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野原本想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在探索者公會門口帶著格雷蒂一起賣賣蛋炒飯，讓她好好回憶一下踏踏實實勞動致富的感覺，但是在希爾流斯逛了一圈才發現大野老師的口碑現在相當炸裂，幾乎到了走到哪都會被認出來的地步，已經不太能繼續做這種工作了。
所以一時間不知道乾嘛，轉著轉著，下意識來到了圓角街。
這個時間段還未開始營業，雷野遠遠地看了眼瑟珂玻絲妙妙屋，他想要打個招呼，猶豫了一下，卻沒有過去。
過去的存檔就像是一場場夢，對於其他人而言不曾發生過，感動隻會真實地留在雷野心裡，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心臟的位置，它的搏動加速了。
真是空虛啊，就算見到了故人，你心中思緒萬千她都不會懂，還會像最開始的時候那樣戰戰兢兢地看著你，一邊懷疑你是不是天命之人一邊懷疑你是不是來搶她的紅酒。
這麼想來其實格雷蒂也正是恐懼這樣的事才會把他控製得那麼死吧，好的事情壞的事情都是重要的回憶，不想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這裡是希爾流斯的紅燈區？”格雷蒂一眼就看出這地方是乾什麼的。
“嗯，為什麼露出這種驚訝的表情，彆告訴我你沒見識過這種地方。”
“不是沒見過，是沒見過這麼乾淨漂亮的，”格雷蒂看著街道發呆，“我一開始攢錢的時候就隻是個小攤小販，賣各種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不遠處就是紅燈區，那是條散發著難聞味道的暗巷，難聞的味道不是因為每天早晨住在那裡的人會每天早晨把臟水潑在街道上，而是因為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小妓女死在自己家，直到嫖客找上門才會發現她們正在腐爛的屍體。”
“我隻能在那裡做生意，因為那裡沒人管，不收租金，我看著紅燈區那邊經常會想，自己要是哪天賺不到錢了是不是也會那樣淒慘呢，到時候如果有人找我收保護費我又交不上的話，會不會也被抓過去呢，所以每天都拚命工作。”
“但其實沒有人管我，你不知道我小時候蠻醜的，而且還有很多疤痕，是那種最不起眼的土妞，直到有錢了才一點點漂亮起來，金錢養人呐”她發出一口歎息，“不過如果那時候我看到的是這樣的街道，可能會沒有那麼害怕也就不會那麼拚命工作，說不定還是會不一樣呢。”
格雷蒂偷偷觀察了一下雷野。
發現對方的眼神柔和了一點點，隻是這樣的柔和並不讓格雷蒂感到開心。
“你說得對，”雷野沒注意到格雷蒂的視線，點點頭說，“但這裡在嚴格意義上不能算是希爾流斯的紅燈區，這裡隻是魅魔們居住的地方，她們提供的服務在嚴格意義上也不算是那種服務，我體驗過，海豚很爽。”
格雷蒂忽略了海豚，眉頭一皺，“魅魔街？人類的城市允許魔族光明正大地出入了麼？甚至還以魅魔為一條街道命名？”
看來格雷蒂對希爾流斯一無所知。
“走吧，帶你去看看真正的紅燈區。”
希爾流斯是有正兒八經的紅燈區的，隻不過雷野雖然知道地方，卻從來沒有來過，最多隻是遠遠地看一眼。
在探索者公會，他多少從探索者們的口口相傳中了解過這些人的事。
紅燈區距離圓角街有點遠，在一個相對隱蔽偏僻的街道上，格雷蒂站在街道前，又有些吃驚，她以為雷野是要讓她看看這邊的紅燈區同樣臟亂差，結果隻是從一條漂亮的街道轉移到了另一條漂亮的街道。
另外和圓角街那邊大門緊閉的情況不同，這邊的大門都是半掩著的，甚至還有幾個女孩躺在門口的躺椅上曬太陽，神情從容自在。
這一切和格雷蒂的想象相差了太多，讓她備受衝擊。
雷野來到最近的那位女士身邊，打了個招呼。
“你好美女，請問您做什麼工作的？”
那女士斜了雷野一眼，背過身去並不理會雷野。
她後知後覺地愣住，坐起來，然後拿起手邊的報紙，看了看上麵的人像又看了看雷野，反複對照之後眼前一亮。
“是你嗎大野老師？”
