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狐疑地摸著自己的臉,尋思著難道我是李姨娘走失的姊妹?
見我疑惑,李姨娘就長歎了一口氣。
“原先和我一塊伺候二爺的,還有個叫做朱荷的,二爺極喜愛她,可惜她命不好,得了一場病便去了,我瞧著妹妹的眉眼,就很像朱荷,想來二爺也認出來了,妹妹的福氣在後頭呢。”
我垂眸冷笑。
莞莞類卿?
這種套路我早就看膩了,李姨娘的手段太膚淺。
看來,李姨娘也並不是真老實。
我不痛不癢地刺了她一句。
“我跟著奶奶嫁進府中半年有餘,姐姐天天去給奶奶請安,日日與我碰麵,竟是今日才覺得我跟故人相像?”
李姨娘自知失言,忙訕笑道:“從前妹妹是丫鬟,沒像今日這般裝扮起來,我便沒看出來。”
“原來如此,那看來還是不像,不然,姨娘怎會沒認出來呢?”
我隻想安穩度日,不想被人當槍使。
二爺身邊有沒有朱荷這個人都不一定,李姨娘想套路我,真的是太看低我了。
論資曆,李姨娘跟著二爺的時間最長,她是從通房丫鬟一步一步熬到姨娘的位置。
二爺的喜好,李姨娘了如指掌。
我雖然要防備著她,卻不能和她交惡。
否則,怕是要被她穿小鞋。
可若是和她走得太近,二奶奶必定不高興。
我便絞儘腦汁,跟李姨娘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社交距離,和李姨娘說著些刺繡女紅,倒也相談甚歡。
送走李姨娘,我還沒來得及歇口氣,又來了個南姨娘。
南姨娘是建威將軍送的貴妾,生得妖嬈嫵媚,一雙丹鳳眼極具魅力,舉手投足間儘是風情。
這樣的美人兒,在我的那個時代,不做明星,也是網紅。
可在這裡,卻被囿於後宅之中,為了一個男人而拚儘心思,與其他女人搞雌競。
她一來就擺足了姿態,跟我炫耀著她新做的衣裳,新打的首飾,和新製的胭脂。
“你我雖然都是妾,可妾與妾之間不同,我是貴妾,你不過是個丫鬟抬上來的賤妾,記住自己的身份,在這大宅院裡才能活得更好。”
我輕歎了一聲。
可惜了。
南姨娘生得這樣好看,卻是個沒腦子的。
我覺得二奶奶多慮了,她一個當家主母,何必在意幾個沒腦子的姨娘呢?
衛姨娘姍姍來遲。
她是從京城來的,原是秀才家的女兒,亦是大夫人的遠房親戚,後來家中遭了災,投奔了大夫人,被大夫人送給了二爺。
大概是自小讀過書的緣故,衛姨娘渾身書卷氣,說話嫻靜溫柔,神態可親可愛。
一言一行間,總籠罩著江南煙雨。
明明是北地人,卻比南姨娘更像南邊的姑娘。
南姨娘看她很不順眼,從鼻孔裡擠出兩聲冷哼:“狐媚子就是狐媚子,讀了書又如何?還不是要脫光了伺候男人,神氣什麼!”
衛姨娘便很難堪,坐了一小會兒就走了。
“你要小心提防她,”南姨娘跟我推心置腹,“你不要瞧她說話溫溫柔柔,其實心腸最是歹毒,服侍她一路從京城來登州府的丫鬟,被她三言兩語就給打發出去,配給了一個老頭子,她呀,心狠著呢。”
我笑著附和。
人心難測,誰知道生了一顆歹毒心腸的人長什麼樣子呢。
送走南姨娘,我略微等了等,便帶著翠喜去了正房。
二奶奶果然在等著我。
我跪在地上,把三位姨娘今日來說的話,事無巨細,全都告訴了二奶奶。
反正就算我不說,我身邊的人也會說的。
那還不如我自己說,最起碼,能叫二奶奶多少對我放心一些。
“辛夷,我沒看錯你,你果真是個好的。”
二奶奶淡淡笑了笑,叫春蘭去捧妝匣。
“我這兩日收拾了一些東西,都是我用不上的,你拿著去使喚吧。”
妝匣很沉,不知裡頭裝了些什麼好東西。
我很高興,捧著妝匣,結結實實地給二奶奶磕了幾個頭,笑得沒心沒肺。
二奶奶被我逗樂了:“你這丫頭,從小兒就是這副傻樣,隻可惜,生得太好了一些,放出去怕是會被人糟蹋,也隻能留在我身邊了。”
一旁的高媽媽湊趣兒:“奶奶心善,才能結下善緣,辛姨娘生得好,人又實誠,可不就是天生來為奶奶分憂的?”
