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崔凝抓起他的寬袖擦臉,看著道衍一臉便秘似的表情,心情大好。
這幾年裡,她在慢慢融入崔家,如今也是有爹有娘的孩子了,出身高貴,錦衣華服,有人疼有人愛,還有了一個什麼都好的未婚夫,比從前過的日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每每午夜夢回她始終覺得不踏實,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矯情。
現在拉著大師兄袖子,心一下子安穩許多。
回想起來,所有師兄裡頭,她和大師兄最沒話聊。
大師兄是個怕麻煩的性子,他會把所有能給的好東西都給崔凝,卻絕不會把她帶在身邊。崔凝聽其他師兄說,她剛剛蹣跚學步時,有一回二師兄下山去辦事,大師兄帶了她兩天,她尿了褲子,哭個不停,大師兄就把她放在牆角,自己則遠遠跑去另一個牆角打坐,就這麼看著她提著褲子哭了大半個時辰,也是她好帶,發現褲子捂乾之後就不哭了。等到二師兄回來,原本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直接臭了,一頭的亂已經毛捋不順,隻好剪掉。
打哪以後,大師兄簡直是能離她多遠就儘量離她多遠,但他永遠是全道觀最好說話的,隻要她有求,他必應。
大師兄一點都不細心,但每一次下山都會學著二師兄,買許多小玩意給她,但他那審美,簡直可怕至極。崔凝在沒有被二師兄培養出審美觀的時候,總是把大師兄買的衣服頭花往身上穿戴,心裡還美的不行,後來回想起來,都忍不住心疼年幼無知的自己。
崔凝望著他,心裡有許多問題,此時卻一個都問不出來,也不知道從何問起。
道衍也頭疼的看著崔凝,相顧無言了半晌,才開口乾巴巴的問道,“在崔家過的還習慣吧?”
“嗯,就是會想師父和師兄們。”提起這些,崔凝眼裡又迅速湧出了兩包淚,“大師兄,師父和師兄們都好嗎?”
道衍抿唇不語。
“二師兄……”崔凝親眼看見他們倒在血泊裡,也親眼看見二師兄葬身火海,可她總是存著一絲絲希望,或許有些師兄隻是受傷了呢?或許二師兄從彆的密道裡逃走了呢?
道衍皺眉,“好好過日子,你過的好了,師父和師弟們在哪兒都會高興,甭整天胡思亂想!”
“我不,我要報仇。”崔凝擦掉眼淚,執拗道。
道衍眉心的紋路更深了,他一向嘴笨,不像道明整天舌燦蓮花,死的都能給說活了,更不會勸人,麵對固執的小師妹,他滿心的糾結與心疼,說出來的話卻是違心的斥責,“合著你和魏長淵訂親就沒打算好生過日子是吧!”
崔凝早就免疫了,大師兄發起火來也就是看著嚇人,不像四師兄,不動聲色的卻能教人掉一層皮,“大師兄,你查到什麼了嗎?我報仇會連累五哥嗎?”
道衍現在一門心思勸她忘記仇恨,好好過日子,思量了半晌,點頭道,“你不想連累他,就甭跟著瞎摻和。”
崔凝心中一痛,那麼好的五哥,她舍不得放手,可是更加舍不得連累他……
此時的魏潛正一臉肅容的坐在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兒麵前,全然不知多了個坑貨大師兄。
夜風習習,紗帳攏著鄰水亭,將蚊蟲阻隔在外,亭內中四麵來風,一丸千金的香料徐徐燃燒,香味被風打散,隱隱幽幽,越發勾人。亭子四角垂掛燈籠,光線既不黯淡也不算明亮,燈下的美人便如那空氣中似有若無的香,越是抓不住,越想探究。
因著柳意娘,春風樓如今的生意紅紅火火,自然將其捧如天上明月,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甚至在春風樓後麵給她專門建造出了這個占地十幾畝的園子。
這個園子清幽雅致,然而這亭子裡的用物,無一不金貴,霞綃霧縠寸尺寸金,香爐中的香料千金難求一丸,更莫說樂人夢寐以求名琴“春雷”,還有薄如紙潤如玉的白瓷茶碗……如此不動聲色的奢靡。
可是柳意娘坐在這裡,絕大部分的男人都不會注意到這些器物。
魏潛顯然不是那絕大部分中的一員,“昨晚李佐令過來做什麼?”
清冷的語調,令柳意娘的貼身侍婢不由抬頭看他,那雙黑眸裡沒有一絲癡迷,甚至似乎還有淡淡的厭惡,她心想,這人是瞎吧!
“大人這話好生奇怪,李大人來這裡還能做甚?”柳意娘裙下之臣無數且死心塌地,當然與外麵那些妖豔貨色不一樣,她說話時的語調是清清冷冷的,尾音略長且微揚,如一根羽毛撓過聆聽者的耳廓,透著一股非同尋常的嫵媚。
她的長相也是添一份則豔,減一分則淡,端坐如貴女,雪嶺明月般高潔,偏偏眉角眼梢又會不經意透出三分妖嬈。
這樣的女人,近之恐褻瀆,遠之怕掛牽。
“他全部家當怕是都買不起你這一隻茶碗。”魏潛冷冷道,“本官來此地不是尋歡作樂,把你那一套做派收起來,老老實實回答問題。”
什麼叫媚眼拋給瞎子,柳意娘還是第一次領教。
她的聲音便很有靈氣,哪怕真的是瞎子呢,怕是也比眼前這人懂得欣賞。
“奴家天生便是這般做派。”
柳意娘七分嗔三分委屈,連旁邊的婢女都心疼了,魏潛卻皺起眉頭。
李佐令來春風樓與柳意娘會麵之後就被殺了,很難說她沒有嫌疑,其實就算直接把人帶走問話也很正常,但這個女人裙下之臣太多,且絕大部分都是權貴,真動她一根頭發絲,麻煩事絕對不少。
他道,“回答問題。”
柳意娘纖纖玉指輕輕撫摸琴弦,眼裡似有委屈,“奴家向來不以錢財取人,李佐令才情斐然,奴家自然願意接待。”
“嗬。”魏潛目光從眼前這些奢侈物品上一掃而過,諷刺一笑,屈指有節奏的輕扣幾麵。
涼亭外瞬間出現了四名鷹衛。
魏潛道,“把她帶走。”
柳意娘臉色微變,她身旁的婢女急急將人護在身後,“我家娘子不是認真回話了嗎!你還要怎樣!你這人實在太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