在這種地方被認出來還真是感覺怪怪的。
“是我是我，我換個說法，你為什麼從事這份工作呢？”
“廢話，爽啊，”那位女士咋咋呼呼地跑走了，一邊跑一邊大喊，“出來看出來看，大野老師來紅燈街啦。”
雷野看著更多的女士從小屋裡鑽出來，緊急扯著格雷蒂就跑。
此時的格雷蒂還愣神在那句回答之中，她聽清楚了，但是聽不懂，爽是個什麼意思。
“我是從探索者們那裡聽說了紅燈區這些人的，後來我把這個地方稱之為澀情魔物tsd康複中心，剛才那位女士健康強壯可不像是什麼妓女對不對，她一看就是以為探索者，諾，你看那邊。”
雷野一邊跑，一邊指了指在整個希爾流斯範圍內都能看到的那處地下迷宮。
“那是本地最著名的建築地下迷宮，裡麵有非常多臭名昭著的陷阱和鬼畜魔物，防不勝防，事實上就連布婭笛都不小心中過招，本地這些探索者每年都有遭殃的。”
“陷阱？”
雷野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就以毒素蚯蚓舉例，比如說某個探索者突然掉進坑裡，沒有生命危險但是無法掙脫，這個時候毒素蚯蚓其實就已經在地下一邊注入屏蔽感知的毒素一邊猛攻她的下盤，如果超過一個小時沒有脫困，那麼留下的後遺症會跟隨受害者一生。
這樣的陷阱，其實隻是初見殺才會有奇效，入行的探索者隻要跟著隊伍見識過一次，就很難中招了。
所以中招的隻有三種人。
一是初出茅廬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
二是職業地下迷宮探索者，因為太多的時間都在迷宮裡，儘管工作經驗豐富，但反而是最容易也是最多中招的人。
三是主動跳進去爽的。
而地下迷宮之中不僅有毒素蚯蚓，相關的陷阱還有很多，都給受害者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後遺症，紅燈區就是為了這些人定時解決後遺症準備的，感覺自己要發病了，就來紅燈區歇幾天。
聽完這些格雷蒂小臉通紅，像是要噴蒸汽一樣，良久，才顫著聲音發問。
“這麼贏亂？！”
你還贏亂上了。
“某種意義上，她們是病人，而且是絕症，沒有辦法救治，你剛才看到的那位也許是其中心態很好的一位，對自己現在的生活接受度很高，更多的人其實也很痛苦吧，不過之後就會有特效藥了，你以為我研究驚雷係列隻是為了自己爽嗎？”
格雷蒂略微失神，還真沒想到這一茬。
她側過頭盯著雷野的臉，想要看看雷野說這些話是不是認真的。
雖然沒有看向自己，但那張臉上，確實洋溢著某種狂氣，像是在為他在做的事情而自豪。
好吧。輸了，徹底輸了。
作為商人，格雷蒂其實有在隱隱和雷野較勁，想要比比和雷野誰更能賺。
可格雷蒂隻是賺了錢而開心，卻從來沒有覺得賺錢開心過，她突然很羨慕雷野，就像是太陽一樣散發光熱，還可以連帶著把周邊的陰霾也驅散了，她也很羨慕居住在這座城市的人，如果自己在這座城市長大，那麼如今的格雷蒂或許會完全不一樣。
心中的角角落落不會藏著好些陰霾。
但心中的角角落落可能會多出不少抽象，這城市真心有夠抽象的。
算了，不考慮這些。
“那那那正常的妓女呢，她們在哪裡工作，這裡並不能算是真正的紅燈區吧。”格雷蒂語無倫次地轉換話題。
“希爾流斯沒有妓女，這個行業已經被魅魔們給衝爛啦，不過最關鍵的原因是，在希爾流斯這邊但凡是個能正常工作的人，都不至於落得那種下場。”
聞言格雷蒂又是一陣茫然，很難相信雷野會說出這樣幼稚的話，好像他天真的以為，這個世界隻要努力就一定就能有回報一樣。
她也有這麼想過，那是她還在做小販的時候，她賺的錢很少但至少能一點點攢起來，工作五百年之後就有機會回家了，結果被本地人盯上把她攢了幾年的錢全部搶走。
所以第二次攢下錢的格雷蒂聽說了某個一本萬利的機會，才會馬上帶上這筆錢跟著鑽進大賭場，她不知道自己再被搶個幾次會不會崩潰。
等等，有點偏題了，那時候妨礙她的一切，在這座城市似乎都不存在，所以她延伸出的這些埋怨在這座城市也並不成立啊。
她撓撓頭，不知所措。
“不過有些人沒辦法正常工作，他們得救的唯一機會，就是被人拯救。”
“她們的選擇權不在自己手上，在彆人的手上，在這裡，所謂的彆人就是我。”