二奶奶便笑得越發肆意。
我鬆了一口氣。
隻要能哄得二奶奶高興,我願意裝瘋賣傻。
本想拿著東西就走,不巧二爺來了。
我此時再退避已來不及,隻好抱著匣子,跟在二奶奶身後迎二爺。
二爺進門卻不叫二奶奶靠前:“我身上冷,彆冰著你。”
他脫了大氅,接過丫頭遞上的手爐,暖了會兒手,又靠著火盆烤了烤,才扶著二奶奶進了內間。
二奶奶好似閨閣中那個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天真女兒家,纏著二爺嘰嘰喳喳,絮叨著自己今日做了些什麼。
二爺很認真地聽著,時不時插兩句嘴,恰到好處地點評一二,引得二奶奶繼續往下說。
等二奶奶吃茶的功夫,他便認真地問丫頭們,二奶奶今日吃了什麼,喝了什麼,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是否有人惹了二奶奶不痛快。
一副好丈夫的做派。
二奶奶一臉幸福,望著二爺的眼睛裡全是星星。
春蘭便朝我使眼色,叫我出去。
我抱著匣子,正想悄悄溜走,二爺忽然發話:“你抱的什麼東西?拿來我瞧瞧?”
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愣住了。
春蘭看不慣我,當著二爺的麵擰了我一把:“主子叫你呢!偏生你要做出這等狐媚子的模樣,想要勾引誰呢!”
“春蘭!”
二奶奶不悅地嗬斥一聲,又忙不迭地跟二爺解釋:“春蘭被我慣壞了,打小兒就是這個脾氣,二爺可千萬彆惱,回頭我管管她。”
二爺笑了笑:“你性子軟,身邊有個這樣厲害的丫頭鎮著也好。”
他又喚我:“過來,讓我瞧瞧。”
我一抬頭,正瞥見二奶奶的眼神。
她好像要吃了我一樣。
我打了個哆嗦,心裡暗罵二爺不是人。
明明在跟自己老婆眉來眼去,為什麼偏偏還要惦記著我這個小老婆,嫌我死得不夠快嗎?
我抱著匣子,一步三挪蹭到炕頭,把匣子放在二爺手邊:“二奶奶誇奴婢好看,賞給奴婢的。”
“好看?”
二爺有些錯愕,轉頭看了二奶奶一眼。
二奶奶便嬌笑道:“她生得是要比旁人齊整一些。”
“哪裡好看了?及不上榮娘萬千,”二爺笑著搖頭,“你呀,就是性子太軟,縱得身邊的人無法無天,一個略微齊整些的丫頭,就自己誇自己好看,傳出去,怕不是要被人笑話。”
二奶奶依偎在二爺肩頭撒嬌:“旁人笑話也便罷了,二爺怎麼也笑話?笑話她,便是在笑話我,我粗粗笨笨,沒見過美人,瞧著我的丫頭好看,就誇她一句,二爺卻取笑我,難不成,二爺在外頭還見過比她要好看的丫頭?二爺可彆藏私,也帶回來給我瞧瞧,叫我也開開眼,看看美人長什麼樣。”
二爺拿二奶奶沒辦法,他寵溺地拍了拍二奶奶的手:“榮娘不就是美人麼?都要做娘的人了,還這麼嬌氣。”
夫妻兩人你儂我儂,完全把我給忘記了。
我巴不得他們想不起我。
甚至盼著他們眼睛瞎了,耳朵聾了,好叫我抱著匣子悄悄溜走。
可偏偏二爺又想起了我:“蠢貨,還不趕緊打開匣子,叫爺瞧瞧你們奶奶賞了你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