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房間整潔的擺布來看,老林是一個近乎強迫症的人。如果我之前的分析判斷無誤,完全可以想象老林從湖藍菜場回來之後的焦慮情緒。他根本沒有心思處理自己滿是黃泥巴的鞋,傍晚換完衣服準備出門之時,不僅沒有整理衣服,還將一位煙民本應隨身攜帶的煙和打火機忘拿了,而且在抽出褲兜裡船票的時候,不小心扯斷了其中一個小角,可能也未發現。這些因為他緊張而忽略的蛛絲馬跡,反而成了我判斷他要乘船離開的重大線索。我不知道他的具體船次。也許老林已經走了。也許現在仍然在候船。現在能做的,隻有儘量催促王平加快速度趕過去。王平連紅綠燈都沒管,一路風馳電掣,二十多分鐘之後,我們趕到了木水穩碼頭輪渡站。夜色之下。輪渡站不少挖機在路燈下加班加點地忙活兒。前麵道路車開不進去,我們將車停好,一路狂奔穿過黃泥巴路,來到了輪渡站。由於擔心老林人在候船大廳等船,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們沒有進大廳,直接跑到了後麵的工作室。王平在車上已經提前跟輪渡站的朋友聯係了。那年代還沒有普及真實姓名售票製度,更不存在人臉識彆這種高科技東西,在車上之時,王平讓自己朋友從售票係統查一下情況,並沒有查到老林的名字。我們到工作室的時候,王平的朋友已經叫來了上午的兩位售票員,正在等我們。王平的朋友姓祝,二十多歲,留著山羊胡子,紮著長辮子,一副藝術家的打扮,他們兩人關係挺好的,對方見我們到了,衝我們招了招手。“祝公子!麻煩了!”“確實麻煩啊,但你可以請我吃飯的嘛,滿漢全席就得!”祝公子笑著回道,又朝兩位售票員努了努嘴:“呐!今天晚上船次的票,都是她們上午賣出去的,你描述一下對方的樣子,看看她們能不能想起來,要是想不出來,就冇辦法嘍。”王平趕緊對她們描述了一下老林的模樣。事實上,我們也不知道老林上午來買船票有沒有化妝啥的,如果他化了,描述再像都沒用。不過總得試一試,萬一有收獲呢?兩位女服務員按王平描述的樣子想了老半天,什麼都沒想起來。祝公子見狀,拿了一支鉛筆,在一張白紙上畫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張素描出來了。老林的模樣從紙中躍然欲出。高手在民間!祝公子翹著二郎腿,拿著畫像衝我們晃了兩晃:“這個像不像啊?”我對他這一手功夫震驚不已:“就是他!”一位女售票員見了畫像,手指著紙:“我記得他!他確實今天上午來買了船票,買票的時候他還在抽煙,拿到找零之後,數錢的時候煙頭不小心掉了進來,燙了一下我的手,我還埋怨了他幾句,他一聲不吭就走了!”王平激動萬分:“買的哪個輪次?!”女售票員想了一想:“A35輪次,前往泰國的……他的票比較靠前,具體哪個房號我記不到了,但應該是前四個房號。”祝公子翻看了一下行船日誌,一拍大腿。“老王,這餐滿漢全席你跑不了啦,A35還有十五分鐘就出發,現在乘客全都在船上啦。”“喂!這家夥到底是欠了你們錢還是拐了你們馬子啊,這麼火急火燎來找?”王平撂下一句。“等我完事請你嗨!”我們兩人已經跑出了工作室,往碼頭奔去。這位祝公子蠻有意思的,學畫畫出身,之前經營著一家小畫廊,他家裡條件不錯,也不靠畫畫賺錢,成天約靚女當人體模特。後來一位富家女,將自己的人體畫像掛在房間,被家裡的老頭子發現,老頭子勃然大怒,認定祝公子勾搭了自己女兒,嚴重傷風化,跑去砸畫廊。祝公子火冒三丈,打了老頭一頓。老頭權勢大,讓人直接封了畫廊,還要抓祝公子坐牢。祝公子見勢頭不大對,跑櫻花國去給一家鹹濕報紙當了幾年專欄畫家,本來挺逍遙快活的,可這貨有一次畫畫時入神抽煙,不小心點燃了雜誌社,賠不起,隻得跑了回來。他老爹在木水穩輪渡站當一位副職領導,便叫他來了這裡上班。我與祝公子之後還有交集,這個後麵再講。奔上A35船。由於祝公子電話打了招呼,也沒人攔我們,兩人直接進了供乘客乘坐的船艙。我對王平說:“一人兩個房間,見到之後,直接撂倒!”分頭衝進一左一右兩個房間。我進的左邊房間,裡麵有四張床,全都坐了人。他們詫異萬分地看著我。我立馬轉身出門,進入了第二房間,裡麵的床鋪也坐了人,沒見到老林。出來之後,見到了王平。王平對我急道:“第四個房間四張床隻有三個人,我問了情況,他們說上鋪那個人幾分鐘之前還在,現在出去了,從他們描述來看,應該就是老林!”我說:“你在裡麵守著!”輪船就要離開,老林離開房間,要麼上廁所,要麼吃夜宵,要麼買東西,但肯定還在船上。我撒丫子往廁所跑去。廁所裡麵有人,反鎖了。我根本管不了那麼多,直接一腳踹開。一位大媽正蹲在那裡方便,她先是發懵,後勃然大怒:“死撲街!想死咩?!”我趕緊往其他地方找去,衛生間、餐廳、購物場……找遍了都沒有,最後來到了甲板上,隱約瞅見船弦邊坐著一個人,正在抽煙。往前麵走了兩步。我看見了他的樣子。老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