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在八四年暑假拿著金龍古刀離開了家,同年冬天,村裡外出打工的鄰居帶回來他的消息:在廣市車站前,他披頭散發手腳亂舞笑嘻嘻打拳。這消息透露出兩點情況,父親瘋了、金龍刀不見。也就在那年冬天,我離開了老家,踏上了南下的綠皮火車。多年過去了。沒想到我竟然會在港市遇見金龍古刀。父親當年是否也曾來過港市、寧家的古刀為什麼突然丟了、他現在還活著嗎、如果活著人在哪兒……一連串的問題,縈繞腦海,襲裹全身。我感覺自己的嗓子有一些發緊,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內心處於極度緊張與矛盾當中,既想馬上得知父親的消息,又擔心這是一個糟糕的結果。三爺瞅了一瞅我的樣子,拍了一拍我的手,示意讓我放輕鬆。“你父親寧定山,暫時沒有任何消息。”沒有出現自己期待的局麵。也沒出現難以接受的狀況。遺憾、失落,夾雜一些許小確幸。我又問:“小辮子呢?”當時我委托三爺幫忙找兩個人,除了父親之外,另外一個就是小辮子。三爺搖了一搖頭。“他的情況,暫時也沒有任何進展。”我點了點頭,再一次懇請。“可能還要辛苦三爺繼續。”三爺聞言,吹了一吹搪瓷茶缸水麵的茶葉末,淡定地飲了一口茶,抬手指了一指汗巾豹的包裹。“阿風,我給人牽線搭橋了一輩子,經曆的事情不計其數。但最終卻發現,萬事萬物都擺脫不了一個緣字。”“緣起,日月星辰都會為你輪轉。緣滅,未見微風卻能讓一切煙消雲散。”“既然這把刀能出現,證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他們的消息,一定會很快有結果的,請相信孔老三的能力,也相信那雙命運之手。”三爺永遠都是這麼雲淡風輕,哲思滿滿。幾句話,將我內心所有忐忑與悸動徹底消弭於無形。我點了點頭。三爺笑問:“你不去看一看寧家的寶刀?”還真是。迄今為止,我還沒認真端詳過。走過去解開了汗巾豹的破包裹,裡麵除了那把金龍古刀,任何東西都沒有。我拿了出來。一條金身黑爪的龍,蜿蜒盤旋布滿了整個刀鞘,龍頭即為刀把。刀把尾部居中的位置鑲嵌了一對紅寶石,雕刻成火紅怒目的龍睛模樣,頂端做了微微開叉處理,塗上了猩紅的釉麵,像一張吞吐天下的龍嘴。拔刀而出。寒光四射,龍吟回響,殺意凜然,一股真龍王霸之勢陡然呈現!以前阿米教我耍八卦纏身刀法,雜耍鐵片、木頭、玩具刀,甚至樹枝,皆讓我拿來比劃招式。我有時向她提出質疑,認為兵器能否耍好,除了自身的力量和招式外,還需要對武器重量與質感的適應,這樣耍根本練不出來,讓她好歹買一把真刀回來。阿米永遠一句話回懟。“人間哪兒有真情在,能省一塊是一塊!不練滾一邊去!”儘管我用真刀較少,但金龍古刀一入手,腦海中卻出現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好似這刀已經跟隨了我多年,它天生與我一體。心中抑製不住一股衝動。我掄起了刀,在院子裡閃轉騰挪,舞了一套八卦纏身刀法。刀花朵朵、風嘯陣陣、戰意綿綿,伴著把柄火紅的龍頭,金龍古刀似一條陰燭龍,肆意翱翔翻騰於雲端。三爺忍不住叫起好來。“老夫聽說,任何兵器都存有一股魂,你好像與刀魂融為了一體。”小可手中端著一盆麵,外加幾副碗筷出來了。“哥,你耍起這把刀,好像變了一個人。”我收刀入鞘,放了起來。小可招呼我們吃麵。三爺擺了擺手。“我年紀大,晚上吃不得宵夜,你們吃。”他起身進屋去睡覺。我和小可坐下來吃宵夜。簡單的麵條,加了一點瘦肉蔥花,香噴噴的,令人食指大動,我連吃了幾大碗。可我卻發現她筷子夾著麵條,小口小口默默地咬著,也不講話。我問:“小可,你怎麼了?”小可回道:“沒什麼啊--哥,你快找到自己父親了,我為你高興。”我一下明白過來了。小可這麼多年都沒找到自己親哥的任何線索,今天有一些觸景生情了,尤其是她在裡麵可能也聽到了三爺關於緣起緣滅的論調,估計情緒低落到了極點。我安慰這位心思純淨若水的丫頭。“你也會很快找到你哥的。”小可聞言,低頭瞅著桌子上的麵條,沒吭聲。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好一會兒之後。小可抬起頭來,眼眶紅紅的。“可我要是一直找不到他,怎麼辦呢?”“嗯--這也許說明,他過得非常好,不想被打擾。”“他連我都不想見嗎,這麼狠心?”我見她的眼淚快要滴出來了,抬手輕輕揉了一揉她的頭,柔聲說道。“一點也不狠。有天晚上,我夢見了一個人,他過來對我說,看你小子孤苦伶仃的,有一位又漂亮又可愛還會神奇醫術的妹妹,你想不想去照顧她啊?”“我在夢中一下跳起來了,惡狠狠地對他說,你要是敢騙我,我可打扁你啊,然後夢就醒了。過了幾天,我在廣場晃來晃去,竟然見到有個丫頭跟夢中那人描述的妹子長一摸一樣,她還玩雜耍想騙我兩百塊錢花,你說古怪不古怪!”小可像聽到了一個神奇的故事,愣了半晌。爾後。她“噗呲”一笑,抬手擦了一下快流出來的眼淚,撅起了嘴。“哥,我要不要信你?”“隨你信不信嘍,反正這事是真的。”“我信!”小可露出了兩個小酒窩,衝我認真無比地點頭,然後埋頭開心地哧溜著麵條。有時候,黑暗之中編織一個夢,會贏得一片絢爛陽光。正當我們吃得心滿意足之時。耳邊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狗皇帝!你果然驕奢淫逸,吃蔥花麵竟然加肉絲!”我嘴裡一口麵條噴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