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呼一聲,連忙下炕,跪在地上。
可惜了這個黑漆螺鈿的匣子,這是正院裡的東西,我要還回去的,現在碰碎了,我還得拿錢賠。
至於滾落一地的點心,我倒沒那麼可惜。
點心再如何好吃,味道變了,就吃不得了。
既吃不了,那就讓它們發揮最大用處吧。
“你每日裡就吃這個?”
我戰戰兢兢地點頭,馬上又搖頭:“每日都是一葷一素,我已經很知足了,有時候天氣冷,廚房那邊還會額外送一碗熱湯來。”
二爺一腳踹翻桌子,飯菜灑了一炕。
他穿上衣裳便走,任憑我在後頭追,他也不回頭。
我追出浮翠居外,摔倒在夾道上,眼睜睜看著二爺越走越遠。
春蘭打從夾道那頭過來,瞧見我這般狼狽,就掐著腰狂笑。
等我爬起來,她才朝著我啐了一口。
“你以為你當了姨娘,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做夢吧!你呀,就是奶奶的一條狗,這輩子都要老老實實聽奶奶的話,你要是敢有二心,奶奶能立刻宰了你,把你拖去亂葬崗扔了!”
我低頭抹淚,心裡卻冷笑不已。
大家都是狗,誰也沒有比誰高貴一些。
春蘭不過是嫉妒我罷了,想當姨娘,也要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
回到屋中,紫萱和紫菀已經將屋子收拾好了,隻是還得開窗散味兒。
本來就冷的屋子,因為開了窗,就更冷了。
紫萱問我怎麼辦,總不至於要餓了肚子睡覺:“左右時辰還早,奴婢去廚房再要些飯菜吧。”
我搖搖頭:“再等等。”
“還等什麼呢?再等下去,哪怕給錢,廚房也不肯做了。”紫萱蹲在我身前,無比認真地看著我,“奴婢知道姨娘傷心,可再如何傷心,也要先吃飽了飯,不然,傷心又傷身,多劃不來。”
紫菀心腸直,直接把她和紫萱的份例菜擺了出來:“姨娘怕花錢呢,沒事,姨娘和奴婢們湊合著吃一頓吧。”
“胡鬨!”紫萱冷著臉斥責紫菀,“姨娘怎麼能吃我們的菜!”
紫萱和紫菀是二等丫頭,按照府中的慣例,是有兩菜一湯一道點心的。
我在二奶奶身邊當差時是一等大丫頭,份例菜是三菜一湯一道點心,二等丫頭減一道菜。
姨娘們的份例自然要比一等大丫頭要好,一頓飯得有五菜一湯兩道點心,兩種飯。
可我沒有。
自從我當上姨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廚房的人糊塗了,我的份例菜不僅沒有增加,反而比我當一等大丫頭的時候還要少,直接減成了三等丫頭的份例,每餐隻有一葷一素兩道菜。
我的份例菜都這麼淒慘了,我的丫頭們就更慘了,隻有一道素菜。
也無怪乎翠喜紅英會搶了我的菜吃,大冬天的,誰不想吃一道肉菜?
看著眼前這一大碗白菜燉粉條,我有些吃不下。
不是我被養刁了嘴巴,是我在等。
“再等等,廚房很快就要重新送上飯菜了。”
這一等,便等到半夜。
送菜來的也不是廚房,而是南姨娘的小廚房。
這頓飯菜十分豐盛,三葷三素兩個湯,一碗粳米飯,一碗白飯,另有一道花卷,還有四五道點心。
菜再多一些,就是二奶奶的份例了。
我受寵若驚,堅決不肯要。
南姨娘的丫頭多福就笑道:“姨娘快彆推辭了,這是二爺的吩咐呢,二爺去了我們那兒,我們姨娘一瞧二爺這麼生氣,問清楚緣故,心疼姨娘,就叫人做了好些菜,特地送來給姨娘吃,姨娘可彆辜負了我們姨娘的一片心。”
我雙手合十謝過南姨娘,又讓紫萱抓了一把錢給多福。
關上門,氣得直咬枕頭!
南姨娘是故意的!
說什麼做了好些菜,特地送給我吃,那為什麼不早些送來,非要挑著半夜來?
這一路上肯定遇到了好幾撥值夜的婆子,半夜裡又要叫門,動靜早傳到夾道那邊的正院裡去了。
二奶奶最恨妖妖嬈嬈的南姨娘,這樣一來,準以為我和南姨娘私底下交好,明日肯定要把我叫過去訓一頓。
二爺啊二爺,這回可把我害慘了,我真是錯看了他。
二爺今日來,我根本沒有準備,他要吃飯,自然是吃我的份例菜。
那一瞬間,我就盤算好了,要叫二爺看看我過的是什麼日子。
二爺並不一定就愛我愛到骨子裡,我隻是他的一個玩意兒,可二爺不允許自己的玩意兒過得這麼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折磨。
所以他必定會去跟二奶奶說這件事,或者直接找人去問問廚房。
我的夥食便會得到改善。
二奶奶自然會生氣,但生氣也沒法子,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二爺正好來撞上了嘛。
正好我追出去摔倒在夾道上,二奶奶隻會以為我惹了二爺生氣,這份例菜的事隻是其中之一,絕不會懷疑我是有意為之。
現在好了,南姨娘非要橫插一杠子,二奶奶定然以為我跟南姨娘早就商量好了,是故意要下她的麵子。
我聽說上次二爺去了二奶奶屋裡,兩人又因為張會安的事情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二奶奶心中憋著氣呢,一連幾日都不叫我們去請安。
有了今晚的事情,二奶奶怕是要找由頭,把這氣撒到我身上。
罷了罷了,民以食為天,不管明日要發生什麼事情,我先吃飽了飯再說。
南姨娘的小廚房手藝不賴,做出來的飯菜真好吃。
我一個人吃不完,讓紫萱紫菀陪我一塊。
三個人吃了個肚兒溜圓,那四五道點心是怎麼也吃不下了。
“明日熱一熱當早飯吃。”
早上吃完了美味,我就得去正院接受狂風暴雨,在那之前,先讓我享受享受。
沒想到第二日早上,廚房竟然送來了正常的姨娘份例菜。
一品粥,兩道點心,一碗雞蛋羹,幾樣小菜,並一碟水晶鴨子,一盤蟹粉包子,一盤豬肉包子。
跟我之前吃的有天壤之彆。
我嚇得遲遲不敢動筷子,生怕這就是我的最後一餐了。
“怎麼不吃了?”
二爺聲音洪亮,站在門口,冷冷地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