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悄悄爬了上來,臨時營地這裡燃起了幾堆大大的篝火,火光印紅了眾人的臉,歡聲笑語響徹一片。
雪白的白米粥,配上一大塊鍋盔,每人還有一小碗鹹菜,就這樣簡簡單單的飯菜,讓新來的匠戶們吃的如同餓死鬼投胎一般……
這還都是大匠,不是學徒!每次看到他們吃飯,蕭寒總有一種看叫花子搶食的感覺,真的很難想象他們之前過得是怎樣的一種生活。
在營地的最中心,也是最大的一個火堆前,蕭寒正慢騰斯禮的喝湯,他的飯菜與其他人有些不一樣,他有一大塊烤狐狸肉,還有一小鍋熬的厚厚的,白白的甲魚湯。
至於烤魚……好吧,蕭寒承認,自己的功夫還不足以料理那玩意,本來用樹枝穿著,烤的好好的,誰知道樹枝竟然被火點著了,大魚就掉到了火堆裡,等到蕭寒幾人七手八腳把魚扒拉出來的時候,可憐的魚已經成了黑炭了…
甲魚湯裡,肥美的裙邊是蕭寒的最愛,愣子剛剛眼饞的看了一下,就被管家一巴掌倫到了一邊……
“去吃你自己的,有沒有點長幼尊卑了!”
愣子悻悻的捧著飯碗往後挪,一點怨言都不敢有,人家是管家,這個家除了蕭寒,剩下的數他最大,本來愣子還敢在愣子叔前抱怨兩句,被愣子叔揪著狠揍一頓之後,再就消停了,人家說啥就是啥……
用筷子把肥美的裙邊扯下來,一口塞進嘴裡,感受到滿嘴的軟嫩順滑,蕭寒不禁舒服的眯起眼睛:“爽!!!”
旁邊的管家臉色有些怪異,似乎在告訴蕭寒注意侯爺的風範,蕭寒一看,趕緊閉嘴,一筷子把王八從湯碗裡撈出來,挑開蓋子,裡麵竟然還有幾顆小小的,金黃色的蛋!
“罪過啊,罪過……”默念了幾聲阿彌陀佛,蕭寒挑起一顆送進嘴裡,沙沙的,味道和鹹鴨蛋一般,非常好吃!
狐狸肉也咬了一口,這玩意全都是瘦肉,就是有些酸,不是太好吃,嘗過一口也就放下了,煮的粥倒是很不錯,一口氣灌了一大碗!
“小東,過來!”蕭寒吃飽,笑眯眯的叫小東過來,小東手指上纏了老大一塊紗布,搞得和印度阿三頭上帶的那東西一樣,而且還隻能豎著,沒法打彎……
“乾啥”小東嘴裡還有沒咽下去的鍋盔,捧著碗一邊往這走,一邊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
蕭寒看著小東的手指直樂,拿筷子夾著甲魚的腦袋就放到了小東的碗裡:“喏,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
周圍人哄堂大笑,隻剩下仇人見麵,分外眼紅的小東……
吃罷飯,收拾好,自有勤快的蕭郎和輔兵去河邊刷洗,蕭寒則漫步去到新到的匠戶處。
匠戶們已經早早就吃完了晚飯,正聚在一起,希希索索的小聲說著話,眼看侯爺過來,腿不自覺的就要往下彎。
唐朝不興跪禮,可是這一條絕不適用於奴仆,下人,和匠戶。
這幾天,蕭寒重新研讀了一下隋唐時的匠戶製度,讀完之後,隻覺得骨頭縫裡都在往外透著涼氣!
好可怕的匠戶製度!
一入匠戶,終生為匠,而且不光自己一輩子如此,生下的兒子,女兒也都如此!
不許讀書,不許做官,不許經商,甚至不許種地!如此嚴酷絕情的製度直接將匠戶和奴隸化為一個等級,蕭寒很難想象,在這種製度的壓迫下,我們的匠人是怎樣熬過這幾百年的時間,如果這種情況臨到蕭寒頭上,蕭寒覺得他鐵定會第一時間拿刀抹脖子,一點希望都沒有的生活,那還有什麼意思
匠戶裡年輕的沒幾個,其中大多都是頭發半百的老匠人,看年紀都可以當蕭寒爺爺了,蕭寒哪裡能讓他們跪自己,趕緊搶上前去,製止了想要下跪的匠戶。
“彆多禮,彆多禮!以後咱大家夥就是一家人了,千萬彆多禮!”
