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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君子一時之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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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竹亭內。

王霽蔥指撫琴,琴弦撥弄振動,發出清水流淌般的琴聲,如訴如泣,銀瓶乍破,恍如天籟之音。然若仔細聆聽,卻可聽出較以往的琴聲而言,今時的琴聲中帶有些許的幽怨。

“噔!”

食指撥過,不知是指尖力大,還是蠶絲製成的琴弦不受力,竟瞬間崩斷成兩截,琴聲也隨之驟停。

看著斷裂的琴弦,王霽幽歎口氣。

“千金怎麼了?”

在旁刺繡的紅娘擱下針線,關心問道。

“無事!”

王霽撫平裙擺起身,望著周圍重新陷入寂靜的樹林,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些煩悶。

紅娘似乎瞧出了王霽的情緒不高,說道:“千金常居後宅,不如出走解悶一番?”

“能去哪呢?”王霽問道。

紅娘眼珠一轉,說道:“小君在山腳練習騎射,千金不如下山瞧瞧。”

“去瞧淩弟嗎?”王霽有些意動。

紅娘挽著王霽的手臂,調笑道:“張郎君或在坡下習讀,千金或能順路拜會!”

“休得胡說!”

王霽臉頰驟紅,說道:“張郎君與我何乾?今若下山,當是去看淩弟習射。”

紅娘瞧出了王霽的心口不一,心中暗笑不已,她作為王霽的侍女,已是看出了王霽當下的心情。

自王宏免職歸鄉以來,王霽便一直生活在山院。每日的生活除了撫琴、讀書,則彆無其他樂趣。當張虞撞入王霽的生活中時,其恍如平靜的湖麵掀起波浪,讓王霽無趣的生活多了幾份色彩。

而王霽為何會無故煩悶,以紅娘作為旁觀者的角度看來,能隱約感覺到或許許與張虞有關係。

不知道為何,張虞近日不僅停了每日的傳信,而且還拒收了糕點。如此莫名反常的行為,讓少女的情緒出現了些許的波動。今想解決此事,在紅娘眼裡,莫過於互相見上一麵了。

挽著王霽的手臂,紅娘笑道:“去晚了,怕小君回來了!”

在紅娘的哄說下,王霽順著林間小道下坡。

與此同時,張虞持卷讀經,精神頗是集中。

很快,張虞聽見坡上傳來細微的交談聲,尋聲望去竟是王霽與其侍女紅娘的身影。

蓋因沒料到王霽會出現在此,張虞先是愣了愣,繼而恢複心神,擱下手中的經書,迎上王霽二人。

“林間小道不便行走,千金怎會出現在此?”張虞笑道。

紅娘搶先說話,故意道:“郎君答應為千金尋曲,今不見消息,不能準千金前來詢問進展嗎?“

王霽拍了下紅娘的手,紅著臉說道:“紅娘笑語,琴曲難尋,張郎莫要往心裡去!”

撩了撩耳畔的碎發,王霽說道:“今日彈琴不慎斷了根弦,無聊之餘,故與紅娘準備下山去瞧小弟騎射。今路過於此,不知可有打擾張郎讀經?”

王宏的小兒子王淩,張虞曾見過幾麵,為人機靈可愛,天資聰慧,深受王宏的喜愛。

“某恰好身疲休息,故談不上打擾。”

張虞幽默說道:“之前聽紅娘所言,虞以為女郎此行是為讓某償還糕點呢!”

王霽以團扇遮臉,委莞而笑,說道:“君說笑了,糕點已入肚腸,除非剖腸破肚,不知如何償還?”

張虞笑了笑,說道:“故千金心善,如以六子之事逼我,我將無處訴說!”

“六子之事?”王霽疑惑道。

見王霽有所疑惑,便將六子為了自證清白,剖腸破肚取粉之事,用漢代背景簡要說明了下。

紅娘咂嘴說道:“六子倒是可憐,被人汙蔑多吃了胡餅,竟要剖腹自證。”

王霽蹙眉微思,說道:“這六子倒有些愚笨,胡餅入口腹,受店家汙蔑,已是難以自證清白。今豈能急於自證,反令己深陷不利之境遇。”

見王霽說著有幾分道理,張虞問道:“若女郎為六子,不知如何應答?”

王霽眨了眨眼睛,笑道:“張郎君倒是會為難人!”

輕搖團扇,王霽沉吟少許,說道:“若我為六子,當反汙店家偷盜客人錢財,不可與其糾纏所食胡餅數目。如若執迷自證清白,反倒會如了歹人之意。”

王霽倒也機智,知道餅已吃了,清白證明不了,故不如轉移話題,以免陷入自證陷阱。

“不知張郎君如何解此難局?”

