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切爾西的問話，羅修沒有回答。
而是笑著脫下帽子致禮道：
“好久不見，切爾西夫人。”
“好久不見。”
切爾西微笑著，不停用手帕擦著額頭上的汗，手中的手帕已經完全被汗打濕了。
羅修從魔法口袋裡取出一條新的手帕遞過去。
“謝謝，羅修你還是這麼紳士。”
切爾西夫人接過手帕，打趣道：
“我還真的以為羅修你口袋裡隻有哥布林的褲兜。”
羅修笑道：
“看來切爾西夫人你在一旁看了很久了。”
切爾西聽見羅修這麼說，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反而大方地笑道：
“抱歉羅修，你知道的，我的丈夫隻是一個男爵而已，有些事情隻能添一把火，不能把自己當柴火燒了。”
羅修當然沒有介意，開口道：
“夫人能站出來幫忙說話，我已經十分感謝。這次夫人來找我……應該是有什麼事吧？”
“是的。”
切爾西點頭道。
“要去屋裡坐坐嗎？”
羅修邀請道。
“不了羅修，丈夫還在家裡等我。”
切爾西自然地回答道，表情遺憾。
羅修愣了愣，
隨即開口道：
“那真是遺憾。”
切爾西看向一旁的奧萊絲老太太和蕾拉，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小老太太哼了一聲，拉著蕾拉向右邊的一個房子走去：
“走吧，讓我看看你最近廚藝有沒有生疏。”
進屋之前，小老太太停下腳步，扭頭衝著羅修用不冷不熱的語氣顫巍巍喊道：
“今天來我家吃飯。”
“榮幸之至。”
羅修微笑點頭。
奧萊絲和蕾拉進屋了。
切爾西似是鬆了口氣，衝著羅修開口道：
“羅修，我一直讓鎮門口的守衛幫我留意你的消息，一聽見伱回來了我就來找你了。我來是想問問你，你要不要和我走？”
“走？切爾西夫人你要去哪？”
羅修疑惑地問道。
“我的丈夫，托勒爾男爵，馬上將要升為子爵了。他要到一個更靠近班坦達城的鎮子當領主，整個男爵府都會搬過去。”
切爾西開口道。
“恭喜啊切爾西夫人，那誰是下一任車輪鎮領主？”
羅修問道。
切爾西緩緩搖了搖頭：
“沒有下一任領主。”
“沒有下一任領主，這是什麼意思？”
羅修睜大眼睛。
切爾西搖搖頭：
“我丈夫和我這麼說的，其它的他不肯再多說。”
她看向羅修，眼神柔和：
“所以羅修，你願意和我走嗎？”
羅修搖搖頭：
“抱歉切爾西夫人，我可能還是更願意待在車輪鎮。”
切爾西聽到羅修的回答，沒有失望，而是一副早已了然的樣子，笑著開口道：
“在我剛剛看到你決鬥的時候，我就猜到這個結果了。羅修以你現在的能力在哪都能活的很好。”
切爾西胖手費力地伸向腰間，從腰間的一個暗袋裡取出一條手絹遞向羅修：
“羅修，如果你在這幾天改變主意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將這條手絹遞給門口的查爾斯，他會知道怎麼做的。”
見羅修接過手絹，切爾西笑著揮揮手，向遠處小跑而去。
羅修看著切爾西夫人艱難奔跑的背影，將手絹收進了腰間的魔法口袋。
……
今天的晚餐幾乎都是奧萊絲老太太親自下廚做的，蕾拉隻在奧萊絲的指導下做了一道辣烤豬肉。
看著桌上從涼菜到主菜到甜點到美酒應有儘有，羅修笑著開口道：
“奧萊絲夫人，感謝您的盛情款待。”
麵對羅修的讚美，奧萊絲似乎並不感冒，冷哼一聲：
“我可不記得我和你簽過什麼租房合同。”
“那是自然。當初您看我在外麵差點凍死，所以免費讓我住了一個月，之後的房租也是讓我看著給，自然是沒有簽什麼合同的。”
羅修笑道：
“那隻是一張將要開戰的戰訊罷了，他們似乎沒看清。”
奧萊絲哼了一聲，伸出蒼老枯瘦的手，指了指桌上中間的魚湯：
“羅旺普來的魚，多喝幾碗，看你瘦的。”
她轉頭看向蕾拉：
“是不是你這奴隸沒按時給你做飯。”
被奧萊絲指責，蕾拉一動不敢動。
她望向羅修兩臂微微隆起的肌肉，有些疑惑地眨眨眼。
主人……也沒有很瘦吧？
羅修笑道：
“是我自己吃太少了，今天這麼豐盛的菜，看來得多吃些了。”
奧萊絲聞言臉色柔和了幾分：
“開餐吧。”
今天的晚餐確實可口又豐盛，羅修接連乾了幾大碗魚湯。
飯桌上的幾人交談甚歡。
