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擁著我,像是哄孩子一般,輕輕拍著我的背:“莫要怕,我在呢,辛夷,快醒一醒,彆叫夢魘著了。”
他哄了幾聲,我才漸漸鎮定,睜眼一瞧,南姨娘正坐在炕前的椅子中,甩著帕子抹眼淚。
見我看過來,南姨娘就狠狠瞪我一眼。
“我就知道二爺被絆住了腳,不然,正月十五的好日子,二爺怎麼也不去我那邊兒,原來是在這兒被耽擱住了。”
她說兩句話便乾哭起來:“二爺的心真是偏得沒邊兒了!有了新人,就忘了老人,我準備了一桌子菜,一直在苦等著二爺,直等到菜都涼了,二爺也不去,我這顆心啊,真是叫二爺傷透了。”
南姨娘聲音好聽,長得好看,哭起來也好看。
明明是在嚎哭,卻一點都不叫人厭煩,反而讓人生起憐惜之意。
彆說是二爺了,就連我這個女人,也喜歡看南姨娘這樣的美人落淚。
“好了好了,莫要哭了。”
二爺放開我,朝南姨娘伸出手。
南姨娘連忙搭住二爺的手,順勢便坐到了二爺的身邊。
“怨不得我哭,是二爺不理人家,二爺,我臨出來之前,叫小廚房的人重新做了一桌子菜,二爺中午也沒好好吃飯吧?不如就到我那兒去吃?”
二爺看了一眼我,我連忙道:“二爺去南姨娘那裡用飯吧,我在病中,吃得清淡,恐怕二爺吃不慣。”
快走吧快走吧,我巴不得這對男女趕緊走,彆在我跟前你儂我儂,弄得我雞皮疙瘩掉了一炕。
二爺便下了炕,南姨娘趕緊幫二爺穿上靴子。
臨走之前,南姨娘倒是笑眯眯地跟我說:“我那小廚房的手藝不錯,妹妹既然病著,我叫他們做些好克化的粥送給妹妹。”
我感動得無以複加。
多好的情敵啊,把二爺弄走了,還要送我粥作為補償。
唉,我就是太窮了點,不然我也買點好吃的點心啥的,回送給南姨娘了。
二爺一走,我立刻跳著腳下炕,叫紫萱紫菀開窗透氣,再把床上的被褥枕頭全換一遍。
“姨娘這是做什麼?”
兩個丫頭都不明白,紛紛勸我彆折騰了。
“姨娘還在病中,又是開窗又是下炕的,彆再把病給折騰得更嚴重了。”
我擺擺手,叫兩個丫頭彆廢話。
這屋子裡還殘存著歡好的氣味,怪惡心的,還有我嘴裡……
我瞬間就白了臉,趕忙衝出去倒了一杯茶,漱了好久的嘴巴,又用青鹽刷了兩遍牙,我才覺得心裡好受一些。
這麼一折騰,身上出了點汗,我竟然覺得鼻子通氣了不少。
半下午時,多福才姍姍來遲,送來了一大碗粥,叫我趁熱喝。
可我此時已經沒有吃粥的興致了,且這個粥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吃一口就不舒服,便擱在手邊,打算等晚上餓了再吃。
多福卻緊盯著我,叫我一定要趁熱吃:“辛姨娘,這是我們姨娘的一片心意,您可不能糟蹋了。”
這是在威脅我啊。
我本來有三分不想吃這個粥,現在就有十分了。
可我不能表現出來,便隻好當著多福的麵吃了半碗粥,又趁著多福不注意,低下頭猛摳自己的嗓子眼。
哇的一聲,我將才吃下去的熱粥全吐在了多福的身上。
“啊,你這賤……”
她罵了半句話,就趕緊收住嘴。
可這半句話已經足夠了。
我臉色蒼白,歉意地朝她笑了笑:“對不住,汙了你的衣裳,多福,你把粥放在這裡吧,等我好些了,我晚上會喝的。”
我都吐成這樣了,多福不好再逼我,隻得頂著一身汙穢,悻悻地走了。
紫菀這個傻丫頭,還傻乎乎地問我,為什麼不給多福幾個錢。
“她大冷天的特地跑這一趟,就為了給姨娘送粥,姨娘什麼都不給的話,是不是會寒了她的心?”
我扶額歎氣,紫菀怎麼這麼傻?
“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好在,紫萱說出了我的心聲,“她哪裡把咱們家姨娘放在心上!不過是一碗粥罷了,姨娘想吃就吃,不想吃,便是潑了又能怎樣?她可倒好,竟逼著咱們姨娘立刻就吃下,光是看她的那個嘴臉,我還以為她是教導規矩的老嬤嬤呢。”
我朝著紫萱豎起大拇指,又指了指那碗粥:“包一些,出去找個藥鋪問一問。”
紫萱立馬便用帕子包了一些。
二等丫頭出不得府,但紫萱有自己的渠道。
她托了個在前院當差的老鄉,那老鄉今日不當值,一會兒功夫就給紫萱回話。
紫萱把話傳給我聽時,我一張臉都白了,不是嚇得,是氣得。
“奴婢的老鄉特地去了幾家藥鋪,還找了兩個坐堂大夫問了問,這些人的說辭都是一樣的,姨娘,這粥裡有好幾味活血的藥材,有孕的婦人吃了,胎兒便保不住了。”
我沒想到南姨娘竟然這般歹毒,又這般膽大妄為。
倘若我真的有了身子,剛才這一碗粥下肚,我肚子裡的孩子就保不住了,到時候追究起來,南姨娘可跑不了。
她這般無法無天,不就是仗著身後有建威將軍撐腰嗎?
若是還在漠北邊關,建威將軍算什麼?
可歎二爺如今在登州衛做千戶,頂頭上司便是這建威將軍,便不得不處處忍讓一二。
遠在京城的武安侯被卸去兵權,賦閒在家,自身還難保呢,自然就更分不出心神來幫二爺了。
南姨娘就是吃準二爺不敢開罪建威將軍,所以才在府中這般囂張。
我緊緊地揪住了被子。
有一有二,不能有三。
這是第一次。
南姨娘到底還是辦了元宵宴。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竟然把宴席辦在了前頭的暖玉閣。
一晚上,唱戲的聲音咿咿呀呀,攪得人心煩意亂。
我這裡能聽見,正院那裡自然也能聽見。
二奶奶怕是會被氣死吧?
紫菀去看了一會兒熱鬨,回來興高采烈地跟我說,二爺沒去。
“衛姨娘坐了一會兒便走了,奴婢走的時候,李姨娘也正要走呢。”
看來衛姨娘和李姨娘也都不傻,都知道不能得罪二奶奶。
南姨娘的宴席還沒辦完,正院便忽然鬨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