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坐在寬厚的椅子上,長滿老繭的手慢慢扶過椅把,想了良久,這才像是下定決心,抬頭,聲音有些顫抖:“侯爺,我們把您給的配方丟了……”
“啥配方丟了哎,丟了就丟了,這有啥大不了的!”
蕭寒一聽,頓時大鬆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煉鐵工藝出現了問題,因為據他所知,用這種技術打造出來的兵器已經高達上萬把之多,萬一出現質量問題,涉及的範圍和後果實在是不可預計!到時候他這個革命先驅搞不好真會成為先驅,先被驅逐……
現在猛的一聽原來隻是配方丟了,這就放心了,這配方一直裝在蕭寒腦子裡,丟的隻是一張紙而已,就算被外人得去,又能怎麼樣一個初級的冶鐵配方,這在蕭寒眼裡,就完全不是問題,白害得他提心吊膽了半天!
老趙的腦袋慢慢低下,好像蕭寒越這樣,他就越發的不知所措:“侯爺當初說,當官的人都焉壞,我們一開始過去,配方總是由我們自己保存,添加的料都是自己來配,而將作監的人也沒有意見,反而是好吃好喝的來對我們,還與我們稱兄道弟,我們當時也覺得他們人都不錯……這樣,過了幾天,將作監來了一個大官,說要將配方記錄下來,以免失傳,他是朝廷裡的人,位高權重,我們幾個一合計,應該沒有問題,就把配方交給了他……”
老趙說到這,聲音漸漸低沉,直到沒有了動靜,一直在認真傾聽的蕭寒卻從裡麵聽到了一絲陰謀的感覺。
“然後呢”蕭寒出聲問。
“然後……”老趙突然咬牙切齒起來,“第二天,我們去上工,突然管事的說上一爐鋼水全部廢了,讓我們負責,我當時急了,要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管事的攔著還不讓,然後我也覺得這裡麵有問題,氣不過,罵了他們幾句,中午就被以衝撞上官的名義趕了出來!”
說著,老趙從懷裡掏出一張紙片,從座位上起來,雙手捧著送給蕭寒。
蕭寒伸手接過來一看,紙麵上寫的字很少,是文言文,蕭寒很費了一陣功夫才看懂,大體意思就像是遣返一樣,將作監不要他們了,要他們回原籍。
老趙他們的原籍可以說是秦王那裡,當然,蕭寒這還有一份調令,說是蕭寒這裡也沒有錯。
放下紙片,蕭寒用手指輕輕敲著案幾,他現在早已經是一來的時候,兩眼一抹黑的愣頭青,經過這一段時間的適應,起碼在這些問題上,他多少也是有一些心眼的!
這件事並不複雜,甚至是很簡單的一個事情,蕭寒在上一輩子聽過的比這更無恥的事情太多了,像這種最簡單的騙物趕人實在是不值一提。
可是事情發生在彆人身上就隻是故事,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再豁達的人也不是笑一笑就過去的……
蕭寒現在就這樣,表麵沒有表露出什麼,可是心裡卻有些氣急敗壞,不是為了這個簡單的配方,而是一種被人當猴耍的羞怒感!
