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佐令原名李岇,後自己改名李昴。
昴是指二十八星宿中的白虎,出現在人間乃是凶煞之神下凡。
李昴雖沾了點李氏皇族的名頭,但命運絲毫未曾因此而改變。他的父親原是江南道一個縣令,犯事入獄,被判全家流放到嶺南。李岇的母親是在流放得路上發現有孕,算算時間,大概是流放前後,可是因李岇的母親有一半胡人血統,有著區彆於平常女子的美貌,一路上被那些黑心的官差不知道染指過多少次,誰也不知道孩子究竟是誰的。
李昴的母親早已了無生念,隻因一路上沒有機會自我了斷,待到了嶺南,她抱著氣息微弱的孩子,終究是不忍心任由其自生自滅,隻好苟且偷生將他撫養起來。然而她卻因懷孕、分娩時條件艱苦而落下滿身的病,在李昴五歲的時候就過世了,死前曾領著他跪在夫君的前麵苦苦哀求他照顧孩子,母親死後,父親照顧過他三年多,不幸的是,他的相貌越來越不像父親。
最終李昴還是成了無人問津的孤兒。
李昴懂事起就頂著“狗雜種”的名字,後來連父親都這麼喊他,沒有一個人關心他叫什麼。
他的母親曾說,他叫李岇,將來一定能長成巍巍大山一樣的男子,可是他曆經苦難生存下來之後,卻發現自己距離她的期盼已經很遠了,不管是外表還是內心。
崔凝聽易君如略略說了一下李昴的身世,不勝唏噓,心裡對他的印象一轉,由害怕變成了同情。
她才剛剛有這種念頭,便聽易君如又歎,“這案情走向有點奇怪啊!理不清個頭緒,姬玉劫和陳長壽鬼鬼祟祟,嫌疑頗多,結果居然不是凶手,我看不是上官卯瘋了,八成是李佐令想搶頭功想瘋了。”
盧仁劍提醒道,“小心隔牆有耳。”
魏潛沒有理會他們的八卦,起身看了崔凝一眼,“一起去看看。”
易君如沒瞧見他細微的動作,還以為是叫自己,便不情不願的道,“要不我還是去跟蹤姬玉劫吧,去獄中一定會被奚落……”
“大人,我先過去了啊。”崔凝現在是易君如的下屬,理應要問一句。
易君如這才反應過來,尷尬的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去吧,好生配合。”
盧仁劍快笑瘋了,待兩人走出去,便忍不住取笑他道,“沒見過自作多情成這樣的!”
“他又沒指名道姓,我怎麼知道說的是誰?”
“魏佐令一個人辦案就夠了,他身邊的隨從要乾的活就譬如磨墨,要是你,你願意一個肚大腰圓的胖子杵在案邊,還是紅袖添香?”
崔凝還沒有走遠,聽見這話,噗嗤笑出聲。
“笑什麼?”魏潛卻是什麼都沒有聽見。
崔凝心想,這世上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人,腦子好使卻耳背,這分明離得不過五六丈。
不過裡頭說的是閒話,她便沒有學給他聽,轉而道,“如今碎屍案破了,那咱們還要不要跟蹤姬玉劫?”
“我已經派人去了。”魏潛邊走邊道,“長庚傳來消息,他在司氏老宅抓到一個女人,是司家幸存者,雖是瘋了,但還是問出不少有用的消息。”
崔凝頭一次親自全程接觸案子就遇上這麼個複雜棘手的,查來查去謎團越發多了,鬨得她滿腦子漿糊,乍聞這個消息,精神為之一振,“都問出什麼了?”
魏潛把信遞給她,“回頭自己看吧。”
欸!這不是讓人乾著急嗎!眼看牢房不遠,崔凝隻好收起信,嘴上道,“都瘋了,問出的話也不能信吧?”
魏潛道,“她是瘋又不是完全失憶,至於瘋子說出來的話哪些能信哪些不能信,需憑自己判斷。”
崔凝沒親眼見過瘋子,但她心底不由自主的便相信魏潛說什麼都是真的。
“魏佐令、崔佐使。”牢房守衛見到兩人便拱手施禮。
“李大人在裡頭吧。”魏潛問。
其中一個守衛唏噓道,“昨兒就沒歇著呢。”
魏潛問道,“我要進去,你們可需通報李大人一聲?”
縱然魏潛年輕資曆略淺,又是負責一個半吊子監察處,但明麵上與李昴官品一樣,想進個牢房並不需要經過李佐令的允許,他隻是給個麵子,客氣的問一句。
“大人沒有交代,您請。”守衛說著摸到身上的鑰匙,過去把大門打開。
由於監察司的牢房主要作為刑訊之所,很少關押犯人,因此地方並不是很大,兩人一進門,一股濃重的血腥氣便撲鼻而來。
走下逼仄陰暗的樓梯道之後,眼前豁然開闊。
上官卯被綁在木樁上,渾身看不出多少傷口,可是一張臉慘白,儼然已經奄奄一息,也不知李昴究竟用了什麼手段。
李佐令在吃早飯,見兩人進來,便招呼道,“二位若是沒吃早飯不如坐下來一起吃?”
