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漸深,除去夜風中偶爾響起的狗吠,似乎再無半點聲響,長吏府外的整個世界,都像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不過,在這一片萬籟俱寂間,書房中的崔敬之與楊文章兩人卻神情恍惚,止不住的唉聲歎氣。
信使已經被送下去休息了。
聽家仆回來說,他大腿上的布料跟血肉都粘在了一起,怎麼扯都扯不下來,最後還是用溫水化開血痂,這才取了下來。
“這個送信的沒有問題,剛剛管家喊熟悉楚州的人來看了,確實在楚州見過他。”
看著桌上跳動的燭光,崔敬之聲音沙啞的說道。
坐在他對麵的楊文章則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拱拱手道:“這人不會是假的,因為他沒必要騙我們!但我就想不通了,前幾天還是癬疥之疾的海寇,怎麼突然就能壯大成這樣聽信使的意思,這次海寇最少不下八千人,而且背後還有人指揮,不是之前的一群散沙強盜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過現在說這些沒有用,當務之急,是我們該怎麼辦!”崔敬之聞言,閉上眼睛,默默搖頭說道。
到底是自家人知自家事!
揚州這裡向來富庶,而按規律來說,富庶的地方,它一定是穩定的,少見刀兵的!
所以在揚州,不管是民風,亦或者兵將,都跟彪悍掛不上勾。
再加上大唐自建國以來,一直實行的是強乾弱枝政策!
天下的兵力,有六成環繞在長安附近。
至於剩下的四成,也都在突厥邊境,南詔,以及北地高句麗。
這次刺史大人馳援楚州所帶的三千兵馬,已經是揚州道一大半的兵力!
餘下之人,也多是老弱病殘之流,讓他們提槍列隊都難,又怎麼能跟凶名在外的海寇廝殺!
“跟陛下求援吧!另外,揚州城從今夜起,就進入戰備狀態!緊鎖城門,準備檑木滾石,所有鄉勇,全部披甲備戰!”沉思良久,崔敬之終於咬牙說道。
楊文章聞言,陡然一驚,急聲問道。“那,那城外的百姓又該怎麼辦”
崔敬之慘笑一聲,緩緩搖頭道:“派人發出警告,能進城的,儘量進城!不能進城的,讓他們往西跑!往山上跑!海寇不管來多少,永遠都是劫掠為先,不會待太久的!告訴他們,等海寇走了,家和土地還會在的……”
“可是!總有不願離家的人!”楊文章握緊了拳頭,聲音都有些顫抖的道:“再說了,海寇過後,土地還在,但那家,還能在麼那些海寇的作風您又不是不知道,燒殺搶掠,如蝗蟲過境,到時候隻會留下一片赤地!”
“那能怎麼辦!”
崔敬之聽到這,不知怎麼,心中之前的仿徨,驚懼,憤怒等等情緒,一下子全部都爆發了出來!
他霍然起身,須發皆張的怒視著楊文章道:“你為官也這麼久了,怎麼身上還一股子書生意氣!現在海寇就在外麵!目的也很明確,就是咱們揚州!你說不封城
不封城的話,是你能打的過八千海寇還是我能打的過!難道非要拚的我們血流成河,再被攻破城池,洗虐一空,才算全了你保一地平安的迂腐想法兩相厲害取其輕的道理,你到底懂不懂!”
楊文章和崔敬之兩人,彆看平日裡相處的極為融洽,又以朋友相稱,但是細分起來,兩人的身份差距還是很大的!
身為揚州縣令,即使是上縣,楊文章也不過是六品官!
而崔敬之卻是揚州道長吏,負責以揚州城為中心,周邊數百裡的政務,本身更是實打實的四品下官位,兩人之間,足足差了四級,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
所以,崔敬之一發怒,楊文章就隻能閉嘴,不敢再多言。
“哎,老楊,彆怪我說話重,現在我們隻能先保住揚州!至於以後陛下怪罪下來,我一人頂上就是!”
可能是心中的怒火發泄了出來,也可能是覺得自己剛剛的話確實有些重,傷了朋友的心,崔敬之在說完重話後,語氣不禁又軟了下來。
楊文章則對著崔敬之艱澀的笑了笑,表示自己並不在意,然後長歎一口氣道:“哎,如果長安能發兵過來,就好了!”
崔敬之苦笑搖頭道:“沒有可能的,長安距離這裡足有兩千裡!要對付八千海寇,最少得五千兵力,這麼多兵馬要來,少說也得走一個多月!到時候,什麼都晚了。”
楊文章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有多麼不切實際,隻能低聲呢喃:“要是咱揚州也有長安那樣的兵馬就好了,在我大唐雄兵麵前,幾千海寇,不過土雞瓦狗,一鼓即可破之!”
崔敬之緩緩點頭:“是啊,可惜我們揚州自隋帝之後,再無雄兵破敵……等等!我們城中,不是有個武侯”
話說到一半,突然,兩個人的眼睛幾乎同時亮了起來,一個人影更是瞬間出現在他們的腦海之中,且越加的清晰起來。
“蕭侯雖功績顯赫,但他來揚州,明顯不是帶兵的,如果就靠他一個人,能成麼”楊文章心跳的飛快,有些猶豫的看著崔敬之問道。
崔敬之則臉色晦明不定,沉吟著說道:“管不了那麼多了,權把死馬當成活馬醫!而且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身為武侯,沒有理由不知道的!”
“那我們,現在就去”楊文章點點頭,試探著問。
崔敬之重重點頭:“現在就去!”
夜裡,兩騎快馬打破了這份寧靜!
崔敬之與楊文章兩人,也沒要那些仆人跟隨,孤身騎馬往蕭寒府上奔去。
儘力催動身下的快馬,看著遠處熟悉的兩盞紅燈籠,崔敬之的心也越來越顫動起來。
其實剛剛他還有話沒告訴楊文章,那就是他隱約記得去長安敘職時曾聽說:蕭寒此人身負鬼神手段,不能以常理度之!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一人獨擋王世充十萬雄兵,引雷霆嚇退頡利可汗百萬大軍等諸多神話!
隻是這些東西實在是過於神異,子不語怪力亂神,他沒有親眼目睹,沒有辦法去告訴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