這些天,他見到的唐人無一不彬彬有禮,就連腹黑男太子都是一副偽君子的樣子,可現在聽鐵匠們這麼一說,原來唐朝也並不是處處皆君子的聖人國度,也對,這個世界,有黑就有白,自己是被大唐的外表所迷惑,須知,陽光再好的地方,也有照不到的陰影。
“那個官是誰你們認不認識!”蕭寒的語氣有些冷,小東和愣子直直的站在蕭寒身後,一動不動,再孥笨的人也看得出蕭寒確實是生氣了。
底下的鐵匠都低著頭,不敢抬頭看蕭寒,有人低聲道:“不認識,不過聽過有人喊他裴大人…”
“姓裴”蕭寒輕敲著案幾,麵色不渝,此時的他,根本沒有在李世民薛收麵前二貨的一麵,反倒真像是一位手握重權的朝廷乾吏。
裴姓在唐朝屬於大姓,軍中將領就有姓裴的,隻靠一個姓,根本沒法確定此人是誰,而且就算退一步來講,蕭寒就算知道是誰,又能怎樣這個世界,並不是人人都需要給你麵子,而且在你還隻是一個小小的連封地都沒有的小侯爺的時候。
空氣中壓抑的厲害,一屋子人連大聲喘氣的都沒有,隻能聽到蕭寒輕輕敲擊案幾發出的清脆噠噠聲。
良久,蕭寒停止敲擊,聲音雖然還是有些怒氣,但是卻比剛剛好了很多:“那麼除了你們,還有誰被趕出來的”
鐵匠老趙的大徒弟抬頭,支吾著回答:“回侯爺的話,沒有彆了……我們在府裡過了人一樣的日子,再去到那裡,就跟彆的匠戶有些格格不入,幾天下來,都是我們幾人在一起,彆的匠戶並不跟我們搭話……”
蕭寒聽到了他的話有些奇怪,問道:“哦過了人一樣的日子,你們之前過得不是人的日子”
鐵匠老趙一聽,眼淚又開始止不住的往下淌,顫抖著聲音說道:“侯爺,您心底慈悲,拿我們匠戶當人看,可是在工部,在將作監裡不一樣!在哪裡,匠戶就不是人,隻是會做工的牲口,如果您去看看匠戶們的處境,您就全明白了!就因為這樣,他們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奪我們的配方!”
“這年代,技術工種過得這麼慘”蕭寒心裡有些吃驚,心中有些不相信,但是老趙他們不可能騙自己!
這是一個大問題,相對於配方來說,蕭寒覺得他似乎遇到了一個真真正正需要他去解決的事情!
自己想要在大唐搞點事情,不是說剽竊兩首詩歌,或者弄點錢就算了,如果這樣,等到自己快死了那一天,想想這一輩子過得還有什麼意義
不,自己想要的不是這些,我是想要靠著發展技術,在這個最適合工業發展的時期,將世界上其他的所有國家遠遠拋在後麵,讓他們連大唐的煙塵都追不上!
什麼草原民族,什麼倭寇,什麼棒子,通通給我好好蹲著,不聽話你拿著弓箭的時候,大唐已經把炮都架好了!你們騎馬衝鋒的時候,老子的坦克讓你們知道什麼是蜉蝣撼樹,那些欺負我們的人,都給我等著,老子要讓你們也嘗嘗落後挨打的滋味是多難受!
在腦海裡儘情的想象一番,蕭寒激動的有些顫抖,小東生怕侯爺再發癔症,趕緊在後麵推了推他,推得蕭寒終於收回思緒,坐正身子,再開口,語氣卻不再沉重,反而有些輕鬆的意思在裡麵:“
算了,不想了,你家侯爺現在也沒有太大的權勢,被人欺負下就欺負下,咱現在不說什麼,老趙,我問你們,你們以後願意跟著我乾願意的話,我去找秦王討一份調令,那個什麼破配方,我們不稀罕,咋們回頭弄更好的!讓他們抱著那份當寶貝去吧!”
其實,這些話,並不是蕭寒的一時心血來潮,這也是蕭寒一直想要做的!
蕭寒其實並不是笨,他看的清自己,更明白自己不是打仗的料,特彆是這種兵刃相見的古戰場!
而不上戰場,要他去與那些政客去玩政治,蕭寒覺得可以直接找根繩子把自己勒死,然後換一個放牛娃來都能玩的比他好……
他的長處,應該在於那些千奇百怪的見識和想法,如果可能,他想逃離長安這個未來的是非之地,去到一個安靜的地方,默默地去做一個科研家,等到他的想法一一實現,這個世界都將在那時為他顫抖!
滿臉震驚的老趙呆呆的看著蕭寒,在配方被人巧取豪奪之後,他想過無數遍再見蕭寒時的場景,甚至連以死謝罪都想過不止一次!
