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崔凝咽了咽,“什,什麼心裡話?”
“不喜歡與我在一起?”他問。
崔凝聞言,實誠的搖頭。
“覺得我不值得信任?”
她繼續搖頭,如果連五哥都不值得信任,這世上還有幾個人值得她信呢?
魏潛緩緩神色,“阿凝,如果我們換一換,現在是我需要你的幫助,你會不管嗎?”
“那……”崔凝繼續發揚她實誠的良好品質,“那也說不一定。”
魏潛一時語塞,機智如他竟不知該如何繼續聊下去。
“五哥這麼厲害也需要人幫忙嗎?”崔凝疑惑。
“自然。”魏潛稍感安慰,小姑娘不是不願意幫他,隻是把他想的太無所不能了。
“我覺得自己隻會拖後腿。”崔凝下山之前思想很單純,平日需要做的事情也不多,而自打師門出事後,她覺得自己一直像一隻無頭蒼蠅似的,莫說凶手,便是連蛛絲馬跡都不知該向何處去尋。身邊一個個都聰明過人,隻有她蠢,猜不透,看不破。如今終於理清方向,而她仍然無能為力。
崔凝一開始想的很好,利用崔家的勢力和魏潛的能力找到凶手為師門報仇,可隨著隨著感情日益漸深,她又誰都不想連累。
“胡說,阿凝很聰明。”魏潛翻身上馬,將她攬入懷中。
身後傳來的溫暖令崔凝忍不住想哭,她忍住眼淚,抖著嗓子嗚咽,“我已經很努力了!”
可是那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一直如影隨形。
魏潛知道崔凝可能是突然遇到道衍,情緒波動過大,一時間想的太多太遠。他歎了口氣,真是不放心讓她一個獨處,不知道回頭這小腦袋瓜裡還能冒出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
唉!好好的表白也給她帶歪了!魏潛認命了,“是是,我們阿凝可努力了。可是所謂夫妻,生同衾,死同穴,有什麼事情不能一起麵對呢?我之前說過的話,你當耳旁風麼?不許再胡思亂想。”
崔凝扁了扁嘴,“大師兄以前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好個大師兄!
魏潛扯了扯嘴角,咬牙切齒道,“大師兄肯定是因為媳婦和彆人跑了才說這種話。”
“五哥真是什麼都知道。”
崔凝小小年紀對這句話印象如此深刻,大概不會是道衍隨口感歎。魏潛也隻是猜有這種可能性,說來哄哄崔凝,沒想到真叫他猜中了。
緊接著,魏潛隻是稍問了兩句,崔凝便倒豆子似的把大師兄給賣了。
這還是趕上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倘若哪天心情好了,隻要魏潛稍一引導,能將道衍祖上八輩都數上一遍。
魏潛含笑聽著,如今是看清了,崔凝看似情緒來去如風,不過隻是暫時忘卻不開心的事情罷了,她其實是個極為固執的小姑娘,若是鑽了牛角尖,就是勸說再多也無濟於事,隻有慢慢引導她自己去想明白。
教導小孩子得注意方式……
魏潛心想,這是還沒混上媳婦就提前當爹了嗎?也罷,隻要崔凝不打定主意離開他就好,耐心這種東西,他從來不缺。
遛彎似的回到府中,已是三更。
崔凝草草洗漱之後便爬上床,夜深人靜,她卻越發睡不著了。
因她之前心緒紛亂,魏潛在路上說的話,隻是過耳不過心,此時此刻,卻一字一句在腦海裡反複回放,就連他說話時的表情也清晰無比。
越想,越是難受。
在床上翻滾到下半夜,崔凝晃晃悠悠的爬起來。
“娘子,這便起了?”隔間的青祿問。
崔凝道,“你睡吧,我坐一會兒。”
她聽到隔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又補了一句,“不要打擾我,我要一個人想想事情。”
青祿頓下動作,猶豫了片刻,還是聽從主子的吩咐,心中卻暗自嘀咕,有什麼事情不能躺在床上想呢?她很想過來看看,但終究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月色裡樹影婆娑,花草清香,行在其間能感覺到淡淡溫熱的水汽,尚能感受到白日裡的炎熱。
崔凝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聽著知了和青蛙聒噪的叫聲,方才清淨些的腦子又開始亂了。她想了想,往牆邊走去,扯著藤蔓輕巧的翻上牆頭,兔起鶻落間已經落在了另一處院子裡,而後悄悄潛入屋內。
她摸黑站到床榻邊,盯著正熟睡的人許久,幽幽歎了口氣。
崔況在睡夢中總覺得黑暗中有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自己,令他不由自主的繃緊身子,就在他漸漸放鬆的時候,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歎息,驚得他猛然睜開眼睛。
崔凝已經適應屋裡的光線,自然看見他睜眼了,聲音淒淒幽幽的喊,“小弟……”
崔況倏然轉頭去看,發現床榻邊竟然站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白衣人!驚得他瞬間出了一腦門的冷汗。
“小弟……”白衣人期期艾艾的往前湊。
崔況這時看清她的麵容了,心道八成是死去的二姐是在下麵受了什麼委屈?可再一看,不對呀,二姐死的時候才那麼高點,難不成鬼還會長個兒?
心裡想了一個來回,再加上麵前的人已經坐在了凳墩子上,崔況發現,這人儼然是另外那個活生生的姐!
崔況猛地坐起來,上上下下的指著她,怒道,“你想嚇死人嗎!”
崔凝主動放低姿態,撥了撥兩側礙事的長發,“小弟,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咱們說會話吧。”
“你這一兩年也沒再做過什麼不靠譜的事兒了,我以為你的傻病好了呢。”
崔況還帶著一點嬰兒肥的臉上睡眼惺忪,脫去了白日裡故作嚴肅的偽裝,這會兒看上去相當俊秀可愛,隻是嘴裡說出的話仍舊不怎麼可愛,“說吧,為什麼又病發了。”
崔凝悲傷的望著他,“你說,如果裴九身負血海深仇,她又不願意連累你,提出和你解除婚約,你能理解嗎?”
“她出什麼事了?”崔況剛被驚醒,腦子還懵著,但是一念之間便轉過彎了,“你和魏兄的事兒?”
崔凝點頭。
“哦,你這個比方我沒法回答。這麼說吧……”崔況不自覺的又抄起小手,皺著眉頭道,“她雖然跟你一樣蠢,但沒你有主意,她對自己的認知就很正確,真要是遇上和你一般的處境,肯定第一時間抱緊我的大腿。可憐魏兄一把年紀,好不容易說上個媳婦,為你忙前忙後,生死置之度外,你竟然扭頭就不要他了。”
崔凝想起他孤獨的背影,喃喃道,“我做的是有些過分……”
“官場上的爾虞我詐、浮浮沉沉,比你那點事凶險多了。”崔況斜睨了她一眼,捂著臉打了個嗬欠,“天下有誌向的好男兒哪有不喜歡冒險的?你覺得連累,沒準他覺得可刺激了呢。行了,你快滾吧,我要睡覺了。”
半睡半醒的一番胡扯,竟叫崔凝聽出了“聽君一席話,頓覺醍醐灌頂”之感。
也不知倘若叫魏潛知道自己一番發自肺腑的表白還抵不上崔況的一派胡言,又是何等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