張虞手搭劍柄,玩笑道:“若我為六子,我會取出歹人之眼,讓歹人到我肚腸裡仔細瞧瞧,我吃了幾份餅。”

語氣雖帶有玩笑意味,但卻難以掩蓋語氣中的冷意與霸氣。

之前受張虞表現出溫和言行的影響,讓王霽都忘記她所了解到的張虞自幼出生在邊塞。而這番話,讓王霽重新打量起張虞。

顯然張虞雖說言行謙和,待人如風,但骨子裡卻存在著霸道的野性。這種野性非是粗獷廝殺所帶來,而是個人基於對自身能力的自信,一種敢於挑戰常規的心態。

很難想象謙和與野性竟能同時出現在一人身上,這讓王霽產生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

“郎君這番話,倒是讓人有些害怕!”紅娘怯生生道。

張虞笑了笑,說道:“若你為六子,我這般為你出頭,不知有何感覺?”

紅娘沉吟少許,說道:“我會覺得安心,且還有一種讓歹人自作自受的快意!”

“那紅娘為何畏懼呢?”張虞衝著紅娘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說道。

紅娘臉頰微紅,說道:“郎君說的有理!”

“不知千金畏否?”張虞問道。

“為何畏懼?隻準歹人汙蔑,不準我行威脅,天下安有此理?”

王霽輕搖團扇,笑道:“郎君手段淩厲,今後絕非凡下之輩。”

王霽作為世家女,且還是生活在邊疆的女子,絕非中原那般羸弱的女子,喜歡詩詞歌賦,並對弓馬騎射充滿偏見。

能文能武,並擁有遠大抱負的男兒,更能贏得她的欣賞。

三人聊著天,孫資不知何時趨步而來。

王霽遠遠看見孫資,為了避免閒言碎語,辭彆說道:“在下有事先行一步,勞郎君為我廣尋琴曲了!”

“近日身體不適,白費千金心意了!”張虞解釋道。

“病情可有好轉?”王霽關心道。

“已是康複!”

“善!”

王霽說道:“郎君遠離家鄉還需保重身體,明日我讓紅娘送些養神的藥來!”

“多謝千金關懷!”

言語不多,在孫資來到之前,王霽便帶著紅娘匆匆離去。

路過孫資時,因二人有過幾麵之緣,還互相行禮問好。

與張虞閒聊了半響,著實讓王霽心情愉悅不少,臉上帶著淺笑。

紅娘挽著王霽的手,故意說道:“千金今時便欲回府,不下山去見小君嗎?”

“今天色已晚,怕淩弟已走,你我先行回府!”王霽說道。

紅娘陰陽怪氣道:“怕不是見了某人,一時間挪不動道。”

聞言,王霽羞愧成惱,用扇輕拍紅娘的發髻,說道:“休得胡言,如讓外人聽見,我撕了你的嘴!”

“知錯了!”

主仆二人打鬨離去,從正門回到宅院中。

待王霽遠去之後,孫資還回頭望了眼,似乎好奇她為何出現在張虞這裡。

“彥龍!”

“濟安!”

孫資快步上前,抓住張虞的袖子,故作惱怒說道:“濟安,看你所做的好事。”

見孫資如此反應,張虞便知孫資的兄嫂給孫資來了書信。

以為孫資為自己所為不滿,張虞致歉說道:“恕虞擅作主張,令茂山至君鄉看望君兄,為君鼓噪聲勢。彥龍如若不滿,還望見諒。”

孫資鬆開袖子,苦笑幾下,說道:“濟安這般厚待,資怎敢不滿,倒是某欠濟安一份人情。”

張虞邀孫資入座,笑道:“君子一時之窮,豈會一世貧寒?以彥龍之才,今後必能施展才華於世。你我有同學之誼,理應互助。”

繼而,張虞挑了挑眉,笑道:“此番為君鼓噪,不知兄嫂樂否?”

“甚樂!”

孫資長歎了口氣,說道:“我幼小失親,被兄嫂撫養成人。兄嫂挨寒受凍,所願無非望我成才。我苦讀二十餘載,深恨自己無能,遲遲難以出仕。今歲若非長文公厚愛,資安能入太學就讀?”

張虞讓張茂山去孫資家鄉,讓孫資的兄嫂在鄉人麵前風光了一會,實打實漲了兄嫂二人的麵子。

兄嫂高興之餘,自當寫信詢問孫資。而孫資為了不讓兄嫂難過,唯有承下張虞的人情。

當然,孫資也願承張虞的人情!

兄嫂望他成龍,而他卻入仕無門,無法回報兄嫂養育、培養之恩。今張虞幫他在鄉人麵前風光,變向了卻他多年以來的心願。

孫資拱了拱手,說道:“濟安之恩,資銘記在心。今後如有機會,我當報之!”

張虞壓下孫資的雙手,說道:“我之所以助彥龍,非為求君今後報恩,實因我與彥龍相見如故,為全同學之誼,故如此為之。”

《唐書·列傳八》:孫資字彥龍,幼而岐嶷,三歲喪二親,長於兄嫂。博覽傳記,文學斐然,王宏一見而奇之,令資學於大麓。會太祖學於宏,廣交雁代俊傑。二人互見,便如舊識,資既遇知己,罄竭心力,知無不為。

《江左遺冊》:神武帝為成大業,以爪牙喻人。初資學於大麓,有才學,非凡士。神武帝為得其心,令人隱至資鄉,為其鼓噪名望,資遂感神武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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