他明白,自己丟的遠不是一紙輕飄飄的配方!就算不提這個價值連城的神奇配方,單單蕭寒對他的信任,就讓他這幾十年的老臉都無處可放!要不是念及蕭寒曾經給過得恩惠,老趙真想遠走他鄉,當一個流民也好過心裡的煎熬。
可以說,老趙再荒誕的想法裡,也沒有如此,一句過去了,就真的過去了
“侯爺,您氣壞了”老趙的大徒弟怯懦的問了一句。
蕭寒一瞪眼:“放屁,願意跟著我,就去洗乾淨休息!這場子我暫且記下,日後我一定給你們找回來!還有,等有空,你們帶我去看看將作監,侯爺我有些事要去做,做好了,可能關係到匠戶日後的命運,好了,不和你們說太多,去把自己弄乾淨,一會一起吃飯,既然回家了,什麼都多想!”
說罷,蕭寒擺了擺手,身後的小東趕緊搶過來扶住蕭寒,倆人一起向屋外走去……
這一幕,注定是鐵匠們銘記一生的一幕,沒有斥責,沒有埋怨,就像是小時候打敗架後,家裡人對自己說:沒打過,就沒打過吧,洗把臉,先吃飯,有勁了再去揍他們!”
看著這個比自己兒子還要小上許多的小侯爺,老趙的視線有些模糊,直到蕭寒起身開門出去,從門來的光線終於讓老趙頭清醒過來。
有些巍顫的站起來,四周的鐵匠有嗚咽聲傳來,陰了一天的天空,在這傍晚的時間有一股夕陽的光偷偷在烏雲中透了出來,一如老趙的心,陰暗中有一線光亮。
解決了鐵匠的問題,或許說解決了一半的問題,蕭寒決定不再去想今天發生的這些狗屁倒灶的問題,出了門,轉了轉酸疼的脖子,鼻子抽了兩下,然後順著香味就來到了後廚,先解決溫飽問題比較重要的說……
蕭家的廚房很大,很大……比蕭寒上輩子租的房子都要大出幾倍來,當然,那個狗窩確實有點小,現在想想,老子的錢和珍藏的g種子也不知道便宜那個牲口了想想心口就隱隱作痛……
脖子痛,腳痛,大腿也痛,再加上心痛,蕭寒感覺自己差不多是個廢人了……好懸來到門口,歎著氣往裡一看,這心情卻立刻就好了!
因為蕭寒正看到放在灶台上,盛餃子的秸稈托盆。
一個個白花花的餃子俏生生的排在哪裡,像是等待檢閱的士兵,整齊的都不忍將它們下鍋!
而且這餃子,一個個長的比蕭寒當初做的好看何止,能做到如此這般,像是藝術品一樣,廚子一看就是下了苦工!
要知道當初蕭寒教給胖廚師的時候,在那一雙豬蹄一般的大手下,捏出來的餃子,額,那玩意應該叫包子,那叫一個慘不忍睹,晚上做出來,全家人都吃了一鍋片湯和肉丸,那些胚貨竟然還誇獎做的好吃,唯獨蕭寒差點沒把鍋掀了……沒想到這就幾日沒見,這包餃子的技術提升的比廚子肚子上的肉還快!
看完餃子,再看旁邊翻滾的湯鍋。
白花花的麵條在開水裡放肆的扭出各種花樣,另一個鍋裡,菜豆和雞蛋肉丁熬的鹵簡直不能再香!讓連吃幾天豬食的蕭寒差點就把持不住,口水留下三千尺……
“咻……”有吸口水的聲音傳來,蕭寒下意識摸了摸嘴,突然發覺,這聲音好像並不是自己發出來的!
往旁邊一看,不知何時溜到他身後的小東和愣子正口水漣漣的在朝他傻笑……
“出去出去出去……侯爺怎麼能來這裡……”
被人攆了,蕭寒和小東愣子三人直愣愣的看著胖廚子,似乎已經不認識這個胖的和豬一樣的廚子,他們怎麼也搞不懂前兩天蕭寒還在這裡教他包餃子,今兒個怎麼就往外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