譽感和歸屬感,要讓他們覺得,自己是站在了正義的一方。”“再不濟...”“也要讓他們覺得,他們沒白活一次!”陸淵幽幽的說道。目光掃過每個煉血堂的人。他看到了鄭重,也看到了激昂,看到了思考,也看到了更多人臉上的那種不以為然的神色。所以,在沉默了片刻後,陸淵還是開口給這群人潑了盆冷水。“這一次去,我們很有可能會犧牲。”“誰也不知道會遇見什麼樣的對手。”“因為這裡是魔教萬毒門掌管的地方。”“想退出的人,現在可以退出了。”“我以煉血堂副堂主的身份,允許你們之中有人在這時退出,不殺!”話音剛落,人心頓時湧動了起來。不少年齡稍大的人都悄悄的退去。半晌,留在原地的,除了野狗道人和年老大之外,也就隻剩下了三個人,固執的站在原地。一旁的年老大氣的險些沒把眼珠子瞪出來。這算什麼?崽賣爺田不心疼啊!煉血堂一共就這麼幾個人了!結果一下子走了一半!甚至連劉鎬都走了!煉血堂算是直接廢了。總之,年老大是這麼認為的。但考慮到天賦上的差距,年老大還是決定賭一把,把所有希望賭在“柳鳶”身上,反正目前也沒啥籌碼了...而陸淵卻不這麼覺得。“一個信仰堅定的人,要遠比十個牆頭草更可靠,不曾在巔峰時慕名而來,就不會在低穀時暗然離去。”抬起手,踮起腳,陸淵拍了拍年老大的肩膀,如此安慰道,旋即一拂袖,從一旁拿起了幾張紙,分發給了剩下的這五個人。“看看吧!”“然後記一下。”“我們是煉血堂,但卻是一個全新的煉血堂。”“我們不懼犧牲,我們願意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替天下的百姓鋪出一條血肉之路,指引著他們獲得更好的生活。”“這,就是新煉血堂的意義!”圖紙迅速分發到了每一個人的手裡。而縱然是年老大,也不得不承認這種前所未見的衣服屬實好看,緊袖、貼身、乾脆利落,最容易體現出一個人的英氣。但野狗道人卻有點不自信了,猶豫的湊到陸淵身側,扭捏了片刻後,才小聲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副堂主,我這形象也穿不起來啊!”陸淵的眼角頓時抽動了一下。說實話,野狗道人的問題確實很大。包括年老大在內,留下來的這三個人都長得是凶神惡煞,一般的現代服裝還真無法適配這些人。但能適配這些人的服裝...給野狗道人穿確實不太合適。主要野狗道人身上缺少了那種凶悍。不過,也不是沒有拯救的方法!“挺胸!抬頭!直腰!”“你是要跟我改變這個天下的!”“要有自信!”“你要讓那些看不起你的人,未來有一天都仰望著你,那你就必須拿出你的自信,儘力做好每一件事!”“沒有自信的人,做什麼事都會猶豫!”“而猶豫,就會錯失良機,就會失敗!”“懂了嗎?!”野狗道人大聲回答道:“明白!”“很好!”陸淵點點頭,然後看了一眼這些自信心都快被磨滅的修仙者,頓時感覺到幾分無語和心累。煉血堂是真乾淨。但也是真快廢了。自信心都快被打沒了,就算境界再高也隻是一群軟腳蝦,被敵人一衝,就容易散開的修仙者。而麵對這樣的殘兵敗將,除了刺痛他們進行不破不立之外,即便是陸淵,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這幾個人之所以留下來不走,很大的原因在於每個人都有傷疤,都對煉血堂產生了依賴或雄心壯誌。總之,都有可以被拿捏的過往。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拿捏住這些人!第一步...“就從我開始吧!”於心中無聲的一歎後,陸淵收斂起自己身後的異相,目光頓時變的銳利了起來,環視了一圈周圍的這五個人後,平靜的站起身來,澹澹的吩咐道:“此行,徒步!”“你們的出身都不怎麼好,我也一樣。”“我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而且,我也不放心派你們這些人出去執行我的命令,更不相信,以你們如今的狀態能執行好我的命令。”“因此,此行,我會親自前往。”聞言,年老大頓時一驚,旋即就被陸淵硬生生的按在了原地,目光中頓時充滿了驚駭。而陸淵的陳述,還在繼續。“我會帶著你們,也會教教你們。”“帶著你們看看這人間疾苦!”“教教你們如何推翻這不公平的世界!”陸淵邁開腳步,竟真的一步一步走響了遠方。話音悠悠傳來,打破了五人的猶豫。“現在...”“就該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