貧民窟。
看得出來，在這裡生活的人都很窘迫，但即便身上的穿著很樸素，看那些人的神情還蠻有精氣神的。
透過某些房屋打開的窗戶看過去，格雷蒂甚至還發現了這個貧窮之地的人甚至還能用得起魔道具，家裡掛著魔導燈，角落擺著魔導火爐。
雖說一打眼就是非常低成本的玩意，但是這些人能拿出多少錢來買魔道具？這些玩意的定價可想而知，真的會有工程師蠢到花費精力來批量製作這些東西？
剛想到這裡她又下意識看了眼雷野，恍然卻沉默。
向前看，行進的方向的不遠處，是一家孤兒院。
格雷蒂意識到了什麼，隨手撤掉衣裙上作為黑暗大帝裝逼用的暗黑恐怖風格掛飾。
雷野看著她的動作，下意識地張了張嘴，有些失神。
“怎麼了？”
“沒什麼。”他搖搖頭，收回視線。
然後伸出手來，攔住了格雷蒂。
今晚之後就要回檔，就不進去了，在這裡遠遠地看一眼就好，不然總是帶著妹子往裡鑽有種拿功德刷彆人好感度的嫌疑。
“孤兒院好啊。”格雷蒂小聲說。
“嗯，”雷野點頭，“以前我沒什麼錢，所以隻能支持成這樣了，但是之後我會越來越有錢，這地方也會越來越好。”
“我也有孤兒院”格雷蒂聲音更小，表示她的意思是她其實也不算什麼黑心商人，也有在做好事。
“你那算什麼孤兒院，那是兔女郎培訓基地吧，我這邊可是會給小孩做培訓的，他們長大之後會變成真正不廉價的人，能填上這塊貧民窟的人不是我，是他們。”
格雷蒂不吱聲了。
雷野說得對，她那個孤兒院裡的小孩都是她的預備員工，幾乎都是背著越滾越大的債款長大的。
她還一直覺得自己在做好事，因為這些人的待遇和自己相比已經不錯了。
但現在想來，隻不過是一個淒慘的家夥見不得彆人那麼好過罷了，她承認了自己心中陰暗的部分，緩緩地蹲下去，深深地歎息。
原來是這樣啊。
一路過來她對雷野有這麼多的揣測和計算，都敵不過雷野的光明和坦蕩，如果早知是這樣的雷野，那麼她最開始也拿出自己的坦蕩來不就好了嗎。
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她的心有太多黴點，無論雷野做什麼，她都會忍不住思考這個人的目的是什麼，他做這件事能收獲多少，是不是在算計自己，她其實在嘗試證明雷野內心也有陰暗的地方，結果在最後一天才論證出這個人正是她從過去渴望到現在的一束光明。
要是再給她一點時間，再給她一點時間的話
格雷蒂有些咬牙切齒，卻一點點地泄了氣。
留不住了，真的留不住了。
放開這束光，讓他去點亮這個世界，才是不想讓這個世界有更多格雷蒂的格雷蒂真正應該做的事情。
“我也是孤兒，早知道來你這裡報名了。”格雷蒂看開了之後反而不再因為雷野要走而焦慮，蹲在一邊小聲地揶揄。
抬眼的時候，格雷蒂又一次從雷野眼中看到了先前的那種柔和。
她討厭這樣的柔和。
現在她知道雷野的心其實是向著弱者的，此時的柔和是對她慘淡過往的悲憫，若是早點向他展示自己的過去的話，說不定還能讓他多看這邊幾眼。
可格雷蒂不想作為弱者和雷野對線。
她也是經曆了很多，做過壞事也做過錯事才成長至此，有著獨立完整的人格，她和雷野分享過去，就隻是分享過去，而不是試著拉雷野回頭看自己一眼的道具，過去是黑暗的，未來卻是粉嫩嫩金燦燦的，這個屬於格雷蒂的存檔她平等地和雷野戰鬥過，生意上感情上還有床上，隻不過三局兩敗地輸掉了，僅此而已。
不過既然已經接受了結局，格雷蒂想趁現在驗證一下早上那奇怪的感覺是否真實。
她突然抓住雷野的手臂，小聲請求。
“你能不能用這個東西，再來一下那個？”
什麼這個那個的，說得這麼隱晦雷野都聽不懂。
但是看了看格雷蒂正在指著的是自己脖子上的項圈，他恍然大悟的同時又大吃一驚。
“這麼突然？你確定？”
“嗯，我想試一下那種奇怪的感覺隻是偶然，還是惹啊啊啊啊啊！”
雷野直接發電。
格雷蒂直接發癲。
她像早上那般劇烈顫動起來。
但是神情卻不像早上那樣痛苦之後是疑惑，仍然痛苦，卻像是發現了什麼一般驚喜地笑了。
雷野愣住，緊忙停了下來，他明明是因為格雷蒂是個抖s才選擇用這個手法控製她的，一方麵確實是要放著她，另一方麵也是讓她感同身受地常常被淩辱的滋味，但看格雷蒂這會兒蜷縮在地捂著脖子的表現，仿佛正在享受蟒蛇纏繞般的窒息感和斐濟杯漏電般的刺激感。