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這大澤鄉的魚還挺便宜,今晚咱們有口福了。”
阿牛和幾個戍卒笑嗬嗬的從營外走來,邊走邊晃著手裡的幾條大魚。
“再便宜還不是要錢,可惜上麵不許,否則咱們自己去澤裡捉魚,連一錢都不用給。”
“嘿,讓咱們自己去捉魚,那肯定不許的呀,萬一你進了水澤就找機會逃跑咋辦?知足吧,能讓咱們湊錢去鄉邑買魚來吃,已經算是不錯了。”
眾人邊走邊笑。
暴雨摧毀前方道路,九百戍卒困於大澤鄉已經數日。
麵對失期懲罰,兩位縣尉借酒消愁,下麵的百將也各自煩惱,對戍卒的管理稍微鬆了一些。
雖然還防範著人逃跑,可平日裡派幾個人去鄉邑中購買物資還是可行的。
九百人每天消耗食物不少,大澤鄉給他們供應了糧秣,確保能有口飯吃,但肉食肯定不多。除了那日大饗讓眾人嘗了點肉味,剩下時間裡肉食基本都是給兩位縣尉供應,下麵的幾位百將或許能沾些葷腥,再往下就彆想了。
故而有戍卒想要湊錢改善下夥食,是常見的事情。
自己掏錢自己買,上麵的屯長、百將一般不會多管,甚至有些軍吏還會樂見其成。
隻要是有些頭腦的,都知道買來的東西要拿一些孝敬上官。
幾人入營後,正欲去殺魚熬湯。
阿牛突然捂著肚子叫起來:“糟了,我得去乾一件大事。爾等先弄,張嬰,這魚你拿著。”
說著,阿牛將手裡的魚扔到名為張嬰的戍卒手中,自己撅著屁股,並著腿就往溷軒方向奔去。
“這小子看上去瘦瘦小小一個,沒想到竟如此能吃能拉,不愧名字叫牛。”
“這名起的沒錯啊,吃的多拉得多,這才是牛呢。”
眾戍卒嘻嘻哈哈笑起來,指著阿牛的背影打趣。
張嬰揚了揚手裡的幾尾大魚:“彆笑了,咱們殺魚去。”
楚地多水澤,楚人飯稻羹魚,殺魚剖魚自是一把好手。
張嬰親自操刀,手腕轉動,嫻熟的剖開魚肚,利落的將裡麵的內臟取出。
一條、兩條、三條……
到了第四條時,張嬰突然皺起了眉頭。
這手感不對啊。
“咦,你們來看看這是什麼東西,魚肚子裡怎麼還有這玩意兒?”
張嬰從染血的魚肚裡摸出一個奇怪物件。
看上去像是被裹起來的帛布。
見到魚肚子裡出現奇怪物體,眾人皆好奇的圍觀過來。
“打開看看。”
張嬰打開絹帛,一行紅色的字出現在眾人眼前。
“咦,這帛上怎麼還有字?”
“我認得這個是王。其他兩個是什麼呢?”
有識字的戍卒指著那兩個字道:“這個是陳,那個是勝。”
“陳勝,怎麼聽起來有些耳熟。”
“是啊,我好像也聽過這人的名字,這人是誰呢?”
就在眾人疑惑的時候,阿牛解決完大事,邁步走了過來。
“不就殺個魚嗎,你們這麼多人聚在一起乾嘛。”
張嬰忙道:“阿牛,你來的真好,你看咱們從魚肚裡掏出了這東西。”
“我瞅瞅。”
阿牛擠過去,盯著那張帛布打量,臉色奇怪。
他嘴裡念叨起來:“陳……勝……王(àng)。”
“這是陳勝要做王的意思啊!”
場麵瞬間安靜下來。
眾人麵麵相覷。
看著帛書的眼神都變了。
……
“這魚真鮮,湯喝起來也舒服。隻是不知日後還能否喝到咱楚地的魚湯啊。”
百將所居的軍帳中,徐莊放下陶碗,看著碗邊的散碎魚骨,忍不住唉聲歎氣。
他本以為跟著縣左尉前往漁陽服戍役,定然輕輕鬆鬆,還能進一步加深自己和左尉的關係,等服役歸來後左尉就能提拔他進縣城任職,前程無量。
同時借著服戍役的機會,徐莊還可以將吳廣這個殺害仲兄的嫌疑人乾掉,以解心頭之恨。
這次服戍役不管怎麼看,他都是賺的。
哪知道一場大暴雨摧毀了徐莊的所有期望。
戍役失期,上麵兩個縣尉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他這個百將也一定會遭受牽連。
或者死,或者淪為刑徒,往最輕的方向說,至少也會罰沒他一筆巨款,日後的前程就彆想了。
當然,他們也可以逃跑。
但那樣一來,就再無回頭的機會。逃亡被抓住的下場很慘,不到萬不得已,徐莊不想逃。
或許唯一的希望,就是等道路通了後,他們晝夜兼程的趕路,看能不能踩點趕上時間,哪怕隻遲上幾天也能受個輕罰。
每當想到這事,徐莊就惶恐憂心,連向吳廣找茬的心思都沒了。
“唉,我這一去還能再回楚地嗎?”
徐莊舉碗,將裡麵殘剩的魚湯一飲而儘。
帳門的親信見到自家百將如此傷感,有心寬慰,想到剛才聽來的一件事,便道:“稟百將知曉,剛才我聽人說今日出了件怪事。有戍卒殺魚的時候,從肚子裡掏出來一卷帛書,上麵還寫了幾個字呢。”
“魚肚子裡掏出帛書,還有字?”
徐莊來了興趣,問道:“寫的是什麼?”
親信道:“好像是陳勝王。有人說陳勝是個名字,是隔壁陽城的一個屯長。”
“陳勝……王?”
徐莊有些驚訝。
這名他聽過。
他逮住逃跑戍卒的那一夜,和吳廣一起說話的那個陽城人就叫做陳勝,當時還給他問好呢。
徐莊追問道:“殺魚的是誰,是陳勝的手下嗎?”
“是咱們陽夏的人。”
“那是吳廣的手下?”
“也不是,殺魚的是張嬰,是另一個百的人。”
徐莊皺起了眉毛。
親信又笑道:“這事說來真是奇怪,那帛書上的字許多人都看到了,大家還互相傳閱,可過了一會兒,帛書就消失不見,也不知去了什麼地方。大家都說這可能是水裡的鬼神在戲弄吾等。百將,伱若是感興趣,要不我去將那些人叫來詢問?”
“不用。”
徐莊伸手止住親信。
“陳勝乃陽城人,非吾等所轄。張嬰也不是我手下戍卒,這事不好多管。你私下探聽些情況就是了。”
徐莊覺得這裡麵有問題。
可事情剛開始,他還無法判斷到底是什麼狀況。
如果魚肚子裡的帛書是有人搞的鬼,這時出麵會打草驚蛇,不如再多觀察一下,看後麵會出現什麼新情況。
等一切弄清楚了,他再去想怎麼處理。
而且此事牽扯到鬼神,讓徐莊心裡不免忌憚。
楚人信巫鬼,日常生活皆用《日書》占卜,鬼神之說融入社會各方麵,沒人敢輕易去冒犯。
萬一這事情真是水裡的鬼神在戲弄人,他徐莊胡亂插足,豈不是招惹了對方?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徐莊寧願多觀察一下。
他低語道:“我倒要看看,這是鬼神之意,還是有人在後麵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