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問我大清的官,什麼職位油水最大,非鹽運使莫屬。
把所有當過鹽運使的官都抓起來拷打,肯定沒有一個冤枉的,至少都有一個“巨額財產來曆不明罪”。
紅樓夢裡,林黛玉早逝的老爹林如海的職位就是兩淮鹽運使。
林黛玉入大觀園為啥受到熱烈歡迎?賈家是個空架子,眼看要沒錢了,盯著林如海留下的財產呢。
喬大人執掌兩淮鹽運,還兼辦江北糧台,財大氣粗,一開口就許出去三萬兩。
旁邊的士紳們也不甘落後,“我們也願意再多捐銀子,支持團練擴軍,護衛桑梓。”
吳文錫暗暗祈禱,現在就看這團練是好看的樣子貨,還是真能打了。
邵全忠身邊的張斯文也有同樣的顧慮。
邵全忠讓海青帶隊打土匪,並不是自己撂挑子不管了,他帶著十個親兵在隊伍後麵壓陣呢。
張斯文騎馬和邵全忠並轡而行,看著前麵這幫才訓了半個多月的兵麵帶憂慮。
“二哥,他們訓練每人可一共才打了五發子彈,就拉出去打仗,這能行嗎?然後你還讓三哥帶隊,你就放心?”
邵全忠下意識摸摸後腦勺,嗯,茂密的頭發,帶著大蓋帽,不是光頭,重回年輕真好——
“我當然放心。知己知彼才能打勝仗,你啊,隻看到咱們訓練少,不知道對手更爛,不了解咱們這支隊伍在世界上是什麼水平。
咱們的武器,是現在世界最先進的武器,我訓練的戰術,是最先進的戰術,咱們的兵,是世界上最好的兵苗子……”
“可是,一共才打了五發子彈……”
“你還揪住子彈的事情不放了。
你知道打敗了僧王的英法聯軍,他們的精銳一年訓練用多少子彈麼?英國六十發,法國五十發。
你知道占了咱們混同江兩岸的老毛子最精銳的部隊一年訓練用幾發子彈麼?六發。
你知道馬上就要大展神威的普魯士訓練士兵一年用多少子彈麼?精銳九發,普通士兵沒有。
這可是一年的數,咱們一天就打了五發你還嫌少?
彆把洋鬼子看得太厲害,他們也缺錢,訓練也就那麼回事。
隻要咱們拚刺刀的時候,有足夠勇氣,那跟世界任何一隻強軍比,一點也不差。
咱們的兵現在跟英國法國精銳比打不過,打拿著大刀長矛的土匪,那就是碾壓。
要是有足夠錢和時間,給我半年時間訓練出兩萬兵馬,對上英法聯軍,哭爹喊娘的是他們,可惜啊——”
路邊,一群官員士紳看到了在後麵壓陣的十一匹戰馬,喬大人向精神煥發的邵全忠招了招手。
邵全忠低聲吩咐,“目視右前方,敬禮!”
十一名挎著手槍的騎兵在馬上一齊敬禮,這派頭,路邊老百姓一齊叫好。
喬大人可一點也不缺見識。他當過鬆江知府,管過上海灘,聯合洋人鎮壓過小刀會,是個見過大世麵的狠人。
自己檢閱的這支部隊,看麵貌比那些洋兵洋將還強上三分,比土鱉湘軍可強上百倍。
沒想到啊沒想到,泰州竟然能出這樣的將才,而且——現在還是我的部下!
喬鬆年豪情忽起。
曾伯涵現在成了兵部尚書、兩江總督,以欽差大臣身份督辦江南軍務,位極人臣,靠的是什麼?不就是湘軍麼?
湘軍裡有這樣的兵麼?沒有。
這樣的兵誰能練出來?我的部下能!四舍五入就等於我能!
我要是早七年,能練出這樣的兵,兵部尚書還有他曾剃頭什麼事?現在——可也不晚啊!
彆看我現在才區區從三品兩淮鹽運使,可我掌管著我大清江北所有的錢糧。
這錢糧雖然不是歸我分配,可先給誰,後給誰,給不給得足可是我說了算。
我要用一部分錢糧,自己辦團練,練出一支天下無敵的強軍,誰讚成,誰反對?
從三品怎麼了?攻破金陵者封王!
我喬某人這腦袋,就不能戴八顆東珠的朝冠?這身板,就不能穿四團五爪金龍的補服麼?
喬鬆年的眼睛開始爍爍放光,野心開始不可遏止地瘋漲,口中喃喃自語,“時人莫道蛾眉小,三五團圓照滿天……”
…………
邵全忠一出海陵城北門,田星縱馬而來。
“老二,我已經探查清楚,匪徒一共二百多人,自恃海陵城內兵少,咱們團練初建,以為沒人奈何得了他們。
已經搶了城北屯糧的糧倉,如今盤踞在都天廟裡,準備呆那兒不走了。
他們沒有火器,隻有大刀長矛和弓箭,大多數人拿的是長蒿上蒿鑽……”
邵全忠嗤笑,“一夥胸無大誌,毫無遠慮的蟊賊,跑這吃官府大戶來了。
也不想想,搶官府對付太平軍撚子的糧倉,官府能罷休麼?
就是咱們不來,城裡沒兵彆處還沒兵?
你土匪搶點糧官府都不一定有空管你,還敢冒充太平軍,這就是找死,蠢得可以,正好給咱們練手。”
海青湊了過來,“二哥,怎麼個打法?”
“五十步外開槍,打死幾個算幾個,打跑拉倒。”
啊?這麼隨便的作戰計劃真的好麼?
“咱們不爭取多消滅敵人麼?比如搞個包抄,埋伏啥的?”
邵全忠拍著海青的後背,語重心長,“海青啊,知道什麼叫知己知彼麼?
打仗最重要的是得知道自己能吃幾碗乾飯。
咱們隊列走得好,糊弄上司騙銀子夠用了,可不能連自己也糊弄了。
不用多,我再練三個月,你說那些我都能搞,現在——
這點斯文說得對,咱們一共才練半個月,本事可還差遠了,搞複雜戰術就是找死。
老老實實,靠火力優勢,能勝就不錯了。要是萬一敵人衝上來,這幫新兵轉身就跑,我還得跟哥幾個給你們當預備隊。”
邵全忠的最後底牌,就是自己的轉輪手槍衝鋒槍式打法。
雖然親兵們已經開始練習手槍打靶了,關鍵時刻,還是隻能當邵爺的人肉裝彈器。
海青得了指示,彎腰陪笑,回頭臉就撂下來了。
抽出雁翎刀,來到隊伍前,一臉殺氣。
“兄弟們,這是咱們右營一隊第一戰,對手是烏合之眾,咱們手裡有槍,這仗必須打贏。
團總說了,咱們要是敗了,他親自當預備隊。
今天咱家就站在你們身後,誰要是轉身逃跑,越過我這條線,咱家砍你腦袋沒商量。
誰要是敢帶頭跑,最後搞到團總出手,讓咱家在二哥麵前沒麵子,咱家就讓你沒腦袋。
憲兵聽令,所有人不許後退,包括我,誰退崩了誰。
現在,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