甚至連一向不苟言笑的奧萊絲，都因為羅修稱讚了她丈夫留下來的那枚徽章而變得話多了起來。
“你們沒見過他，他是個英勇又英俊的人，但是死在了那群該死的綠皮子手中，為了保護這個鎮子。”
綠皮子，是當地人對於哥布林的另一種稱呼，有些老輩人喜歡這麼喊。
在提到哥布林的時候，奧萊絲難得一見地有些憤怒，手中的酒杯緊握，能看出來皮包骨的手在使勁。
她轉頭看向羅修：
“羅修，鎮上都在傳你是綠皮子殺手，你殺了多少隻綠皮子了？”
羅修微笑開口道：
“二三十隻吧？不記得了。”
其實他記得很清楚，親手殺死的一階哥布林78隻，二階哥布林兩隻，三階哥布林1隻。
但他了解奧萊絲的性格，所以特意報低了些，不想掃她的興。
果然，奧萊絲聽到後，眼神興奮地開口道：
“他當年殺的比你還多些！足足37隻！那時候人們也稱呼他為綠皮子殺手，就是可惜……”
小老太太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節哀。”
羅修抿了抿嘴，安慰道：
“不知道您先生他埋在哪裡，也許哪天我可以陪你去看看。”
小老太太眼神更加黯淡了些，搖搖頭：
“他死在日落叢林裡，援軍到的時候沒有找到他的屍骨。”
日落叢林裡？
羅修心中一動，想到了自己從哥布林那拿到的頭骨項鏈。
但他想了想，最終沒有拿出來。
小老太太的身體狀況看起來經不起從希望到失望的落差，如果那裡麵沒有他丈夫的話反而適得其反。
他準備讓蕾拉這段時間跟著奧萊絲學習廚藝的時候旁敲側擊地問問她先生的頭有什麼特征。
而對麵的奧萊絲好像想到了什麼，又打起了精神，開口道：
“雖然沒找到他屍骨，但找到了這個。”
她喝下半杯葡萄酒，從椅子上緩緩站起，顫巍巍地走到一旁的壁爐旁，踮著腳從壁爐上取下來一個盒子。
她像拿著寶貝一樣將盒子捂在懷裡，走到羅修麵前。
輕緩地打開盒子，裡麵是一塊精致的懷表，油光噌亮。
奧萊絲顫顫地伸手，將懷表拿起，輕輕一摁。
隨著輕脆的“哢嚓”一聲，懷表的表蓋揭開。
能夠看到裡麵的懷表還在走。
在表蓋的內側，清晰地刻著兩行字。
第一行字是“我永遠愛你，我親愛的奧萊絲。”
奧萊絲像是個孩子一樣炫耀著手中的懷表，她從未給任何人看過這塊表，這次能夠分享給羅修看讓她覺得很開心。
仿佛自己的愛情終於得到了證明。
“我能夠仔細看看這塊表嗎？”
羅修愣愣地看著上麵的第二行字，開口說道。
奧萊絲沒有注意到羅修的表情變化，欣然應允，將懷表小心地遞到羅修手中，嘴裡喃喃：
“當時鎮子上的老倫休斯撿到這塊表給了我，你應該不知道老倫休斯吧，他已經去世了快20年了……”
但羅修沒聽進去奧萊絲說的任何話。
他死死盯著這塊懷表上的第二句話，這麼近的距離讓他知道自己沒有看錯。
那是一句看起來有些語法錯誤的話，但如果一個詞一個詞的翻譯過來，則是：
“這不是一次戰爭，這裡是眷地。”
眷地。
又是眷地。
羅修沒想到在這能看到這個詞，到底什麼是眷地？
但更讓他覺得震驚的是前麵那一句話。
這不是一次戰爭。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聽過。
他的腦海裡，記憶開始逐漸倒帶。
【“你喜歡戰爭嗎？羅修。”切爾西微笑著開口。】
不是這句。
【“不瞞你說羅修，我覺得這次打仗不太對勁。”戴夫將手中杯子裡的棕色液體一飲而儘，開口道。】
不，也不是這句。
還要往前一些。
【“今早，駐軍那邊來消息說史萊姆要攻城了。”科爾將手中的紙卷遞了一張到羅修手上，開口道。】
不，這句也不是，這句太靠前了。
就在這兩句中間，
羅修隱約地覺得自己就要摸索到了，他拚勁全力回憶著，終於一個畫麵如同海中的鯨魚一般慢慢浮現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不知道哪來的消息，說史萊姆要攻城了，要開始打仗了，還說是有人親眼所見。”
“哼，我老懷特活了這麼多年，是不是打仗會看不出來，這麼和你說吧，不可能打仗！”
“你怎麼了？怕打仗？我不是說了嘛，不可能是打仗，放心吧。”】
一道蒼老的臉龐在腦海中逐漸清晰。
“老懷特。”
羅修喃喃道。
對，他是第一個說這不是戰爭的人。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還是他也是隨口胡謅？
