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我不喜歡秋荷這個丫頭。”
這是我頭一次在二爺麵前說彆人的不是,心裡很是忐忑。
二爺素來覺得我懂事聽話,從不嚼人是非,所以他才願意往我這兒來。
如今我在他跟前告一個丫頭的狀,他會不會覺得我跟其他人一樣,本質上就是個長舌婦,喜歡無事生非,興風作浪,從此以後便再也不喜歡我了?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小腹。
這裡頭躺著一個小家夥。
因為我這個不稱職的娘親,叫他前路蒙上一層陰影。
他此後人生,不能從仕,無法立身,所依賴的不過是父族榮耀,以及二爺的一點憐惜。
我不能叫他因為我,連這點庇佑都要失去。
“怎麼不說了?”
二爺卻不肯放過我,催著我往下說。
“她不過是個小丫頭,又沒伺候你,為何不喜歡她?”
我勉強笑了兩聲:“二爺說的是,是我一時失言,二爺莫要往心裡去。”
可不是麼,她又不是我的丫頭,即便再如何可惡,又與我何乾?
是我多管閒事。
二爺捏了捏我的臉頰:“說下去,辛夷,我不喜歡你有話瞞著我,為何不喜歡她?”
我沒法子,隻好硬著頭皮反問二爺:“難道二爺很喜歡她麼?”
若是喜歡,那就放到身邊伺候,過一二年開了臉,索性收進房中,豈不皆大歡喜?
偏又放到衛可心身邊,聽方才石斛那個意思,他們這一行人竟是要送衛冕回株洲府去,這一來一回,怕不是要一年多才能回來。
這一年多中間稍微出點變故,秋荷就回不來了。
我可還記著李姨娘跟我說過,衛可心對身邊人有多心狠。
她弟弟又是因為秋荷才闖了禍,衛可心便更恨秋荷了,這一年多在外頭,她就算不把秋荷磋磨死,也必定不會讓秋荷有好日子過。
二爺不會想不到這一層,他隻是懶得管。
因為無所謂,所以不上心。
我想通了這一層,膽子就大了很多。
“她牙尖嘴利,不是個省事的人,又不懂規矩,處處掐尖爭先,以後放在內宅中,必定要挑事,且忘恩負義,眼裡沒個尊卑上下,很不安分。”
是,我就是瞧不上她。
我心眼小,自私自利,也不是個好東西,所以我看不上秋荷。
尤其她在我跟前明目張膽勾引二爺,我就更忍不住了。
我這輩子注定當不了二爺的妻,越不過二奶奶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做妾室裡的第一人。
身份上我不占優勢,寵愛上我要獨占鼇頭。
任何人想在我跟前和我爭寵,就得先看看我答應不答應。
二爺笑容戲謔,他捏著我的臉頰揉了揉:“你這樣,便很好,從前在我跟前像隻兔子,有個風吹草動就縮回了洞裡,總不肯跟我說實話,我還得費儘心思去猜,我累,你也累,以後就像今日這樣,有什麼話直說。”
我嬌笑著趴進二爺的懷中:“二爺不嫌棄我聒噪就好。”
膩歪了一陣,二爺才喊來李忠,叫他把秋荷送回登州府老宅。
“跟方嬤嬤說一聲,叫她在老宅裡給這丫頭安排個活計,過一二年,揀個小子配出去,以後不必進府當差了。”
不能進府當差,不僅意味著這丫頭得罪了主子,不討主子的喜歡,還意味著以後娶了這丫頭,家裡就得少一份進項。
下人們都是人精,誰家願意娶一個沒根基沒進項又被主子厭棄的丫頭呢。
也就一些賴子看中秋荷的容貌,肯娶她回家了。
這丫頭的日後,到底是斷送在我手上。
我最終,也變成了我最瞧不上的那群人。
我還得笑著稱讚二爺的處置好:“二爺這麼安排是最好不過了,若是叫她仍舊跟著衛家大爺,一來她長這個樣子,性子又不安分,出去了怕是還要惹禍,二來衛家大爺方才分明跟她生了齟齬,未必再肯要她了。”
“叫她繼續跟著衛姐姐,又怕她鬨得衛姐姐心煩,衛姐姐是個喜歡清淨的人,哪裡禁得住她這麼鬨騰呢?”
二爺笑著點點我的鼻子:“你呀,真是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我不過隨口吩咐,你卻能說出這麼一長串的大道理,果然不辜負我給你取的名號,當得起一聲先生。”
我越發往二爺懷裡膩:“二爺取笑人家。”
餘光瞥見紫萱一直等在簾子外頭,便知道她有話要說。
我忙從二爺懷中掙脫出來,紅著臉問紫萱有何事。
“二爺,姨娘,大夫來了。”
二爺立馬吩咐她:“你們姨娘方才頭疼,先把大夫請過來,給你們姨娘瞧瞧。”
“二爺,我那是裝的……”
二爺把我按在炕上躺好,又親手拉上帳子。
“你素來身子柔弱,前些日子又遭了好一場大罪,凡事不可不小心,叫大夫來給你瞧瞧,我也能安心。”
大夫是從鎮上醫館裡請的。
他仔細診了我的脈象,便說一切安好,隻是要我趁著天氣好,多多走動,不要成日困在屋中,也切莫要多思多慮。
二爺放下心,叫人送了大夫去西屋,又握著我的手歎道:“可恨這裡到底離衛所太遠,不然,我就讓廖太醫住在這裡了,不是廖太醫,換了彆人給你診治,我總不放心。”
我抽回自己的手:“這有何不放心的?我好著呢,二爺快去瞧瞧衛姐姐,她人還沒醒,二爺卻膩在我這裡,衛姐姐怕是要多心了。”
“她自找的,”二爺冷笑,“叫她好生在府裡待著,她非要去送衛冕那小子,此去株洲,山高水長,她一個閨閣弱女子,如何捱得住?”
我垂眸冷笑,說是生衛可心的氣,可照樣還是心疼衛可心。
李姨娘說二爺是個多情種子,一點沒說錯。
大夫很快就從西屋出來了,我陪著二爺等在堂屋,那大夫一出西屋,就衝著二爺拱手道喜。
“恭喜大人!如夫人診出了喜脈!”
二爺臉一沉,一把拂落桌上的杯子:“來人!去衛所將廖太醫請來!”
我盯著地上的杯子,心疼得直吸氣。
為了撐場麵,我這堂屋裡擺的茶具都是上好的東西,平日裡我都不舍得用。
二爺說砸就砸,不是他自己的東西他就不心疼是吧!
“二爺……救我啊……”
院子裡忽地響起一陣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