“我們都用過了。”魏潛回道。
“那你們請自便,我就不講究那些虛禮了。”李佐令隨口說了一句,便繼續埋頭吃飯。
崔凝有心同情他,但這人連吃飯都透出一股陰狠勁兒,看著就知道,誰要是犯點事落到他手裡一準沒個好,根本讓人同情心沒處使。
既然李昴說不走虛禮,魏潛也就順勢坐下,問道,“不知李佐令審了一晚上,可有什麼進展?”
李昴三口塞了一個大包子,揚著一雙吊稍眼,說話有些含糊,“你查司氏滅門案和司言靈案比我久,就沒有一點進展?”
明顯是不想讓魏潛占得先機,若是換了個計較點的人,可能又是一通掰扯,不過魏潛半點都不在意誰先破了此案,將自己查到、想到的東西如實告訴李昴。
李昴有些詫異,喝口水,笑道,“渾天監倒是個出硬骨頭的地方,先是陳長壽寧死不屈,接著又是這個。”
崔凝看見他目光裡閃現的興奮,心覺得這人妥妥的是個變態,先前因陳長壽之死,監察令狠狠訓斥了他,不料他還是不知悔改。不過陳長壽是自殺,他並未受到太嚴重的懲罰,這次若是沒拿到口供就直接把人給弄死,彆說監察司能不能饒了他,就是上官家也不可能善罷甘休。
“吃飽了,開工吧。”李昴站起來舒了個懶腰,轉頭對他們道,“你們若是有興趣,不妨坐著看一會兒。”
魏潛道,“好。”
李昴活動一下十指,從藥箱裡取出一個托盤,上麵整整齊齊放著各種大小不一的刀和針。
“上官卯,咱倆算得上同名,我很欣慰你這麼有骨氣,所以決定特彆照顧你一下。”李昴沒有急著動刀紮針,而是抬手在他肩上猛的一拍。
上官卯慘叫一聲,額頭上瞬間冒出豆大的汗珠。
崔凝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但可以肯定,絕對不僅僅隻是拍了一掌這麼簡單。
“還是不說?”李昴頓了一下,沒有聽見他說話,便取了幾枚針擦拭幾下,飛快插入他身上數個穴道,還很“熱情”的回頭給魏潛解釋,“他不會死,但是動一下就鑽心蝕骨的疼。不過光是疼沒有意思,很快他就會覺得麻木,再用刑效果不大,所以要歇一歇,或者用的點的……比如我剛剛就在針上擦了藥水,一會兒他就會又癢又疼,到了極處還會有灼燒感,就像傷口潰爛的感覺,但實際上並沒有傷。”
他好像並不十分在乎真相,而是在享受對人用刑的過程。
“李佐令若是不介意,我來問他幾句吧。”魏潛道。
李昴擦拭著手,語氣輕快,“隨意。”
崔凝感覺他下一刻可能要悠閒的唱起歌了。
“上官大人,司氏的東西再好,你若是就這麼死了,一切都沒有意義了,不是嗎?”魏潛道。
上官卯依舊不做聲,卻抬頭看向了他。
魏潛用篤定的語氣繼續道,“幾年前你發現司氏有人隱姓埋名進了渾天監,你就想從她口中逼問出那東西的下落,可是她直到死也沒有透露,幾年之後你又發現了司氏改名換姓的司氏姐妹,以為機會來了,這一次你想活捉淩菱,可是沒想到她與一個男生徒在一起,被迫之下,你隻能殺了他們。你當時心裡並沒有顧慮,因為還有個淩薇,不料她卻突然死了。你是不是也很疑惑?她如果真是自殺鳴冤,為什麼會把矛頭指向陳氏?”
上官卯緊緊皺眉,身上的癢痛讓他沒有辦法集中思考,不過他能很輕易的聽明白魏潛的話,因為這些都是他所經曆過的事,細節有些出入,但大致如此。
“你以為咬牙不認,我們就沒有辦法處置你?你一天不開口,就要在這裡受審一天。”魏潛冷笑道,“彆蠢了,你以為是在自保,有沒有想過到底是誰殺了淩薇?我們又是為什麼會懷疑你?你有沒有想過,你一直在被彆人利用?所有罪名都按在你身上,東西卻在那人手裡,你甘心?”
“我不知道是誰。”上官卯突然開口,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情緒波動太大,雙目充血,恨恨道,“五年前,我無意得知司氏有一本陰陽密譜,傳說學成陰陽術,可以通鬼神知天命,恰好我發現那時有個女生徒鬼鬼祟祟,好像是在找什麼東西,我就私下裡查了她……”
上官卯得知那女子身份之後,心中大喜,便暗地裡偷偷見識她一段時間,發覺她一直在尋找關於司氏的一切。
他以為,肯定是司言靈死了之後,《陰陽術》就落在了渾天監的某處,司氏想要東山再起,所以才偷偷潛入渾天監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