羅修現在的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
想到最後，他隻剩下一個想法，去找老懷特問問。
他將懷表輕放回奧萊絲的懷裡，然後開口道：
“奧萊絲夫人，蕾拉先在你這待會兒，我等會兒就回來。”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衝進黑夜裡。
外麵的餐廳和旅館或是燈火通明，或是漆黑一片，隻取決於是否有貴族在辦晚宴。
但他們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一個身影在街道上狂奔。
老懷特還是沒在交易所。
羅修從交易所走出。
但這次他不打算結束，他要一鼓作氣把事情弄明白。
既然老懷特不在，他就去鎮子裡的圖書室。
先搞清楚眷地是什麼意思。
鎮子的圖書室在靠南邊的位置，羅修到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但圖書室的門還沒鎖。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正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打瞌睡。
羅修沒有打擾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圖書室。
圖書室裡的書籍都被整理分類放好，不同類彆的書籍放在不同的書櫃中。
羅修先來到通識類，雖然他覺得這個類彆裡應該不會有眷地這個生僻詞的解釋，但他還是想嘗試一下。
開始快速翻看了起來。
幾個小時後。
沒有。
接著是秘聞類。
也沒有。
再接下來是地理類，辭典類，貴族辛秘類……
通通沒有。
即使羅修已經用了最快速度進行檢索式翻閱，但時間也已經過去很久，外麵隱隱約約能聽見雞鳴聲。
羅修看的整個人腦子昏昏沉沉。
他望向自己查看過的那些書櫃。
怎麼會沒有呢？
他甚至連魔物通用語類彆的辭典都看過，上麵沒有一個符號和羊皮紙卷上眷地的符號一樣。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
快速走到了魔物類彆的書目。
仔細查看起來。
一本本書目掃過，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東西。
最終，他在這個書櫃的最角落找到了幾本積滿灰塵的小冊子。
這些小冊子上滿是奇怪的符號，看起來像是小孩子的塗鴉。
但見過這種文字的羅修一下就認了出來，這是魔物通用語。
他從口袋裡取出那張從哥布林聚落撿來的羊皮紙卷，對照著蕾拉所說的眷地的那個符號，在這些小冊子上麵細細搜尋了起來。
終於，在他翻到第二本小冊子的時候，一個熟悉的符號映入眼睛。
羅修激動地反複對照，確認這個符號就是眷地的符號。
他走到查看過的辭典類彆書目，找到魔物通用語的辭典，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對那本小冊子上的內容進行翻譯。
除了那個眷地的符號沒有之外，其它詞都被一一翻譯了出來，如果在結合上那個詞是眷地的意思，那麼小冊子上的話被完全翻譯了出來。
羅修一字一句地念道：
“我們雖然大部分時候會直接攻城，把這些弱小的人類殺個精光。”
“但有時候也會采取一些彆的方式。”
“那些孱弱的王國害怕戰爭，總會和我們做一些交易，我們隻需要擺出一些攻城的架勢，他們就會迫不及待地將一些土地割讓給我們。”
“這些土地和我們攻打下來的土地不一樣，這些土地上有活著的人類，這些活著的人類會繁衍，會為我們工作，他們是活著的血食，也是我們永遠的奴隸。”
“王國裡那些愚蠢的高階人類（就這麼叫吧，我也不知道應該叫什麼）還會對外宣稱這塊土地依舊正常，聲稱他們取得了勝利，以此來安撫那些低階人類。”
“但那片土地及裡麵的人類其實已經淪為我們的奴隸。”
“我們把這種方式，叫作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