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諸寺台具備,但教學之風不盛,太學廢棄多年,今恐需興治啊!”
春日籍田,張虞耕作時,忽而想起前幾日蔡邕拜見他時所提出的建議。
因張虞出手拯救之故,蔡邕沒死在王允手下,而是活到七旬。在過去十餘年的時間裡,蔡邕先後與諸多東漢老人同著史書,但隨著諸老人的相繼病逝,最終僅剩蔡邕一人著史。
而去年冬天時,蔡邕整理、補注《東觀漢記》,在前朝一百一十四篇的基礎上,作紀、誌、傳五十篇,下延伸至劉協讓位於袁術為終結,前後合計一百六十四篇,覆蓋劉秀到劉協近兩百年的東漢曆史。
《東觀漢記》雖說乃蔡邕著作完成,但因受到張虞的資助,且蔡邕在後續五十篇中出於對女婿的照顧,將東漢滅亡的鍋讓袁術、袁紹兩兄弟背上,並在史書中評價‘天下迸裂,始於二袁’。
因此《東觀漢記》的完成,可視為張唐對東漢的蓋棺定論,倒省去了張虞後麵為東漢修史的功夫。
前些日,蔡邕將成書送呈張虞審閱,並依如今教化風氣,希望張虞能重建太學。
“陛下!”
鐘繇說道:“國製百廢待興,中原大亂稍安,太學先前雖有提及複建,但因形勢之故不斷延後。天下幾近承平,太學本年可複建。其中博士、博士弟子需讓州郡舉薦名士,招聰慧士子入太學習讀。”
吏部尚書楊俊沉吟了下,說道:“陛下向大族收門閥稅,今複設太學若不額外予入學名額於門閥子弟,恐諸官大族或有怨念。”
依照唐製大族繳納門閥稅,將擁有受教育特權,比如可直達州試。而今太學複建,為了平衡交門閥重稅與不繳門閥稅的士族之間的權利平衡,太學還需專門征收門閥子弟。
張虞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說道:“太學乃京師學問之地,當招收天下善學子弟。若專招門閥子弟,勢必藏汙納垢,安能受得起太學之謂。”
“那是否另設學府專招門閥子弟,以便與太學有所區分!”楊俊建議道。
聞言,張虞眉頭微蹙,思索其中利弊。
楊俊另設學府招收門閥子弟的例子,其實在曆史上並非沒有。如司馬氏篡立西晉,為了贏得士族的支持,專門開設國子學,專門用於貴族子弟,非五品官及其以上子弟不收。
國子學與太學雙軌並行,導致了國家財政傾斜於國子學,並且因國子生身份尊貴,其教導的老師也水漲船高。相比寒門子弟入讀的太學在財政、行政二者上的缺失,太學逐漸沒落,很多太學生為了名聲,常吹噓自己入讀國子學。
以國子學為例子,很顯然如果張虞聽取楊俊的建議,那麼太學的沒落屬於是時間性問題,畢竟門閥天然擁有更多的行政、財政上的權利。
“不妥!”
猶豫良久,張虞搖頭說道:“門閥遍布朝野州郡,今專設學府招收士子,太學必然沒落!”
“那陛下之意?”
“太學時設有諸科目,如《詩》、《書》、《禮》、《易》、《春秋》等學。而太學宜當改製,設經、律、書、算、工、地等學科,經學專修儒學經典,律學專治唐律法,書學專修書法詩賦,算學專習算術天文,工學習營造之事、地學習地理水文。”
張虞整理腦海思緒,說道:“門閥子弟可憑身份,至書、算、地、工四科學習,而凡入學則不得轉科。欲入經、律二科學習,需與諸生共試家法。”
將數學、律法、書法列為學習科目在曆史上並非沒有,唐朝一統天下,便將書法、數學、律法及宗教、風水列入國子監的學習科目中。
而今張虞首創諸學科,除了發展張唐科技技術外,另一目的便是用於招收門閥子弟。門閥子弟出身優渥,他們不僅擁有拒絕出仕的權利,且還擁有學習‘旁門左道’的經濟基礎。
出於以上考慮,張虞多開科目,以便給予門閥子弟便利,讓他們憑特長入學。
“陛下,書、算、地、工四科為旁門之法,非聖賢之學,今以來招門閥子弟,不知是否妥當?”楊俊斟酌用詞,說道。
“有何不妥!”
張虞不以為然,說道:“丞相、蔡公皆善書法,前者為國之賢相,後者為海內大儒。若門閥子弟能成器,為何不能入以上學科?”
“何況運河、水利、城屋營造,乃工科之所學。地理學問涉及水情地勢,治國豈能離之?”
既入太學,張虞便一視同仁,希望能製定嚴苛的標準,淘汰無能之輩,招才學之輩入仕。而門閥擁有受教育特權,卻不代表擁有仕宦特權,這是張虞核心要求。
“工、地、算、書四科寡有典籍借鑒,不似儒家經學有跡可循,故當如何教導,需請陛下明示。”太學歸屬於太常管轄,張魯曉得本職工作,今從人群中出列,特彆請示道。
張虞考慮少許,說道:“《九章》為算數之學;《靈憲》為天文之學。今可暫以二學為必學典籍,餘者學問招博士專研教授。”
“書法之學,特請蔡公指點教授。”
說著,張虞看向鐘繇,笑道:“丞相書法聞名於世,同可指點學科。另招詩賦博士,專教詩賦學問。”
“餘者二科可依照這般設立,先招博士,再由博士列書籍。”
古代華夏能統治幅員遼闊的疆域,並建立起璀璨輝煌的文明,必然相應的基礎技術。然張虞穿越至今,感觸最深的便是許多技術雖說先進,但卻不等於科學。
比如張虞想研發更先進的船隻,遂召見各地出色的船工。然船工們之間以口訣、經驗傳播技術,能建一艘質量出色的船,但讓他們升級船隻卻是艱難。因為船工不識字,他們隻能靠經驗總結出某種規律。
因此想升級船隻需要出現造船師,了解船隻運行原理,並有相應的係統性著作,且在此基礎上革新。
所以想讓某些領域出現係統性的著作,需要大量有文化、有錢,有時間的人投入到算學、工學、地學之類的領域。
從這個角度思考,張虞隻能引入生活優渥的門閥子弟,他們從小接受出色教育。即便嫡係子弟需有出仕,那麼他們的旁係子弟、庶子可以有相應的選擇權。
畢竟不是所有門閥子弟都能享受到資源堆積,很多庶子需要自己討生活。今太學多開科目,專門招收他們,他們如能安心學習,未必沒有一個好的出路。
至於出路?
除了入仕外,這些子弟最好的結果便是在太學裡任職,等往後學生多了,或能向下開設州學,讓已經學成的子弟到州郡任教。或不願出仕者,靠著家族供養,一輩子研究學問。
指望國家供養?
從現實的角度來看,張虞在世時可行,但後世皇帝卻很難允許,甚至可能會形成新的食利階級。
其實張虞如果自私點很好,但他偏偏做不到。總希望為更遠的後世留下點什麼,即便積攢的家產會被敗光,那總歸不至於全敗光。
因此對張虞而言,他隻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對教育係統的改造,讓各學科出現集大成的著作與博士,達到知其然,知其所以然。以便代代傳承下去,並在此基礎上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