“謝侯爺。”一個年紀稍大的匠人抬頭看了一眼蕭寒,又飛快的低下,手不自覺的捏了捏嶄新的衣角。
“客氣什麼,大家彆把我當啥侯爺,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青年就行,都坐,都坐!”
蕭寒熱情招呼大家坐下,都是從社會低級出來的人,蕭寒知道如何跟他們拉進距離。
等到十來個人圍圈坐下,蕭寒笑嗬嗬的說道:“怎麼樣,大家夥吃飽了麼”
“…回侯爺,吃飽了!”
一個老農模樣的匠戶拱手回話。
“哈哈,大家彆拘束,將作監把你們送過來,那代表你們都是有本事的人,大家以後都是自己人,我呢,習慣了自由自在,你們也不要再和以前一樣,這裡不是將作監,這以後就是你們的家了!大家輕鬆一些,就像在家裡一樣!”
蕭寒邊說話,邊看著這一群人,這些人都是皇甫老頭特意給他送過來的,據說都是各行裡麵的頂尖人才,雖然時間有些緊迫,還不知道他們都是哪一行的,但隻要是頂尖人才,沒理由蕭寒會用不上!
匠戶們聽蕭寒寬心的話,都小心的陪著蕭寒笑,隻是心裡有幾分當真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來蕭寒這裡兩天了,他們最大的感觸,就是這裡輕鬆愉快的環境,跟時時刻刻都無比壓抑的將作監完全不同,這裡的每一個人似乎每天都在開心的活著,據話多的府裡老人說,這都是這位年輕的侯爺帶來的,還一個勁的說他們以後跟著小侯爺,也算是有福了!
看匠戶們隻嘿嘿笑著,卻什麼都不說,蕭寒也不以為意,畢竟剛剛到一個新地方,認生也是常理之中。
聽負責安排他們的愣子叔說,這裡麵有一位種地的大行家,蕭寒這次也是為此而來。
望了一眼這些匠戶,小心的從懷裡將那日杜如晦給他的布包拿出來,打開。
“你們中間誰懂種植種地的,過來看看。”
剛剛那位搭話的老農有些奇怪的看了蕭寒一眼,起身從蕭寒後麵轉了過來,低頭看了看布包,就看到裡麵是一小捧外皮包著白色絨毛的種子,在這些種子之外,還有幾個零散的小小的黑仔。
“這個是”
老農模樣的人看到了種子,登時忘掉了緊張,用滿是老繭的手從布袋裡捏出一顆種子,聞了聞,自言自語一般:“這是寒瓜的種,這東西傷地,皇家不讓種,隻有在一些顯貴那裡才有少量種的!”
“寒瓜”
蕭寒有些吃驚,他知道寒瓜就是西瓜,可是他吃了一輩子西瓜,還磕了不少西瓜子,怎麼可能認不出這是西瓜的種子
從布袋裡重新翻出一顆一樣的種,蕭寒仔細瞅了半天,愣是沒把這個尖尖的,瘦瘦的東西和西瓜籽聯係在一起!這難道一千多年前的西瓜都不一樣
老農卻在此時放下可寒瓜籽,又鄭重的取出一顆包著絨毛的種子,翻著看了好幾遍,又捏了幾下,終究沒法確定這是哪種植物。
“看樣子,不像是糧食和瓜果,倒像是挺大的花朵,難道,這是從番邦來的”老農有些不確定。
蕭寒差點跳起來,驚奇的叫道:“太厲害了,對!先生真是看的太準了!”
老農撓撓頭,估計很少收到這樣的誇獎,低頭嘿嘿暗笑。
蕭寒此時看著老農如同看一塊大大的金塊,心裡彆提多激動,皇甫老頭果然夠意思,就連這一個看起來不起眼的瘦老頭,都是一個人才!
棉花一開始可不就是被當做花朵來培育的嘛!這人僅僅靠一個種子,就能判斷出來,這不是人才,還有什麼是人才武德年間,什麼最珍貴人才啊!
“侯爺侯爺”
老農低頭好一會,再抬頭,蕭寒還是那個樣子,這心裡就有些發毛,謹慎的往後退了兩步,像是被色狼盯上的少女,隻不過這個少女長得有些太磕慘了……
“哦,額,沒事,沒事。”蕭寒有些發窘,知道自己又把人嚇著了,其實府裡的老人早就習慣了蕭寒動不動就愣神,也就這些新來的不清楚而已。
“哦,對了,你叫什麼啊”蕭寒慈祥的像是一隻對兔子說話的大灰狼。
“回侯爺,小人叫趙德柱。”
“罩得住”蕭寒有些想笑,“好名字!”
“謝侯爺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