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大板牙是誰,但聽名字就知道不是個長相周正的人。
小孩子最初都是心思單純的,大人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
我這侄兒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一定是他爹,我那個好大哥說的。
我在我那些被還回來的包袱裡翻出一把梳子,塞給小侄兒,叫他跟我說實話。
“大板牙是誰?你爹他是怎麼說的?還有誰要計劃著將我送給大板牙?你都跟我說,隻要你說了,我這個包袱裡的東西就都是你的。”
我指了指炕上的一個包袱,裡頭包著的是這次臨行前,二奶奶賞給我的全套梳頭的家夥,拿出去賣能賣得些銀子。
“你要是老實告訴我,這些東西就都是你的,你要是敢騙我,我就把這些東西全給你二嬸。”
我娘偏心二哥一家子,什麼好東西都往二哥房裡放,大哥大嫂對此抱怨不休。
我在家中短短幾日,兩個嫂嫂已經打了好幾回架了。
大人成天抱怨,小孩子耳濡目染,自然會得出一個結論,二叔二嬸不是好人,凡是好東西,決不能落到二叔二嬸手中。
小侄兒根本就沒有多想,便把家中大人的計劃告訴我。
“我爹和二叔回來說的,說是張家的老太婆告訴他們,要把你送給大板牙當婆娘,等你成了大板牙的婆娘,爺奶他們就能拿好多錢!我爹和二叔還能當上管事呢!家裡大人都知道,這幾日爺奶他們就商量著把你嫁過去,商量來商量去,就定在了今晚。”
“姑姑,反正二爺不來看你,你要麼就去給大板牙當婆娘吧,大板牙肯定比二爺強,我聽說二爺是殺了很多人才當上的千戶將軍,大板牙從不殺人,吃醉了酒打人也是打累了就睡了,他的前兩個婆娘都不是他打死的,是自己上吊死的。”
夠了夠了!
我慌得差點站不住。
我要逃,我就是死了,我也不當大板牙的婆娘!
可我還想活下來,我想在這個吃人的地方體體麵麵地活著,那我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找二爺。
隻有二爺能救我。
我又把頭上的一支銀簪子拔下來給了小侄兒,交代了他一些事情。
等屋裡隻剩下我一個人,我才渾身發抖。
好一個娘家人啊!
賣了我一回不成,還要再賣我第二回!
收拾好隨身的小包袱和那張賣身契,我跟往常一樣,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該乾活兒乾活兒,該發呆發呆。
隻是吃飯的時候說我吃不下,獨自回了房。
娘緊隨其後,端著飯碗叫我吃。
“人不吃飯怎麼行呢?你不是還盼著二爺來看你?要是餓壞了身子,等二爺來,見你臉色不好看,病懨懨的,肯定就不要你了。”
我真佩服我娘這說謊話不臉紅的樣子。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用二爺會厭棄我這一套來哄我。
是呀,我要真的被送上大板牙的炕頭,二爺還能看得上我才怪呢。
反正今晚都要走了,我就不耐煩再裝下去,很嫌棄地皺皺眉:“這都給我吃的什麼東西,我不吃這個,吃了肚子難受。”
我娘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很難看:“這菜怎麼了?普通老百姓不都這麼吃的?你知足吧,彆人還吃不上這蘿卜燉肉呢。”
“蘿卜燉肉?”我拿過筷子在碗裡攪了幾下,“怎麼全是蘿卜,肉呢?”
不用說,肉肯定在我爹和兩個哥哥、幾個侄兒碗裡。
“你一個婦道人家吃什麼肉!”
娘抱怨了一句,緊接著又搬出了千戶府:“你在府裡吃香的喝辣的,一天到晚吃肉,看見肉都要吐了吧?到了家裡就彆吃肉了,把肉讓給你爹他們。”
我一鬆手,筷子就落在地上。
“沒肉怎麼吃啊,我這幾日想吐,胸口堵得慌,你撤下去吧,反正看見蘿卜我就想吐。”
我娘雙眼一下子就亮了。
爹在外頭聽見筷子落地的聲音,罵了一句,娘連忙撿起筷子出去了,一會兒功夫又摸進來。
“招娣,你這個月的癸水來了嗎?”
我搖搖頭。
娘不放心,又問了一句:“你伺候完二爺,沒人叫你喝過什麼湯藥,就是大宅院裡不能生孩子的湯藥?”
“娘,你說的是避子湯吧。”
我娘趕緊點頭,門簾一掀,大嫂二嫂也進來了,都倚在門邊看我。
我便裝著有些羞澀的樣子低了頭:“就頭一回吃過,我嫌棄苦,二爺就去跟二奶奶說,以後不要我吃這個了,我便沒吃。”
餘光一掃,我瞥見娘跟兩個嫂嫂對視了一眼。
人啊,都是趨利避害的。
我已經是二爺的姨娘了,把我塞給大板牙做婆娘,他們雖然能得到張家許諾的好處,可也有得罪二爺的風險。
若是我肚子裡懷了個孩子,我這個孩子就是千戶府的小主子,他們便是小主子的外家,不比給張家做奴才強多了?
是得罪張家,還是得罪二爺,他們心裡有數。
我早已看透陳家人骨子裡的自私虛偽,所以才使出裝懷孕這個招數。
不然,我哪敢這麼囂張,萬一惹怒了這一家人,他們不管不顧,把我裝進麻袋裡丟到大板牙的炕頭上,我就慘了。
娘和嫂嫂被我唬住了,她們叫我好生歇著,便出去了,娘還問我想吃些什麼。
我想了想,叫她多煮幾個雞蛋:“我就饞這個,心裡想得慌,吃不上就難受,我還饞夏天醃的酸豆角,要是能挖上一勺酸豆角,就著雞蛋吃就好了。”
娘登時大喜,下死勁瞅了幾眼我的肚子,便興高采烈出去了。
不一會兒,我那小侄兒便溜了進去。
“姑姑,”他貼著炕邊站著,小聲告訴我,“他們今晚不會把你送給大板牙了,說是等過了初五,請了大夫來家,再把你送去。”
我冷冷一笑,這是不信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