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映桃道,“奴婢當時離得遠,隻隱約聽見留福說什麼‘內情’、‘晚宴’。”
“晚宴?!”
聽到這個關鍵性的信息,崔凝立刻開始推測當天晚上大概發生了什麼。
留福一定與殺死楊檁的凶手有什麼關係!楊檁死後,他專程約見彭佑,並且告訴彭佑“欲知真相,便要赴一場晚宴”。彭佑有沒有去赴宴,是否知道了真相,眼下都不得而知,但整件事情透露出的不尋常,完全符合魏潛之前的猜測——有人在故意誤導他們查案!
崔凝想,這個人十有**就是凶手。他在殺害楊檁之後,又把唯一知情的留福除掉,並且引彭佑前去,將一切嫁禍在他頭上,一箭雙雕,真是打的好算盤!
大家都說,楊檁死後彭佑一直不眠不休的帶人查案,這至少證明,他在這段時間獨處的時間不多,所以不可能一個人走遠。這意味著當日留福口中的晚宴地點,就在心苑附近!
崔凝想到這裡,不由衝著映桃彎起嘴角,自以為笑的分外和善,殊不知配上說話的內容,像極了威脅,“除此之外,你還知道什麼?希望你方才說知道很多內情,不是在誆我們。”
映桃頓時覺得渾身寒毛直立,因為她真的隻是隨口一說而已啊!彭佑就像是賣身朝廷似的,一年到頭都在忙公務,偶爾休息也大都賴在楊檁家,連城中的家都鮮少回去,更何況這遠郊別苑?反正映桃自打來到這裡,見他的次數屈指可數。
不過,映桃絞儘腦汁回想關於彭佑的一切,還真叫她想起那麼一件事,“外人都說我們家大人凶神惡煞,能止小兒夜啼,不過,大概是一年前吧,我有一回看見他半夜一個人在花園裡哭,好不可憐!想來,他並不像旁人說的那般鐵石心腸。”
“他哭什麼?”崔凝問。
映桃連忙道,“他哭的涕泗橫流,我哪兒敢去問!萬一他覺得丟麵子呢?”
崔凝就納悶了,“怎麼你們家大人半夜乾什麼事兒都恰好被你看見了?”
映桃給了崔凝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羞澀的低頭揪著帕子。
作為一個“有理想”的婢女,映桃當然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翻身做主子的機會。彭佑在外名聲不好,說到男女之事,大家背地裡也在猜測他這把年紀不成親,是不是那方麵不行,但映桃不在乎。所以隻要彭佑過來,她必要抓住機會往上湊。
崔凝剛開始懵了一下,待想明白之後,頓時覺得一言難儘。她還以為這女人是被五哥魅力折服,要死纏爛打非君不可,敢情人家隻是廣撒網啊!
映桃見她麵色不大好,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奴婢能走了吧?”
崔凝大概了解了映桃的性子,便道,“回吧,但是沒有得到我允許之前不準走出心苑一步。還有,若是想起彆的有關你們家大人的事,立刻告訴我,屆時重重有賞。”
“欸!好!”映桃立刻喜滋滋的應下。
崔凝敷衍的“嗯”了一聲。
魏潛這一走,她發現自己突然多了許多事。
現在有了新的線索,崔凝便命人在附近秘密打聽前天晚上哪家有宴,另外,心苑和麓園也須得細細搜查。
心苑占地十六畝,麓園卻比它大一倍還多!天黑之前肯定查不完,崔凝讓人留下看守,自己則直接返回城中,一方麵確認前天晚上彭佑的行蹤,另一方麵,要留意他現在的狀態。
這樁案子疑雲重重,前一刻毫無頭緒,後一刻便又突然冒出許多線索,可是查著查著又發覺全都不對,如此反複,也不知真相究竟落在何處。崔凝覺得,之前轟動京城的司言靈案也遠沒有這樣折磨人。
府衙廂房。
彭佑手腳戴著鐐銬坐在胡椅上,盯著麵前飄著橘香的茶湯怔然出神,一動不動宛如一尊石像。
這次案件特殊,所以魏潛並沒有把彭佑拘禁在大牢裡,免得案子尚未查完又出什麼意外。
“從城門守衛,到你那些下屬,我都確認了一遍,馬夫沒有撒謊,小廝死的那天傍晚到深夜,你確實單獨去過城外。”
崔凝心裡頗為唏噓,前兩日這個人還一腔悲憤沒日沒夜的查找凶手,轉眼卻成了階下囚,並且還有可能在自己不知情的時候殺了自己最在乎的人。
他現在的感受,崔凝實在沒辦法體會,因此完全猜不透他現在在想些什麼,“你真的沒有任何印象了?”
彭佑動了一下,隨即搖頭。
崔凝歎氣,“彭大人,現在形勢對你很不利。”
“不論我變成什麼樣都絕不會傷害他。”彭佑開口,聲音低啞。
所以就是毫無證據,全憑感情咯?崔凝撓頭,盯著彭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兩人相對無言。
彭佑仍然盯著那杯茶,仿佛那裡有什麼看不膩的景色。
崔凝滿腦子的線索團成一個球,解不開理還亂。她便索性不再捋案情,轉而想起了彭佑的病症。
這種奇怪的病症,姑且認為是兩魂共存一體好了。這兩個魂魄之間難道真的能夠完全互不相乾嗎?
崔凝想到小時候曾經看過道家結丹秘法,書上雲:精炁合而成氣,氣神合而歸神,三歸二,二歸一,神可分二、生三,引濁出體,除之,抱元守一,練一還無,終得還虛。1
說是修道之人煉氣大成,便能夠生化神識。化神境界可以憑心將神識分成許多股,於是便可以把其中阻礙道心的部分單獨分出,用各種方法進行錘煉,稱之為“煉神”,等到心障除去,再抱元守一,將唯一的純淨的神識歸於大道,便可達到還虛境界。傳說到達此境界,能在體內產生形狀“大如雞卵”的金丹。
她當時讀到這一段的時候,十分好奇,把神識分成許多股是怎樣玄妙的境界。二師兄還打趣她,說她雜念如此之多,若是到了分神之時,怕是要分出十個八個小阿凝來。她就問,如果真的分成十個八個,那哪一個才是她呢?四師兄道,分出來的隻是雜念,本我一直都在。
“分出來的是隻是雜念……雜念……本我……”崔凝眼睛一亮,“是了!雜念隻是一部分,而本我才是全部!”
如果彭佑現在的情況類似於分神,兩魂之中,屬於“雜念”的那個,一般不會是主導地位,“本我”不想讓“雜念”知道的事情,他便不會知道!
所以說……彭佑那個不怎麼聰明、偏執、懦弱並且像蝸牛一樣縮在殼裡的才是“本我”,而這個強悍的反而是雜念?
這麼一想,崔凝都開始懷疑自己的推測了。
有了這些念頭,崔凝再看彭佑的時候便忽然發現很多不尋常的事情,譬如,他今天晚上一直安安靜靜的坐著,從頭到尾沒有和她有任何目光交流,也不願意說話,唯一一句還那麼感情用事。
這不是之前的彭佑!
這個猜測,讓崔凝忽然興奮起來。
似乎是她的目光太過迫人,彭佑看上去有些不安的雙手握住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