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潛手掌收緊,握住那根纖細的手指。
崔凝動了動手指去撓他,笑聲清脆,頗有些得意的道,“是不是很好聽?”
“定世安寧。”魏潛那一點悸動消失無蹤,看著崔凝單薄的身板不禁心生憐惜。
崔凝愣了一下,“咦?我的字是這樣解釋的嗎?我以為是願世安寧呢。”
魏潛笑而不語。崔氏絕不是那等隨隨便便放個閨閣女子出來玩耍的人家。既然崔氏族裡同意她入士,就意味著默認把她當做男人一樣去栽培,清河崔氏的男人又豈是那麼好做?更何況,崔凝從小生活在山野,與崔氏那些從小被精心栽培的男丁差距何止一星半點!
這個傻姑娘,究竟知不知道往自己肩膀上放了什麼樣的重擔?
“聽著還挺有氣魄啊!”崔凝喜滋滋的道。
“傻。”魏潛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指。
彆人要是這麼評價崔凝,她肯定是不承認的,但她覺得這話從魏潛口中說出就是不容置疑的事實。崔凝抓著他的手放在自己頭上,“我覺得,這樣你的聰明就會傳染給我一點呢?”
手低觸感太好,魏潛忍不住揉了幾下。
崔凝發髻微亂,那些小碎發就翹了起來,好像歡喜又得意的樣子。崔凝笑眯眯的蹭蹭他的手,抬眼望著他,“五哥,二師兄說要我找一把叫做‘斬夜’的神刀,雖然是哄我,但也未必不是意有所指。你破案如神又這麼正義,是不是斬開黑夜的人?”
“你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未必就是黑夜。”魏潛看著她小狗似的神情,目光柔軟,“也有可能你就是太陽。如果你自己被黑暗蒙蔽,不再發光發亮,那才是真正的黑夜。”
崔凝瞪大眼睛,緊張道,“五哥,那你看我還亮不亮?”
她總是萬分認真的說出這樣令人捧腹的話,聊了一會,魏潛一天的煩惱疲憊都煙消雲散了。
“亮著呢。”魏潛拍拍她的腦袋,篤定的道。
崔凝籲了口氣,挨著他的手靠在車壁上,“五哥,謝謝你。”
“嗯?”
“你娶我,是委屈你了……”崔凝輕聲道。
魏潛微微皺眉,“婚姻大事,隻有願不願意,何來委不委屈?”
下山這幾年裡,崔凝還有很多事情不懂,但有些事情很容易就能想明白。就崔魏兩家的婚事來說,人人都覺得魏潛是高娶,倘若她真是能持家相夫教子的貴女,那確是便宜了魏潛,可事實並非如此,她婚後還是要做官,崔家也不會平白為他人做嫁衣裳,否則祖父不必特地請魏祭酒喝酒,隻需一點口風放出去,還怕魏家不來求親?
接下了這樁婚事,對魏家和魏潛來說是利是弊實在很難說。
即使魏潛被傳的名聲不好,可總有一些不信謠言的人家,憑他的人品才學不愁娶不到一位窈窕淑女。
“你覺得我是好心幫你才答應這門婚事?”魏潛問。
崔凝的確有點這種想法。
魏潛勾起起嘴角,慢慢逼近她。
氣息相聞,崔凝突然想起上次那一吻,心底一慌,急急道,“那、那、那,那咱們應該去告訴趙捕頭抓真凶了!”
“嗯。”魏潛直起身子,吩咐車夫轉道往府衙去。
上次定親的事敲定之後,他從心底覺得這是將來的妻子,按捺不住心中喜悅,衝動之下親了她,事後回想起來卻有些後悔,她還太小了,不懂這些事情,應當循序漸進才對。
崔凝還挺喜歡上回親吻的感覺,自那一回以後,她打心底覺得自己和魏潛親近了很多,是不同於所有人的那種親近。眼下看他抽身回去,心底說不出的失落。
兩人默默坐著,各自藏著心事。
隔了一會兒,崔凝忽然爬起來,在他臉頰上啾的落下一吻。
魏潛懵住,崔凝已經已經一臉賊笑的乖乖跪坐好。
安靜了許久,崔凝沒有聽見魏潛有任何聲音,不禁心生忐忑,拿眼偷看,卻見他正含笑看著她。
崔凝遂也咧嘴笑了。
在她臉上很少會有羞澀的表情,即使有,也未必會是因為男女之事。這就是所謂的“無知者無畏”?魏潛想著,自然的伸手握住她的手。
即便崔凝不懂,他也不打算趁機在白紙上胡作非為,在成親前把兩個人的親密隻保持到現在這個程度就很好。
馬車停在俞府前,兩人互相整理一下儀容,斂容下車,一前一後進了衙門,頗有幾分官威。
崔凝趁著旁人都不注意的時候扭頭衝魏潛眨了一下眼,好像一隻偷吃了小魚乾的貓,魏潛不由彎了彎嘴角。
一進俞府,沉重的氣氛使所有人都收了心神。
崔凝把魏潛剛剛分析的情況跟趙捕頭說了,讓他派人私下尋找證據,自己則去內院晃了一圈,先去探望俞夫人,而後去了俞瑢的院子。
俞瑢剛剛沐浴過,倚在臨窗的地方繡個小物件。
崔凝令侍婢噤聲,遠遠站在窗外看了一會兒。俞瑢一身牙白色的衣裙,洗過的烏發半乾著披在身後,說不出的寧靜祥和。
“崔大人。”屋裡的侍婢走出來,瞧見崔凝連忙欠身行禮。
俞瑢放下針線,起身迎了出來。
崔凝看看她的頭發,“你若是不介意,我們進屋去說幾句話吧。”
“大人說的哪裡話,歡迎還來不及。”俞瑢側身引路,“請。”
兩人進屋坐下,崔凝看看她方才秀的東西,是一朵半開的牡丹,“我以為像瑢娘子這樣清雅端莊的人應該會喜歡蘭花、水仙之類。”
“牡丹雍容富貴,誰不喜歡呢。”俞瑢輕聲道。
崔凝笑笑,“所以人心難懂。”
“說難也難,說易也易。”俞瑢從從容容的與崔凝對答,並不主動問及她這麼晚前來的緣由。
“願聞其詳。”
俞瑢從侍婢手裡接了茶親手放到崔凝麵前,垂眼緩緩道,“人心所向,無非兩樣,一是情,一是利。”
崔凝忽然覺得她一點沒有少女的朝氣,就好像看透人情世事似的,“那瑢娘子心中所向是情是利?”
“我是俗人,有情也趨利。”俞瑢眼裡有著一絲不容錯識的笑意。
崔凝再想細細分辨個中藏著的意味,那笑意卻已經消失了。用排除法來推算,目前雖然還沒有切實證據,但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俞瑢涉案甚深,至於她在其中做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